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聪
“发是肾之华，观发色可知肾气”，首都医科大某女性野郎中如是说。我真信了。大一研习中国古代史，沉浸在汉唐气象和宋明风月中，满脑子是长亭送别、痴男怨女、秦淮河畔、李斯斯、陈圆圆，精气十足，故而头发茂密，恰如白夜时的北极针叶林，根根笔挺，好不气派。大二修中国近现代，从夜御数女、吃鹿茸、喝鹿血的咸丰一直讲到抗日战争，沉闷、压抑、痛苦。为国家计、百姓计，我忧思过度，发色渐黄，更有甚者，少许头发不堪国破家亡之恨，趁洗澡之时弃我而去。学期末，尚有爱国热情的某学生干部，公开放映爱国电影《举起手来》，引来热烈掌声。看完电影后，我枯黄的头发又黑了起来，而且又茂密了些许。
入校之时，我留着披肩长发，骨瘦如柴，极为苗条，略有骨感。教官以为我是女生，一开始未勒令我理发，甚者差点安排我做排长云云。与我交流过程中，知我是男身，教官大怒，令我十分钟内把头发理为短寸。可怜我高中多年续的发，瞬间化为尘土。三五之夜，抱明月而长叹。既然是男生，自然遭到鄙视。教官将胸大、臀肥的女生扶为排长，整天整得我们寻死不得。
来京读书时，我将头发续为中等长度，不盖耳，成四六分，前有鬓角后有燕尾，虽不是靓男，却也有几分姿色。一月余到公寓楼下阿姨那理发，我刚坐下阿姨就开絮絮叨叨地讲话，连一秒钟都没停过，全是鸡零狗碎的。她那小嘴不大，却极其能说。据说，如果郭德纲听了她的段子，他这辈子再也不敢说相声了。近视故，我也看不清她怎么理的，也不知道理成啥样。但我心底有股信念，即便阿姨不代表首都最高水平但至少也代表外交部的水平吧，把头给她我还是放心的。理完发、戴上眼镜，照镜子发现，世界变了，阿姨硬是将周杰伦头型改装成了小虎队型。鬓角被无情地割掉了，燕尾也没了踪迹。回到宿舍，白天不敢下红楼，几次不曾寻死。
翌日，借了张卡，到学校前面的秀尔重新整理发型。那年轻师父也是性情中人，大骂学校阿姨下手竟如此狠毒。他安慰了我，说即便是平地，到了他手里也能整出个森林来。听了他的话，我极其温暖，仿佛终于找到了救星。理完发，我一照镜子，吓了一跳，双耳到后脑一圈头发给剃掉了，从小虎队头型一下子堕入了民国头。我说“是不是有点老气”。他说“这叫学者头，胡适就留过这头型”。既然是学者头，我这位做梦都想做学者的人自然不敢争辩，只好认了。回到学校，没人认出我二度修饰的学者头，却说是汉奸头，对此大家鞭挞，我几无容身地。此后，我忍辱负重，度过一月。后读胡适文集，看到胡适任北大校长时的照片，发现其头型果然与我相仿，方知秀尔师父所言不虚。
我对好容易长出的头发极尽珍视，故一月又半我也没敢理发。一日晚餐后偶遇同学玉斌，见其发型有变，问之，答曰：在某某理发店理的，并劝我也去。我一转身就忘记理发店的名字了。忽一日，从图书大厦后小胡同往南走，见一理发店，遂想起玉斌所言，径直走进去。我刚进去坐下，不容我分说，老板娘就给我干洗头发。干洗完便给我做头部按摩。按摩了许久未尽兴，又给我胳膊做按摩，从手部劳宫穴开始。她一摸我的手“哎呀”叫了起来，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肾虚啊，怎么虚得这么厉害！要小孩了吗？”我说是学生，未婚。“哎呀，未婚都虚成这样，赶紧调理一下吧，不然……”我吓了一跳，赶紧说“大姐明说，有办法治疗吗？”她赶忙说“我这有点产品，你可以调理一下”。说着便从裤兜里拿出个名片，上面分明写着安利销售经理某某。介绍完产品，老板娘安排一个十多岁的小伙子给我理发。
我告诉他，可以短点，但要和我的脸型相配。小伙子很直，说干就干，拿起推子自东向西，就从我头上推了过去，这一推，一道东非大裂谷就出来了，看来周杰伦头型是没指望了。不得已，我只得让他给我理了个寸头。回来后，又被人鄙视了，许久未曾出门。偶尔也有好心的女同学说，“真精神”，如若在过去也罢了，现在这句话可以理解为一种安慰，恰如在人家葬礼上告诉其亲友“节哀顺变”！
头型的事倒也罢了，这肾虚着实让我担忧。某个风清月朗的晚上，我只身来到国图，查阅典籍，最后方知什么是肾虚。原来所谓肾虚是一种生理现象，体内阴阳失去平衡所致，与生理上的肾无什关联。肾虚分为阳虚和阴虚，阳虚者状燥热，阴虚者状虚寒，多见于中老年。如若运动量过大（含夫妻造人运动），或极度疲劳也会出现肾虚状。稍加调理，注意休息，无甚大碍。既知机理，我遂生歹意，见人就给人家相面，三句话不离肾虚。
蒙某城市女人恩招，室友欲前去赴约。我观其面，说他肾虚，并煞有介事地说他是肾阳虚。他大骇，连忙买了一堆补肾药，吃了一周方感觉身心舒畅，连忙买票赴会。赴约回来，面色憔悴，我大笑说“还虚着呢？……”。
后来我逢人就说其肾虚，结果我周围人都吃起了补品，补肾之风遂起。哈哈哈，至今方知，男人绝不是肾虚，而是心虚。首都医科大的野鸡女郎中在央视说，“发是肾之华，肾主黑，所以头发发黄说明肾虚”。当年我真的信了，后来转念一想，不对，西方尤其是北欧人头发多为浅色，黄、红、棕、白皆有。难到人家的肾就不主黑吗？或许肾与肾不同，西方人长的毕竟是洋肾，质量有保障，或许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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