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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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从小受到奶奶的谆谆教导,奶奶常常挂在嘴边的名言“吃饭大过圣旨”,便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脑海里。在它的“鞭策”下,我对吃一直秉持着极其认真甚至虔诚的态度,深怕辜负了奶奶的苦口婆心,更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辜负了比圣旨更重要的吃饭大事了。应该是态度特别认真的缘故吧,我从小对味道和口感极其敏感,厨艺得到了许多人的追捧。对美食的感情,我非常执着专一,不仅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从不放过可以品尝美食的机会,还不吝口水一往情深地赞美和我有缘的任何美食。

陈爱萍的散文诗(陈爱萍血鸭里的爱)(1)

这些年,借着旅游的机会,我自认为吃遍了中国东西南北中各地特色名菜,但能够让我一想起来就立刻口齿生津的菜,恐怕只有从小吃到大却从来没有厌倦过的家乡名菜——莲花血鸭,特别是我们姐弟亲手喂养、爸妈亲自掌勺的血鸭。

对于鸭子,少年时的我是既爱又恨,百感交集。为了让我们在每个传统节日和开心的日子都能吃上口味正宗的鸭子,一辈子勤劳持家的妈妈,每年都会养上几批鸭子,而且基本都是最正宗、最好吃但食量大、嗓门也大的麻鸭。所以,家里一直是大鸭、中鸭、小鸭欢聚一堂,鸭声不绝,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不,应该是热闹但非常烦,有时候甚至是烦透了。

为了养家糊口,妈妈既要忙田里和菜地里的活,又要忙里偷闲纳鞋底、做鞋子、搓鞋绳、织毛衣等,还要利用闲暇时间翻山越岭采摘草药贴补家用,几乎每天都是起早贪黑、早出晚归。工作责任心非常重的爸爸在离家较远的南陂中学做校长,一心扑在工作上,爱校如家,平时基本以校为家,周末和节假日才回家。所以,洗衣做饭、收拾打扫、喂鸡养鸭、放牛割草喂猪等家务活就落在我们三姐弟的肩上了。这些永远没有头的家务活几乎填满了我们的课余时间和假期,让我们又累又烦。

而素有“四两鸭子八两嘴”美誉的鸭子们,每天不停地“嘎嘎嘎嘎”地叫,让我们心更烦。让我们更心烦的是,为了满足鸭子们惊人的食量,每天,我们除了要早早起床赶它们去河里、池塘里或农闲时的田里觅食,还得赶在上学前,提着茶麩水去泥泞的田埂上“药”蚯蚓给它们加餐。傍晚时分,还得四处寻找它们回家,以免我们辛苦养大的它们成了黄鼠狼美味的宵夜。有时候,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田埂,摸黑从家门口的田里一路寻找它们,却连它们的影子都找不到。在我急得快要哭时,终于,好不容易找到了跑到隔壁村的田里觅食的它们,便喜出望外地“哩哩哩哩”呼唤它们回家。但任我千呼万唤,它们却对我至若惘然,气定神闲地在稻田中央大快朵颐,全然不顾我的焦急。那怡然自得的得意劲儿,分明是赤裸裸地告诉我“任你捶胸顿足,我自岿然不动”,直接表示了对我的藐视。笼罩在夜色带来的恐怖中,我又急又气,只好卷起裤脚下田赶它们。可它们好像故意捉弄我似的,和我捉迷藏,东躲西藏,就是不肯乖乖跟我回家。每次都把我气得七窍生紫烟、两眼泪婆娑……

陈爱萍的散文诗(陈爱萍血鸭里的爱)(2)

可是,还有比这更气人的!每天,被我们好生伺候着的鸭子们,吃饱喝足后,回报给我们的,便是这一坨那一片的鸭屎,臭气熏天,不堪入目。每天,我们都不得不屏住呼吸,忍着臭气,收拾它们肆无忌惮随地排泄的粪便,看着他们一边旁若无人地“嘎嘎嘎嘎”唱着歌儿,一边酣畅淋漓地随地大便,之后,好像到达人生巅峰似的,一付心满意足的样子,我气都不打一处来。这时候的我们,总是一边埋怨妈妈不该养这么多鸭子,一边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可以不扫鸭粪,我宁愿不吃鸭子了!”妈妈听到后总是会嗔怒地说我们“要你们喂鸭子时嫌多,吃鸭子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嫌多呢?”不堪忍受鸭屎折磨的我们,有时会趁着妈妈心情好,嘴硬地发誓说“我不扫了,我也不吃了。”

埋怨归埋怨,发誓归发誓,每到妈妈先一天晚上问我们“明天早上,你们谁放鸭子?记得留一只在鸭笼里,我们杀鸭子吃。”,伺候鸭子们带来的所有辛苦和烦恼,立刻在我们的欢呼声中抛到了九霄云天,甚至晚上激动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后,还会因为梦见吃鸭子而流口水。

等到美味的血鸭一入嘴,什么恨意、不满和怨气,便统统化为乌有。饲养鸭子带来的烦恼和不快,终究敌不过美味的血鸭带给舌尖的美感和嘴唇的快感。莲花血鸭,“恰里琴根”(家乡方言,意思是“吃了还想吃”),不是浪得虚名!

