九十年代的石阡(来自贵州石阡的远古之声)(1)

石阡夜景

文/摄 李东声

夜幕降临,月上枯枝,小城的冬夜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窗外传来远处咙咙咚咚的鼓乐说唱声,那强弱有序的声响如同跳动的火苗一般,燃烧在黑夜里……这里是贵州东北部的小城——石阡。这彻夜不绝、极富特点的鼓乐说唱正是当地世代延续的孝歌。作为一种仪式音乐,当它在夜里响起,代表着某位生于这片土地的人刚刚离世。在民间,有“红事不请不到,白事不请自来”的说法,孝歌正是丧亲之家以乐代哭的昭告。邻里乡亲听闻后,便会纷至沓来,围坐一堂,作最后的悼念。

这片土地上的“安魂曲”

孝歌是属于这片土地上的“安魂曲”。这种传统民间说唱音乐已经不知道在这里流传了多少年。演唱的歌师通常是一些上了年纪较有文化的农人,他们平常都有别的工作,像是种田、务工一类。演唱既是出于对音乐的喜爱,也可以由此获得一定的报酬,补贴家用。现如今,歌师的地位谈不上高或者低,他们就像是会盖房的泥瓦匠一样,手艺人,手里刚好有一些被他人需要的技能。当有白事时,主家便会邀请两三歌师前来奏唱。

九十年代的石阡(来自贵州石阡的远古之声)(2)

歌师们在演唱孝歌

一面鼓、两三张嘴,从入夜一直唱到天亮。歌师们可以自己边唱边敲,也可以一人唱另一人敲,中间没有间断地轮流配合。伴奏鼓点的节奏型是固定的,但每位歌师的唱词却可以风牛马不相及。歌师甲也许唱的是《隋唐传奇》,三五分钟一段唱毕,进入到鼓的固定过门,再由歌师乙接过,唱的也许就变成《三国演义》,到了歌师丙时,可能就是《十二难报父母恩》或者别的什么。这不断切换的多线条叙述方式,现在看来还挺时髦。这种方式有着收音机时代换台一样的效果,巧妙地避免了一位歌师长时间连续演唱的疲惫,也使得听众的注意力不断被故事的下一步如何发展所牵引。遥想古时,孝歌应该是人们守夜时十分看重的节目吧。大家围炉而坐,听着祖祖辈辈的故事,来冲淡对于往日熟悉的生命逝去的哀痛,这就是节哀。节制哀伤,体现出阔达的人生态度。在人与人的相互依偎中,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在夜里漫延开来。

如今孝歌已经很大程度地失去它的吸引力了,似乎退居为丧事中固定流程一样的存在。到场的年轻人或许更需要的是一张麻将桌,即便是对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刷手机短视频也似乎更有吸引力。歌师们大多年过花甲,当这些人都逝去时,不知道还有谁会为他们唱起,他们为别人唱了一辈子的歌调。

穿越千年的传统艺术

当然,还有另外一些人在努力地对抗着这种传统文化所面临的消解。

每年春节过后,二月开头,石阡当地的一些古寨还会举办一系列的旅游活动,比如尧上村的敬雀节。在这些活动中,还能看到、听到不少与传统音乐相关的民间艺术形式。

九十年代的石阡(来自贵州石阡的远古之声)(3)

尧上村“敬雀节”的傩戏表演

尧上村是仡佬族聚居地。仡佬族是贵州最古老的世居民族之一。在商周时期,他们的祖先便在这里生活。据石阡府志记载,秦28年,石阡置夜郎县。1413年,石阡成为贵州首置五府之一。由于汉文化自古就在此地广播,形成了好读书之风,到了清嘉庆22年,当年的科举考试,竟有三位石阡人同中进士(其中两人被钦点为翰林),留下了“一城三进士,隔墙两翰林”的美谈。当地还有着丰富的温泉资源,再加上物产的充足,百姓怡然自乐,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生态环境的优越使得植被生长茂密,这里自然也成了禽鸟走兽栖息的乐园。仡佬族人喜欢鹰,敬雀节的“雀”,指的就是鹰。在仡佬人的史诗里,流传着他们的祖先与鹰的故事。相传很久以前,族群里发生过一次罕见的瘟疫,在几近灭顶的关键时刻,是一只神鹰衔来仙草,解救了众人,使得族群脱离了危机,感念至今。从此每年的二月初一,仡佬族人都会在村寨里设宴祭祀,纪念那次“神迹”。如今,敬雀节已经从单一的祭祀活动发展成将当地各种民间文化融为一体、历时数天的节日。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声名远扬的傩戏,作为诞生于人类早期戏剧时代的戏剧形态,它顽强的生命力让人惊讶——居然度过漫长岁月流传到了今天,并且还保持得相对原汁原味。傩戏的舞姿与音乐古拙遒劲,直击人心,给人通灵般的感官体验。这迥然于当今的风格让人联想到上古时的先人,不知他们说话、走路、思考是否也是带着类似的拗劲。

有一种说法是,傩戏的起源和瘟疫有关。傩字原本就包含有鬼、瘟疫的意思,正所谓驱傩也。在过去,先人们对疾病的认识有限。每到冬春之交,也就是病疫容易传播之时,人们通过傩戏这种兼具礼仪性与功能性的集体活动舒筋展骨,从而达到祈福、防疫的功效。灾难某种程度上会造就文化艺术的发展,就像瘟疫造就了巫祭,启发了艺术,最终留下了文化的痕迹。

远古之声既在古乐之中延续,也在山野声景中保存着它自古以来的独特气质。就像每个地方都有各自独特的视觉景观一样,每个地方也都有着它独特的声音景观。尤其当你久居大都市,忽然来到小城镇,听觉上的反差之强烈丝毫不亚于视觉上的反差。

九十年代的石阡(来自贵州石阡的远古之声)(4)

城中的捕鱼者

小城镇通常有着更宽广、松弛的声场,在这里可以听到丰富的声音:春天的风雨、夏天的蝉鸣、秋日的松涛、冬日的枝折。动植物与当地特殊的地理结构交互所发出的声响让人着迷,漫步在这些有着特殊构造的地方,听着从古至今延续下来的声音景观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九十年代的石阡(来自贵州石阡的远古之声)(5)

石阡溶洞“太虚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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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阡鸳鸯湖

人,原本就只是大自然生命链中的一环,人类的价值不在于主宰他者而在于协调万物、奉献自身。人类虽然渺小、脆弱,但却可以使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孝歌、傩戏,这些还回荡在当今时代的远古之声,保存着从过去流传下来的温情与记忆。它们像是锚,使人们就算飘荡在时代洪流中,只要念起这份温情与记忆,就会感觉到心灵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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