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白鹭
文丨刘代兴
那天在家中的厨房满身油烟地忙乱,忽然瞥见窗外的小溪里,有几片白色的云霓在飞舞,像白莲花在水面上盛开。我眼睛一亮,惊叫起来:啊!白鹭。
我的家乡她被称为鹭鸶,我喜欢这种常见的身姿轻盈的“小小鸟”。小时候读王维的诗:“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从此对白鹭心有戚戚然。你想想,早在一千多年前,她就成为鸟中的明星,云中的天使,进入了田园诗人的眼帘,以她无与伦比的清纯与洁白,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国人。可是,很长时间以来,不知她去了哪儿,难觅踪影。我只能转身回家,在古典诗词中,偶尔寻到她的芳踪。她多像水中的仙子,站在如镜似鉴的水中顾盼生姿,风情万种。希腊神话中的纳克索斯,因自恋而溺水夭亡,化作了水仙,我却一直认为,在中国他定然是化作了鹭鸶。
喜欢白鹭,还因为童年的蒙昧。小时候,在乡村的田间地头,时常见到她的身影。我们是一群野孩子,喜欢在田野四处奔跑追逐。见白鹭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不可及,真希望能够像她们那样,自由自在飞翔在云端。像天使一般,不仅有着优雅的身子,洁白的衣裙,还有一颗温柔善良的灵魂,她们在不远处舞蹈、歌唱,在向我们招手问候。于是我们在田埂,在小溪边,在收割了庄稼后稻茬满地的田野上,大声尖叫地追逐它,往往是满头大汗筋疲力尽而声音嘶哑,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有一次甚至是狠狠地摔倒在地半天也爬不起来,却还一边流泪,一边大笑。
搬来这小区已有十余年了。这里曾是郊区,家门前的这条小溪,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小天河”。请想像一下,在你居住的屋前,有一条小溪涓涓流过,夜里有叮咚叮咚的水声从梦里潺潺绕过,会是怎样的逍遥而惬意啊。可是,过去这条小溪一片污浊,满是秽垢,垃圾成山。风起的时候,会有一阵阵的腐臭在空气中扩散,刺激着附近居民劳顿而紧张的神经。每临雨季,洪水便会冲上围堤,爬上低岸,伺机侵占他人家园。小溪对面的那一大块农田,自从数年前被圈起来以后,一直荒芜空闲在那里,不长庄稼,只生杂草,群蝇乱飞。鱼儿不见了踪影,鸟儿更是销声匿迹,这曾是我长期的心痛。我不是为自己居住的小区品质低端而羞愧,而是为自己居住的这个城市的环境而忧虑。
今年暑期,趁儿子放假回家,我带他与朋友们一起去云南,从丽江骑行至大理。沿途所见的自然风光,过目皆成美景。一路上见到的蓝天白云、雪山湖泊、山林绿树、田畴豆苗、山花野果,无一不让人心醉,仿佛回到了童年。在大理的洱海公园沼泽地,同伴突然躲到一棵树下,示意我不要吱声,悄悄地靠近他,我还以为他是发现什么天象奇观。他暗暗指点前面的水草地上,有几只白鹭正在水里悠闲自在地觅食。他让我猛然大声喊叫腾跃,打破它们的平静。他这是在策划排练一出“惊起一滩鸥鹭”的戏剧,好让他拍摄白鹭展翅起飞那一刹那的美妙情景。在我的紧张配合下,同伴终于成功抓拍到白鹭起飞时那动人的一瞬,这让我倏地穿越回到自己童年的场景,我甚至想像,这是不是当年自己追赶的那一只白鹭,如今,它已迁徙远方,在异地长大成家了。
不曾想过,回到家中,竟又能在窗台与她们不期而遇。
近年来,小溪得到了疏浚,水更清澄了;两岸砌起高高的堤坝,溪水不敢再撒野了;岸上种植了缤纷的树木花草,生机盎然,绿意一片,让人呼吸更甜美了。对岸那片荒地上,叮叮当当立起了高楼,还拉通了沥青路,有了欢声笑语,花香鸟鸣,更有并肩成双,依偎成对的身影晨昏间在小溪边徜徉。居住的地方,一天比一天舒适,心情也一天一天舒畅。见白鹭起起落落,在浅水里觅食,悠然地漫步,或单足伫立,入定般修行,真像遇见久别的朋友。她们是从哪儿飞回来的呢?她们不会再离开了吧?
有鸟儿栖息的地方,也该是人们宜居的地方吧。有鸟儿相伴,岁月才会安好。每天都要在厨房里转悠,做的是饭菜,咽下去的却是时光。白鹭让我明白:生活,不只是厨房的油烟,还应该有像她们一样翩翩飞翔的诗意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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