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芳子转世现状(解密川岛芳子胞妹的坎坷人生)(1)

出自《最后的皇族》

作者:张龙翔 秦泉明

她是日本间谍川岛芳子的胞妹,肃王府的十七格格。1951年,她把东单洋溢胡同的自家府宅开成一家民营餐馆。回忆往事,周铨庵为金默玉惋惜:“如果不搞公私合营,如今的益康餐馆定会稳坐北京川味菜的头把交椅。”

干练的女东家

“郭先生慢走,欢迎您再次光临。”益康餐馆的女东家金默玉将郭沫若一行送到门外。

“谢谢金先生,又让我吃到了正宗的家乡菜哟。”郭沫若一边打出请免送的手势,一边笑着对金默玉表示感谢。

郭沫若是益康餐馆的常客,不单因为益康餐馆的四川菜做得地道,还因为益康餐馆的女东家也在日本留过学。郭沫若来此就餐除能吃到家乡菜肴之外,还能和金女士聊一聊日本,甚至用日语说一说昔日的生活。

这位益康餐馆女东家金默玉何许人?乃有名的日本间谍川岛芳子的胞妹,肃王府的十七格格。1951年,她把东单洋溢胡同的自家府宅开成一家民营餐馆,名曰“益康食堂”,后机缘巧合,被齐白石大师改成了“益康餐馆”。

“赶稿子,今儿又来晚了。”老报人金寄水更是益康餐馆的常客,而且常常“迟到”,往往在“抄桌”后才迈进门。如果说郭先生常来这儿的原因有二,那金先生常来这儿的原因则有三,除了喜欢这儿的川味和聊天外,再一个原因就是顺道,从编辑部回家,这益康餐馆是必经之路,赶稿子便赶不上家里的饭点,这益康餐馆则正好解决祭五脏神的难题。

金默玉正跟金寄水寒暄,一位服务员近前跟她耳语。她听罢之后,让服务员招呼金先生,离开时依然不忘礼数:“金先生您稍坐,我后边有点事。”

“抄桌”是勤行(服务业)中的术语,意思就是头拨客人走后立马收拾“残局”,赶快换上新桌布、新碗筷,别让二拨来的客人挑眼。“抄桌”意味着餐馆红火,这在别的饭馆是稀罕事,在益康餐馆却是常事。可今天“抄桌”之后,掌灶大师傅“病”了,说是头昏眼花站不稳。掌灶大师傅上不了灶,二拨客人点的菜压在了后厨,刚才服务员向她耳语说的就是这件事。

“得嘞,您歇着去吧,这儿我来。”挑帘进后厨的金默玉没问大师傅病情,干脆让他歇着。接着吩咐二师傅配菜,说前边客人等着呢,不能让人空等。然后围上围裙,挽起袖口,立定灶前,只见忽而放油忽而下菜,井井有条纹丝不乱。不大工夫,客人点的菜纷纷上桌,犹如变戏法似的。配菜的二师傅看傻了眼,刚才叫唤“头昏眼花站不稳”的大师傅更看傻了眼。

原来,金默玉早就留心大师傅的厨艺,用料的多少、火候的掌握等等皆在观察中,而且还琢磨出道理、琢磨着改进。防备大师傅突然撂挑子仅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她认为经营餐馆就必须会这一手,不能当外行。

“跟你们东家说,今天这菜炒得地道,比往常的更好吃。”金寄水临走前,对服务员评价今天的饭菜。待服务员将这话带到后厨,金默玉闻之嫣然一笑,并未多言,可那傻了眼的掌灶大师傅听着刺耳,脸涨成猪肝色,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直到此时,金默玉才询问大师傅的病情,然后嘱咐大师傅好生休息,别熬着,不行就多歇几天慢慢调养。

第二天清早,金默玉在餐馆里第一个碰到的就是掌灶大师傅,金默玉似往常一样问了声好,对昨天的事一句没提。掌灶大师傅也啥话没说,好像昨天啥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倒是在餐馆开门前,金默玉将所有人员叫到一块儿,公布了新章程。新章程规定,各人的薪水不变,但另加了津贴和卫生补贴。津贴的多少不一样,根据餐馆的收入,再结合各人的贡献,多劳多得;卫生补贴则根据各人的卫生、仪表给予。

这新章程一公布,后厨的大师傅、二师傅乐开了花,前厅的服务员也乐开了花。打那起,“抄桌”的速度更快了,客人更满意了,回头客更多了。留住客人成了东家和伙计的共同利益、共同心愿。

那天,诗人艾青一迈进门槛,就张罗吃鱼,说昨晚上做梦吃鱼,今天就来了。随后问:“今天有活鱼吗?”

