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选》作为我国古代的一部十分重要的文章总集,对后世学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以至于产生了专门研究这部文集的学派“选学”。 最近想读《昭明文选》,没想到一篇序就已经够我读好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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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编者——萧统

整篇《文选序》从远古时期说起,一直到写作时的梁朝。序,也就是叙,《尔雅·释诂》说:“叙,绪也。”《说文解字》曰:“叙,次第也。”其作用便是理清头绪,排比次第,抒泄其情,萧统此文,从“式观元始,眇觌玄风”到“作者之致,盖云备矣!”,作为一篇序,《文选序》可以说是起到了领起全书,点明由来的作用。

不得不说的是,《文选序》启发了我关于当时人文章观念的思考,乃至于从古到今文学观念的流变。在文章中,萧统区分了许许多多不同类型的文章:诗、赋、箴、戒、论、铭、诔、赞、詔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值得注意的是,在阐述选择文章标准之时,他将儒家经书排斥在外认为那是不刊之论,是不能够被修改和删订的,诸子之文章重在立意不重辞藻,史书文章同样不重文辞,均不入选。辩论家的口头言论虽被记录,但也不能称其为文章,所以也不入选。于是便将赋作,序、论(史书纪、传前和后所载作史者的论述),等“综辑辞采”,“错比文华”的文章选入,这也体现了六朝时人重视辞藻的文学审美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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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六卷本

不过,这样的文学观念是如何产生的呢?这要从从古到今的所谓“文学”的观念发展的历程说起。当今人们一般认为“文学”指的是以语言文字为物质手段而具有审美价值给人以美感的作品,而古代的“文学”则泛指文化,学问,修养等有关于人类精神文明的各个方面。尤其是先秦时期,文学的概念尤其驳杂,而且诸子百家对于文学概念的认识也不甚一致。

如孔子就在重视文学作品政治教化功能的同时强调言辞的修饰,孟子荀子则更多地强调文字作品的辩论功用。墨家法家则对审美性的文学作品持排斥态度,重文学之“立言”的功效。便是现在普遍认为是纯文学的《诗经》在当时也不被当作审美性的文学作品来看待,而被认为是用来“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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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多有植物

及至屈原,才产生了以文学作品来抒发个人情感的观念 。受此影响,汉代产生了赋这种被上层贵族当作审美对象的作品,并且随着社会对于应用性文字需求量的增大,人们对“文学”概念的理解已经增添了许多“文章创作”的成分,但是“文学”仍然包括制度、儒学思想等多种范畴。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的“文学”观念开始形成,就像鲁迅先生所说“六朝乃是文的自觉时期,人们开始追求文学作品的审美属性,反映在创作形式上也就是对于辞藻的华美空前地重视。

这一时代风气可以找到诸多例证,从正面看。南北朝时期有著名的“文笔之辩”,南北朝时期在编撰总集,区分文类的时候采用“文”与“笔”的二分法,将诗、赋、颂等押韵的文体成为“文”,将神话,寓言、论、表、奏等不押韵的散文文类称作“笔”。从这种与从前混沌一体的观念到现在的一分为二,可见当时已经产生了对文章的审美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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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统

从他们关于“文笔”的论述中我们也可以窥见当时候人对于“文”的审美要求,萧绎在《金楼子·立言》当中说

“笔退则非谓成篇,进则不云取义,神其巧惠,笔端而已。至于文者,惟须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

除文笔之辩外,我还注意到他关于“文”的一些要求,即“绮縠纷披,宫徵靡曼,唇吻遒会,情灵摇荡”,这包含了三层含义,一是有抒情性,具有巨大的感染力,能使人“情灵摇荡”。二是辞藻华丽,语言优美。三应该是具有音乐之美,吟诵起来优雅动听。此时对于文章言辞的要求已见端倪,然后来有颜延之之“经典非笔”之语,又可见南朝时人已经对实用性的“笔”产生了修饰辞藻的要求,当时追求文章之“彩丽竞繁”,便可见一斑了。

此外,六朝时期产生了中国最早的类书,即《皇览》,由曹丕组织文士所编撰,其收录文章“随类相从”,内容繁多,再后来由梁武帝下令编撰的类书《华林便略》亦是此体,抛开其对后世类书编撰之深远影响不谈,但是其编撰之原因引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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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选》内页

一是由于汉朝以来文学作品的增多为其编撰提供了基础,二来便是当时之人写作重视寻章摘句的传统,每每写作之时,便追求章句言辞之华美,于是便需查阅大量之资料,加之古书内容多而杂不易翻找,依类排比编撰类书变成了自然而然的需求。此可以作为时人重华美之辞藻之明证。

再者,从侧面取证,也可以印证以上观点。陶渊明作为现世所公认的诗文大家,其文学作品的接受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作为东晋时人的陶渊明其诗文在当时并不受重视,知名度也并不高。即使有人对其做出评论,也只是赞扬其人格而不提其文章。如“元嘉三大家”之颜延之写过《陶征士诔》,通篇似乎都在称赞他“若其宽乐令终之美,好廉克己之操”之类的美好品格,说到其文章,也只是提到“文取指达”而已,其意即其人高洁,其文一般耳。

诗歌评论家锺荣也只将陶渊明之诗文列为中品,并未有如后世之极高评价。同样地,我们也可以从时人对于《史记》与《汉书》的接受中看出时人的文学观:刘勰在《文心雕龙·史传》中赞《汉书》“宗经矩圣之典,端绪宏赡之功”、“十志该富,赞序弘丽,儒雅彬彬,信有余味”。极大地赞颂了《汉书》辞藻之宏丽极其“文赡而事详”的特点。仅从文选看,萧统在编《文选》时,选取了《汉书》中的《公孙弘传赞》、《高祖纪赞》、《成帝纪赞》、《韩彭英卢吴传赞》等四篇,《史记》却无一入选,便更进一步印证了六朝时期重视文章辞藻华丽的文学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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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

这样来看,《文选序》之主旨便可申明,其选取文章的标准与当时的文学观念是紧密相关的,对于这一方面不用多有微词。萧统相对于时人也有较大的先进性,例如他能够发现陶渊明诗歌的美,在《陶渊明集序》中他便对其作品表示了赞扬:

“其文章不群,辞彩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

在《文选》中,他就选取了陶诗七题八首,并《归去来兮辞并序》一篇,以及《饮酒·其五》第录。可见其选录文选之标准还是有一些先进意义的,而其对陶诗尤为关注的现象也是值得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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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

果然,古人的作品博大精深,不下点功夫还是很难读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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