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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欲与情爱，哪一个才是人最本能的特质？鲁迅先生在《而已集》里提到说，中国男人“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这些，是感通的联想力。
在近代日本的文学世界中，同样存在“色”与“欲”之间联通的想象。日语中本无“爱”的概念，当“文明开化”的大门打开，基督教传入和现代化起步带来的困惑与阵痛也深刻写入男女关系中，人们不断定位着这份外来的“爱”。
今天书评君跟大家分享《爱欲日本》一书中对爱与欲的剖析。这本书通过对坪内逍遥、泉镜花、夏目漱石、樋口一叶等二十位近代日本文学名家笔下的爱情故事的回溯，再一次思考了那些缠绕着我们的问题：色是什么？爱是什么？在两者的缝隙之间，真正的爱情是否真实存在？
-- “ 色 ”与“爱” 的虚实皮膜--
文｜二叶亭四迷
来源｜新星出版社（newstarpress）公众号
“色”与近代的“爱”之间的差异也与区分“虚”和“实”的问题有关。正如红叶在《伽罗枕》和《三人妻》中所描写的一样，在“色”的世界被理想化的艺妓和游女善于对客人玩弄手腕。而阿势的拒绝反应也从侧面表明，她的确对用谎言欺骗客人的方式持否定态度。
然而，妓女们所玩弄的技巧是将恋爱美化成非日常生活的迷梦而脱离了现实，这也是她们构筑彻底的自我幻想世界不可或缺的手段。即使懂得“女郎的‘诚’有如四角的鸡蛋”一样是天方夜谭，前去嫖妓的男人们依然甘愿陶醉在她们精妙的演技中。
换句话说，他们正是为了买到美好的“幻想之恋”才出入游廓的，而这恰好是买了一张由自己参演的“色恋”这出戏的门票。他们一面陶醉在演技中，一面寻找着何时是演戏的自己，何时是另一个平常的自己。正是这种精神上的余裕，才使“意气”地恋爱的心境变为可能。
人类生活在现实和幻想两个世界当中，从这一点来看，人们试图在“游廓”这个幻想场所中实现男女关系的行为就是美梦中的“戏剧精神”。
“色”世界里的人们早就看透：“理想的男女关系，最终只存在于戏剧的空间里。”或许可以说，与相信纯净无垢的“真正的爱”是真实存在的观念相比，处在“色”世界中的人们，其心境更为达观。
但是，“色”世界的居民也并非是在明确区分现实和虚构、谎言和真实的基础上来应对戏剧般的男女关系的。
正如近松的名言所示：“原本戏剧精神就是超越了这种界限的、游离于‘虚实皮膜’之间摇摆不定的东西，这才是人类存在的原貌。”
然而，近代的“精神”却试图对界限模糊的“虚”和“实”进行明确的区分。
如果人们能够明确地、真实地描写那种状态的话，想必任何人读后都不得不厌恶艺妓和娼妓了。⋯⋯虽然我们从一开始就很讨厌小说中出现艺妓和娼妓，但如果作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必须要进行描写，至少我希望能够明确地描写出她们的实际状态，绝对不能做任何矫饰。不加任何修饰，使她们原形毕露。只有描写出她们的实际状态，方为令少女们更加厌恶她们的诀窍。
（《理想之佳人》）
岩本善治一边批判艺娼妓，一边主张只有在“描写出实际状态”的情况下才是所谓的“真实”。这与逍遥等近代文学“写实”的创作态度一脉相通。“描写”现实即是叙述“真实”的这一观点与在日常世界中实现“真正的爱”的信仰是一致的。
当人们提出近代的“写实”精神，即“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着不是‘演技’，而是‘真实’的‘爱’”的时候，艺娼妓的手腕便不再是游离于虚实之间的美妙演技，而是沦为空洞的谎言。在游廓和花柳界等日常的场所之外，存在着纯洁、正当、美丽的“真实的爱”的理想。这个理想取代了“色”，是近代的认知结构给男女关系带来的伟大的信念。
而日语中本没有“爱”的概念。当“文明开化”的大门打开，基督教传入和现代化起步带来的困惑与阵痛也深刻写入男女关系中，人们不断定位着这份外来的“爱”。近代日本性爱观之变化，也是男女关系的信念的变化过程。
但这个信念，莫非只是一个幻影吗？——《浮云》中提出了这个问题。即使不再有“父母的逼迫”，即使男女地位实现了平等，“完美的爱”也并不是能够轻易实现的东西，更何况还要求它与婚姻制度互不冲突，这只是过于天真的幻想罢了⋯⋯
通过描述阿势和文三所经历的挫折，二叶亭四迷发出了如上感慨。小说接近结尾时，文三凝视着顶棚的木纹，冷不防地嘟囔出一句：“哼，视力的错觉呀。”他之所以“不知为何竟莞尔一笑”，正是因为他在无意识中领会了束缚着自己的“爱”终究不过是一场幻影罢了。或许可以说，《浮云》已经意识到了同时代知识分子所高声唱诵的美丽的“爱”的理想不过是一个陷阱。
在二叶亭最后的作品《平凡》（1907年）中，他直截了当地宣称“理想只是幻影”。
爱是可以统一一切的存在。
爱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
有了爱，人生才有意义；
离开了爱，人生就毫无意义。
在说完这些话后，他猛然话锋一转：“这样的话要写多少就能写出多少，可是写出来也毫无意义，因为全都是骗人的。”从《浮云》中少年尝试认真实践全新的“爱”而失败，到《平凡》中文三更加相对化地对待“爱”的理想，可见，写到这里，作者的思想也逐渐发生了转变。
《爱欲日本》
作者：[日] 佐伯顺子
版本：新星出版社 2016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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