服务员赶紧回答:“今儿进的全是活鱼。”

“在哪儿呢,我怎没瞧见呢?”艾青边往里走边说。

可巧跟艾青熟悉的大厨打此经过,跟艾青搭讪:“知道您今儿要吃鱼,它们早早就下锅洗澡,现在都睡在这儿了。”

“哪儿呢?”艾青追着问。

“那不是吗?”大师傅指着隔着玻璃能看见的炸鱼开玩笑。

艾青一笑:“别逗我了,这哪是活鱼呀。”

大师傅也笑了:“刚才还蹦呢,活得好好的就死了,全是活着死的。”

说得艾青哈哈大笑:“好!今儿就吃条活死鱼。”

往后只要艾青进门,服务员都敢上前开玩笑:“您老来了,还点条活死鱼吃?”

艾青也是这儿的常客,闻听这建议往往点头:“行,听你们的,就再吃条活死鱼。”

与川岛芳子势不两立

金默玉虽是川岛芳子的胞妹,同父同母,还先后在日本一住多年,不过,姊妹俩从秉性到处世都截然不同,而且形同陌路,不相往来。

1948年,从报端得知十四姐金璧辉即川岛芳子被处决的消息,金默玉没掉一滴眼泪,反倒说了一句:“这是她应得的归宿。”可见,这姊妹俩名为姊妹,实则有如仇人。不单金默玉对她十四姐如此,她们的兄嫂也都看不上那位仗着日本人势力耀武扬威的十四妹。

金默玉生于1918年,出生地旅顺,本名爱新觉罗·显琦,后入校读书以金默玉为名。其母张佳氏,肃亲王四侧福晋,为肃亲王生六子三女。金璧辉也是张佳氏所生,在十七个闺女中排行十四,故有十四格格之称;而金默玉排行老末,所以人称十七格格。按辈分,她们比溥仪小一辈,和毓嶦、毓嵒论兄妹。

不满5岁的金默玉父丧母亡,在同胞大哥和同胞姐姐的照料下度过童年。金默玉9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十四姐金璧辉。十四姐自幼离开中国,在其日本养父川岛浪速家生活,这位在日本长大的十四姐,穿戴和处世都和大伙不一样。

有一回,大哥宪立打发下人给几位胞妹送来“红包”,金默玉眼瞧着十四姐把“红包”揣进兜里,可后来却责怪大哥偏向,别人都有“红包”,单她没有。金默玉当场揭穿,说十四姐拿着“红包”就上街了,可十四姐死活不认,硬说十七妹人小鬼大,糟践人。

大哥宪立不得已,又给十四格格补一份“红包”,才算了事。几十年后,金默玉提起此事,依然有气,还说她当初对这个姐姐只愿远看,因为她穿戴时髦,所以不肯随她上街,以免太招眼。还有就是这位姐姐瞎话太多,张口就来,从不脸红,什么在日本跟天皇家族一块儿念书,经常到皇宫吃饭,一上街就有崇拜者跟在后面请她吃饭、为她花钱……

从日本回国的十四格格,原本是为与蒙古巴布扎布将军之子甘珠尔扎布完婚,这门婚事还是当初肃亲王在世时订下的。但婚礼之后,金璧辉一脚把新郎蹬了,连洞房都没让新郎进。大哥宪立痛斥这位胞妹:“不愿嫁人家尽可直说,嫁了人家又撵走人家,丢尽阿玛的脸!”