为了能经常吃到让我们垂涎三尺、回味无穷的鸭子,我们三兄妹只好“忍气吞声”接受鸭子们的“摆谱”和鸭粪的“熏陶”,分工合作。每天非常厌烦,却又不得不不厌其烦地把鸭子们像祖宗一样照顾着,早请安,晚问候。

但,在好吃得连骨头都舍不得吐掉的血鸭面前,养鸭子的辛苦和劳累简直不值得一提,它对我们完全没有杀伤力和挫败力。我想,这辈子我应该都无法抗拒这道家乡名菜的魅力。它的超级无敌美味,是我永远的致命诱惑!

1993年开始,我调到广东工作,弟弟去厦门当兵,妹妹去莲花中学上高中。之后,大多数时候,基本上都是妈妈一个人在家操持原本是我们几个人分担的农活和家务活。可想而知,她有多累,可大家公认的“犯了劳碌命”的妈妈闲不住。为了能让我们吃上她亲手种的蔬菜粮食和亲自养的鸡鸭鹅猪,她总是一边喊着累,嚷嚷着说“明年说什么我也不种这么多东西,不养这么多东西了”,一边又“好了伤疤忘了疼”,自食其言。照样年年鸡鸭鹅猪一大群,一样都没放弃。

陈爱萍的散文诗(陈爱萍血鸭里的爱)(3)

在我们苦口婆心劝说妈妈放弃它们时,甚至有时候大声责怪妈妈不该这么大年纪还这么操劳时,妈妈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放心好了,我不累的。它们就像你们三姐弟妹一样,不养哪一个我都舍不得。”其实,我知道,习惯了操劳的妈妈不仅是无法舍弃它们,更是因为,她希望我们能够吃到她用心种植和亲手养殖的东西。这是她表达对我们的爱的最好方式,也是她能想到并能做到的唯一方式。

因为妈妈对它们的无法舍弃,记忆中,远在异乡的我,每次回家都能吃到妈妈亲手养的正宗农家鸡鸭。从小领教了干农活、养鸡鸭牛猪的辛苦的我,每每吃到妈妈亲手种的菜和亲自养的鸡鸭鹅猪肉,便想起那些苦不堪言的劳累日子,也更心疼妈妈的辛苦和不易。我们不忍心妈妈一个人操持家务,还养这么多鸡鸭鹅猪,便在规劝无效后合伙骗妈妈说,现在市场上卖的鸡鸭都是放养在山上的果场或农场里,漫山遍野吃虫子和野果,纯天然无污染,比她养的还好吃,又便宜,叫她别再费神自己养了。可读书不多的妈妈总是能识破我们的“奸计”,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继续她的“伟业”。她的坚持,让我们心情很复杂,可又不知道怎么表达和劝阻,便只能沉默。

随着妈妈的年龄日渐增长,白发日益增多,每次吃到妈妈亲自养大的鸡鸭鹅猪肉,既心疼妈妈,又因自己无法留在她身边分担而遗憾和愧疚。由此产生的矛盾和纠结混杂在一起,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升腾起一种五味杂陈的情绪。每当那时,我不敢对视妈妈期待的目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妈妈反复说的“好不好吃?你难得回家一趟,多吃点啊……”因为,我若说“好吃”,就等于鼓励了妈妈,她的劳动积极性就会更高。我若说“不好吃”,又会让妈妈失落和失望。面对殷勤为我夹菜的妈妈和刻在她脸上手上的操劳印记,餐桌上的血鸭,和小时候我亲手喂养的鸭子一样,让我既爱又恨。

妈妈给我们的,不仅仅是我们百吃不厌的血鸭,还有她浓缩在血鸭里的爱。以至于,哪怕有幸吃到大饭店里的名厨炒的血鸭,我总觉得少了点味道,但又说不出少了什么味道。直到离家的时间越来越久,心里的乡愁越来越浓,我才猛然醒悟,别人炒的血鸭缺了妈妈的味道,缺了亲情的味道,缺了我从小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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