可刁蛮成性的金璧辉不以为然,还怪大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得大哥宪立怒火中烧,喝了一声:“我要替阿玛管管你。”话音未落,十四妹的脸上就多了一个大巴掌印。多亏众人拦住宪立,十四妹才得以溜走。打那起,她不敢回家,住进了日本军部为她提供的寓所,并且和自己的“私人秘书”绪方八郎不清不楚地同居着。

这处寓所离金默玉读书的学校很近,有一天,十四格格截住放学回家的十七妹,硬拽金默玉到她的寓所,还说往后这儿就是金默玉的家。话音未落,大哥宪立冲进寓所,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甩出一句:“不劳你费心!我已经为十七妹联系好了日本学校,过两天就走。”原来大哥宪立来接十七妹,瞧见十七妹被川岛芳子拽走,一路紧赶,正好听见川岛芳子要十七妹住在这儿的话。

就这样,大哥拽着十七妹气冲冲地离开了川岛芳子的寓所。也就这样,刚满12岁的金默玉离开旅顺,开始了13年的日本留学生涯。其实,日本的学校是第二天才联系的,要送十七妹出国的决心,也是大哥宪立听到十四妹要照料十七妹之后才有的。因为讨厌川岛芳子的大哥宪立认为,双亲不在,他作为长兄,有照管小妹的责任,不能让川岛芳子把小妹给带坏了。让川岛芳子气恼的是,她本人一直在日本末流的学校混,可十七妹金默玉上的真是日本顶尖的贵族学校。

日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601099,股吧)战争爆发。在日本读大学的金默玉辍学回国。上世纪30年代初,以金宪立为首的几个兄妹,离开旅顺回到北京,住在东单附近的洋溢胡同。

金宪立一家为什么离开旅顺?有传闻说是在生意上吃了大亏,让川岛芳子的养父川岛浪速坑去一大笔钱;还有传闻说是不愿与“满洲国”打交道。当然,传闻而已,但金宪立作为一个生意人,不上赶着拜访与自己血统相连的“满洲国”皇帝,却是真的;与川岛芳子形同陌路从不往来,也是真的。金默玉回国后投奔大哥,光这就让十四姐恼羞成怒,因为对川岛芳子而言,她是洋溢胡同金宅最不受欢迎的人。

回到北京后不久,金默玉收到一封“情书”,赞她花容月貌又高雅智慧,约她出来相会,共度良宵。“情书”上签着绪方八郎的名字。金默玉看罢“情书”,立刻想到这恶作剧的主谋必定是十四姐,让自己的情人勾引自己的妹妹,这样的伎俩旁人做梦都梦不到,只有这位刁蛮霸道、不知廉耻的十四姐才想得到、干得出。原本就不愿见十四姐的金默玉,铁定心永远不搭理这位害人精。

有一天上午,川岛芳子身穿日本军服,腰挎日本军刀,气哄哄地闯进洋溢胡同金宅,迎面正碰上刚迈出屋门的金默玉。

“找的就是你!”川岛芳子把金默玉拦住。

“找我干吗,咱俩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金默玉不拿正眼瞧这位十四姐。

“你得给我赔礼道歉!”川岛芳子一手握刀柄一手指着金默玉。

“一不该你的二不欠你的,凭什么赔礼道歉?”金默玉也来了气。

“我是你姐姐,没大没小的,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川岛芳子随手抽出军刀,摆出发狠的姿势。

院子里的下人想拦又不敢上前,正在这时,站在门口的下人高喊:“十九爷,您快点儿吧,这儿要出事!”

川岛芳子以为下人骗她,依然对金默玉发狠。可十九哥金宪容的一声断喝:“你敢在这儿撒野!大哥马上就到!”让川岛芳子收起架势,抽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就来问问十七妹,我过生日她为什么不去。”

有十九哥撑腰,金默玉更不憷这位十四姐了,“你不就想多收礼吗!阴历、阳历、日本历,你一年过三回生日,收三回礼,我可没那闲钱往河里扔。再说你有那么多日本皇室朋友,用得着我们去吗?丢了你的脸我们担待不起!”金默玉连挖苦带损,羞得川岛芳子满脸通红。

川岛芳子最妒忌十七妹在日本读贵族学校,跟日本皇室子弟一同念书了,如今金默玉拿她平日吹嘘的瞎话恶心她,揭了她的短,戳了她的心。川岛芳子怒不可遏,抬腿踹向金默玉,金默玉一时不备,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川岛芳子见十七妹跌倒在地,也觉出事情不妙,要让大哥撞上,非再挨耳光不可。于是转身开溜,一头钻进车,屁股没坐稳就催促司机快走。

此时大哥宪立见到门前的汽车,正在纳闷儿,进院一见十七妹一脸泪容,被人搀扶,一听是最讨厌的川岛芳子欺负了十七妹,抄起顶门杠转身往外冲,冲到门外正赶上汽车开动,大哥宪立把顶门杠扔向汽车,咣当一声,顶门杠落地,汽车躲过一劫。川岛芳子长出了一气:这顶门杠若打在身上,可比当初的嘴巴疼多了。

事后,这事越传越玄,“十七格格怒斥川岛芳子”、“大哥宪立家法惩恶妹”……绘声绘色,有如评书话本,可小报未见登出,不是不想登,而是不敢登,川岛芳子怕她大哥,可不怕报纸总编,惹恼了川岛芳子,报社的日子没法过。

困境中遇到贵人

1949年年底,大哥宪立陪日本籍的大嫂回转日本定居。临行前准备撂下一笔钱,但事情突然变故,无端被小人坑骗去一笔数目不菲的钱款,无奈之下告诉金默玉,说不日便从日本寄钱过来。

同时,大哥大嫂留下一儿三女托她照料,二哥也把两个小孩放在她这儿,再加上老保姆娘儿俩,统共九口人的饭食归她操心。而此时此刻的金默玉只有100万块钱,折合成后来的人民币就是100块。但是在送大哥、二哥走时,金默玉一脸从容,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像大哥待我那样待侄子侄女。

经历过“十年浩劫”的人都知道,“文革”初期的沙发、席梦思、钢琴和西装等沾洋味的东西最不值钱。上世纪50年代初,上述这些东西也不值钱,洋溢胡同西口的东单广场上,这些物件一堆堆往外卖,可在食品短缺的年代,填肚皮谋生存是第一需要,那些都是身外之物,顶不了吃解不了饥,连问价的都鲜见。

串巷打鼓的倒是收,一件貂皮大衣给的钱买不了100斤大米,一张八仙桌也就换两袋面。可不卖咋办?九张嘴得天天吃饭呀!就这样,卖了东西买粮食,不管怎么说,没让侄子侄女挨过饿。

一年后,大哥宪立寄来一笔钱,金默玉攥着寄来的钱琢磨,是干啃这笔钱坐吃山空呢,还是用这笔钱当本钱干点事?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用现成的房子开间西餐厅,赚钱养活侄子侄女。把这主意跟保姆一说,保姆说:“成,做西餐我不会,零七八碎的杂活我包了。”

第二天,金默玉就忙着起照、找人,那时申请执照和找人都不难,没几天工夫“益康食堂”就开张了。刚开张那几天,客人不少,利润还成,可几天之后,一天不如一天,有时竟下板不开门。金默玉把吉士林西餐厅的经理请过来,求人家指点迷津。来人道出三大理由:其一,吃西餐的人原本就不多;其二,地点太偏僻;其三,宅院式场所与西餐环境不合。来人还劝她早早关张,说早关张早好,晚关张多赔。

正在这进退维谷之际,“贵人”上门。“贵人”是年过六旬的四川籍老汉,这位老汉早先为官,后定居香港,如今随老伴进京安家,家宅就在附近。“我看你这不是一天两天了,开门不上座哪儿成?我建议你改卖担担面,准成。”老汉自报家门后,向金默玉建议。“担担面”?还“四川风味”?从没到过四川压根儿不知“担担面”为何物的金默玉如坠云雾中。老汉见状,一拍胸脯:“卖四川担担面,包你有赚,你若不信,我也投钱。”

不知道是老汉的诚恳,还是老汉的四川味普通话起了作用,金默玉不仅采纳了老汉的建议,还接受了老汉的投资。不过,悬着的心并没落下来,对能不能赚到钱,心里依然没底。

有人传言,说这四川老人后来追求金默玉,弄得不欢而散,那是以讹传讹。纠缠金默玉的另有其人,是餐馆内的一位雇员,根本不是这位四川老人。这位四川老汉的出谋和投资是出于热心,或者说是有经营头脑。

几个月过后,金默玉笑了,顾客盈门,每天都得“抄桌”,不是一般的红火,跟先前的西餐买卖截然不同。

金默玉留心观察,来这儿吃饭的多是两拨人:一拨是四川老家如今在京工作的人;另一拨是抗战期间避难四川,吃了八年川味吃上了瘾的人,而这两拨人在附近的北京日报社和青年艺术剧院都不鲜见。

金默玉还观察到,由这些常客引来一拨又一拨的回头客,而这些上门客都对川味情有独钟。由此金默玉琢磨,要想留住回头客,首先得菜肴地道,再就是环境整洁和待客热情。留心加下力,金默玉的“益康食堂”越办越好,后来这“益康食堂”让齐白石大师改成“益康餐馆”了,生意也更上一层楼。

白石老人是被关门弟子许麟庐先生拽过来的,许先生是实业家兼画家,同时又是和平画店的经营人。荣宝斋、南纸店代画家卖画但要抽头,即按比例提钱,而和平画店分文不取,无偿服务,所以在老一辈画家中,赞叹许先生为“大侠”者为数不少。许先生开的和平画店,离金默玉开在洋溢胡同的益康食堂不远,湖南籍的白石老人对川味乐于享用,所以但凡白石老人光临和平画店,准被拽到益康食堂。

有一回用餐之后,许先生提议为益康食堂改名,说从装饰到菜肴分明是餐馆,干吗叫食堂?白石老人听着有理,就挥毫写下了“益康餐馆”,随后签名用印。自此益康食堂变成了益康餐馆,而随着白石老人所赐名号挂出,益康餐馆的名气又长了几分。郭沫若、谢添,乃至北京市的领导刘仁都闻名而至,成为常客。

《水墨荷花》让她动了情

许麟庐先生不仅帮了益康餐馆的忙,更帮了金默玉个人的忙,成了金默玉和马万里的“红娘”。

那天金默玉又来和平画店看画,一幅《水墨荷花》让她心中一动,线条硬朗,泼墨洒脱,意境深远,功力不凡。金默玉指着画问许先生:“这幅《水墨荷花》是哪位大家所画?”许先生告知,是桂林美专校长马万里的精品。

几天后,金默玉再进和平画店时,许先生迎上去说:“你可来了,今儿给你介绍一位朋友。”随许先生走进里间,见一位画家正在作画,许先生指着他说:“这位便是《水墨荷花》的作者马万里。”随后又对马万里说:“这位金女士可是方家。”接下来三人落座谈起笔墨,不一会儿许先生借故而去,留下的马万里和金默玉攀谈起来。许先生去而复返,马万里抽身一旁,低头刻印。

这一天许先生的谈兴极浓,不容金默玉言走,待马万里起身之后,许先生才收住话头。金默玉告辞时,许先生把一枚图章塞在金默玉手里,说这是马万里先生特意为您刻的,希望您喜欢。金默玉低头一看,这枚图章并非一般石料,而是极品鸡血石,堪比黄金更贵重。金默玉本想不要,但许先生一再说盛情难却,不能辜负马先生一番美意。此时的马先生反倒不知所措:“刻得不好,请您留个纪念。”

金默玉见此一幕,心知肚明,落落大方地对马万里说:“那就谢谢您了,有空请二位上我那儿坐坐。”

次日,许麟庐先生陪马万里前来践约,金默玉热情款待,三人随心所欲地畅谈,从川菜到文墨,从历史到文学,从日头西斜到皓月当空。再往后马万里独自前来,一杯酒一盘菜,和金默玉盘桓一阵成了他的功课。月余之后的一天,马万里向金默玉女士求婚了,金默玉慨然允诺,稍后便散发请柬筹办婚事了。婚柬十分别致,上有马万里和金默玉的手签,并盖着由金默玉设计、马万里篆刻的“金马”图章,尤其是装婚柬的信封,自家制造,手绘兰花,典雅中透着温馨。

马万里先生长金默玉十多岁,前妻留下的女儿已然不小,金默玉则是初婚,但两人秉性相容,志趣相投,你恩我爱,日子过得相当美满。

历史没有如果

可惜好景不长,厄运接连而至。先是公私合营的风声传出,上自工厂下到剃头匠和钉鞋匠,所有行当、所有人员全都要“跑步进入社会主义”。

其实,公私合营的实质就是私营业主交出经营权,消灭资本主义的土壤。几十年后再回首那场“跑步进入社会主义”的公私合营运动,不免令人苦笑。刚刚有些起色的民族工商业被这场运动打个措手不及,犹如春降寒霜,禾苗尽遭摧毁。

益康餐馆是金默玉的心血,听到益康餐馆将要公私合营的风声,她的心境可想而知。正值此刻,一位干部出于好心,建议她到北京编译局工作,说国家正需要她这种懂外文的人才。一考试,她娴熟的日文、英文令人赞叹,不久就接到录用通知书。

告别了益康餐馆当了公职人员,原以为如此一来不会再面对波澜,谁知成了公职人员后不久便厄运降临,莫名其妙地成了“反革命”,被判了15年徒刑。

起因是她的好友向组织反映,说金默玉经常收到日本寄来的钱款和衣物……原本金默玉的身份就“耀眼”—“大汉奸”川岛芳子的胞妹,再加上胞兄金宪立解放后不留在新中国反倒逃往日本等等,这一切就是“重点中的重点”。如今有人揭发,揭发人又是她的好朋友,正好有了逮捕她的由头。

“文革”中,在监狱服“反革命罪”徒刑的金默玉接到一纸离婚申请。金默玉一看字迹便知道了原委,因为离婚申请书上的字迹清晰可辨,那是马万里闺女的字,而不是马万里的字。金默玉并没点破这层窗户纸,而是平静地签了字。她理解马万里闺女的用意,这能怪她吗?她这也是让父亲少些麻烦,也是尽孝啊。

南边的苏州胡同尚在事后得知,马万里的心的确没变,金默玉被捕后,屋内的陈设依旧,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话更少了,作画也不似先前了。他数着日子,盼望15年早点过去,他好和爱妻再续和谐生活。无奈“文革”爆发了,从未见过、从未想到的事铺天盖地而来,闺女要他跟“反革命”继母离婚,他不肯,闺女自行写了离婚申请书,他则不做声,他自己不怕受“反革命”妻子的影响,可闺女呢?作为父亲,他不能不替闺女想……

洋溢胡同化成了大厦前的小径,益康餐馆已荡然无存

1979年,金默玉得到平反,被安排到北京文史馆工作。到了80年代,日本皇族幹子女士来北京找到昔日的学友,幹子女士是溥杰爱妻浩夫人的妹妹,早年和金默玉同在日本贵族学校读书。经幹子女士牵线,年近七旬的金默玉与诸多日本同窗恢复了联系,曾几度赴日聚会。

再后来,不甘寂寞的金默玉老人决心为中日邦交做点实事。于是,她在京郊廊坊办了一所学校教授日文,办得很出色,而且置下房产,定居廊坊了。与金默玉办了离婚手续的马万里,独身度日,直到终老;而金默玉曾与一上海人组成家庭,但没有子女,其生活也无法与昔日“金马”的惬意生活相比。

几十年匆匆过去,益康餐馆却依然留在一些人的记忆中。上世纪80年代中期,昆曲名家周铨庵回味益康餐馆的川菜,说眼下的川菜远不如益康餐馆的香。周先生还回忆,说益康餐馆的装潢典雅而不奢华,温馨而不媚俗,还说这是跟东家金默玉本身的素质是分不开的。

周先生还清楚记得,袁涤庵与章士钊在益康餐馆小酌时的一席谈。章士钊对年长的袁涤庵说:“当年捐助留法青年的两万块大洋,本是您让我转交,但您嘱我别提您,我就一直没提,如今这光环越来越耀眼,我也越来越汗颜,我要向世人说出实情,不能再……”

袁涤庵坦然一笑才作答:“你我挚友,何分彼此。况且都已垂暮之年,昔日的陈谷子烂芝麻还提它做甚?别把它当回事,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袁涤庵何许人?晚清举人,当过官,后来投资矿山成了实业家,北京的自来水公司、电车公司都是他的首创。民国初任众议院议员,解放后回复周恩来,说自己年老体衰,无意为官,推卸了全国政协委员的职务。对益康餐馆而言,仅用“常客”称呼袁老欠妥,因为益康餐馆俨然成了袁老的“点”,隔三差五就邀人来此一聚。准确地说,袁老是益康餐馆第一号“财神”才对。

回忆往事,周铨庵为金默玉惋惜,为益康餐馆惋惜:“如果金默玉不离开,如果不搞政治运动,如今的益康餐馆定会稳坐北京川味菜的头把交椅,说不定分号早就开到东京银座去了。”

历史没有如果,惋惜却有道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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