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年初,伴随着各省市发布的去年婚姻登记数据出炉,“姐弟恋婚姻比例悄然上升”再度激发了公众的讨论热情。到了今天,无论从影视作品、名人绯闻或是现实生活,“女大男小”的婚恋组合几乎屡见不鲜。
年上女与年下男碰撞出的情感张力,成了另一种旖旎的爱情范本。
女性的择偶观开始发生变化,比起又酷又奶的“年下弟弟”,常年屠榜女性理想伴侣排行的“霸道总裁”和“大叔”早就不香了。
有趣的是,近年流行的“姐弟恋”风潮不仅仅出现在中国,而是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席卷整个东亚。《朝鲜日报》统计,77%的韩国女性喜欢年下男;日本社保所也做过调研,在日本,男大女小的传统婚姻模式逐渐减少,“姐弟恋”式婚姻呈上升趋势。
为什么东亚女性纷纷开始喜欢“弟弟”?或许这并不是什么恋爱奇观,而是一个切面,从中可以窥见在社会急剧变迁和女性地位崛起的大背景下,青年人的婚恋观正在发生巨大改变。
从霸总大叔到年下弟弟
40岁的忍女士,已婚已育,不知名漫画家,丈夫比她年长一轮。十多年前,在孩子最难养育的阶段,她尾随丈夫出门时,亲眼目睹丈夫抱住了其他女人。
面对丈夫的背叛,她选择了沉默。
多年后,忍女士的中年生活淡如白水,事业依然不见起色,所做的家事劳动也被丈夫孩子视作理所应当。
此时,一个22岁的男孩闯进了她的生活。
男孩像是坂元裕二笔下“被雨淋湿的狗”,有双明亮脆弱的眼睛,他主动接近她,在海洋馆牵起她的手,用餐时用球鞋缓慢地摩挲她的高跟鞋,工作时忽然向她凑近,这些都使两人间的社交距离无形间渐渐消弭。
随着他们逐渐熟悉彼此,两个相差十八岁的男女,陷入了爱情。
这是刚完结不久的电视剧《四十雀》里的剧情,讲述了一段年龄跨度极大的“姐弟恋”,因描绘了熟龄女性的婚姻困境,而引发高讨论度,剧情片段在国内短视频平台刷屏。在片尾,本剧的制作人员标注:“本故事虽为虚构,但(现实)也存在对年上之人的爱慕感情”。
近些年,诸如《四十雀》这样的“姐弟恋”故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全力进军东亚各国爱情剧领域。
中国大陆,《生活启示录》《小丈夫》等“女大男小”爱情剧剧接连播出,“谷雨数据”显示,过去十年,内地影视剧中,“姐弟恋”的占比从16%升至28%。
日韩编剧们更早嗅到了“姐弟恋”的收视魅力,《经常请吃饭的漂亮姐姐》《听见你的声音》《今天不上班》《贤者之爱》等年龄差显著的影视剧,都曾一度引发现象级社会讨论热潮。
《请吃饭的漂亮姐姐》,精致化的年下恋爱
甚至有作者夸大性地在文章里写道:“全亚洲女性都在等待一场姐弟恋。”
这类说辞或许略显夸张,但对东亚女性而言,年下型男主的吸引力,已经渐渐超过前些年流行的“霸道总裁”“暖男叔叔”型男主。
《四十雀》截图,两人紧握着手
影视剧外,明星名人们也在为“姐弟恋”提供爱情想象。伊能静爱上小10岁的秦昊,自称认识3天就想结婚;赵又廷与高圆圆相差5岁,外表看来十分登对;46岁的诗人余秀华,也在近期分享她与90后男友的热恋故事。
当然,恋爱天才萧亚轩才是“姐弟恋”叙事中的姐系代表,哪怕你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也多半听过那句名梗:“没有人能永远年轻,但萧亚轩的男朋友可以”。
萧亚轩男友黄皓,相差16岁,分分合合
爱情剧与名人的婚恋选择,多多少少影响了时下女性对于伴侣的期待,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
“姐弟恋”越来越被大众认可了。
“姐弟恋”为何开始受欢迎?首先,或许因为年轻男性的面庞与身体。
《贤者之爱》里,有着大量男主角半裸的镜头画面,男性身体逐渐成为被消费的商品,是屏幕外女性观众的凝视客体。
美剧《致命女人》中,刘玉玲饰演的阔太太Simone,她在与朋友的儿子发生性关系后,贡献了那句经典台词:
Ah,youth.(年轻真好)
除去年下男对姐姐们的情欲吸引外,女性受教育程度增高与社会地位的改变,才是支撑“姐弟恋”蔚然成风的基石。
中国社会科学院的研究员李春玲称,从前男性受教育水平高于女性,但从80后、90后开始,局面开始逆转,女性受高等教育的程度逐渐高于男性。
不少“姐弟恋”,除去年龄差异,经济方面也形成了“女强男弱”。《南方有乔木》里,时樾被年上女安宁包养;日剧《四十雀》中,女主正经历事业第二春,男主只是尚未出道的新人。
越来越多的女性进入社会,在职场上拥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同时,她们面临着被催婚、大龄未婚等婚恋现状。女性的择偶观、对伴侣的需求也在一步步发生变化。
物质条件初步满足的基础上,今天的女性,不再那么渴望“霸道总裁”或“爹系男友”,她们向往更平等甚至更有掌控感的爱情,而非仰视某位男性。
被消费的“男色”
一对情侣或夫妻,女方比男方年长,通常会被称作“姐弟恋”,但比起“姐弟恋”,或许“年下恋”更适合代称这类亲密关系。
2019年,性学家Milaine Alarie提出“年下恋”的定义,“亲密关系中女性比男性年长五岁以上”,同时,有研究者对选择年下伴侣的女性做过调研,受访者不约而同地提到了两点:
比起被照顾,我更希望被尊重。
经历情感变故后,更渴望掌控一段关系。
女士们对“弟弟”的青睐并非心血来潮,事实上,从八十年代至今的女性审美变迁中,便可以从中窥得:一切早有预兆。
七八十年代,亚洲女性热衷的理想伴侣是日本男星高仓健般的硬汉脸,同期,国内正当红的陈道明、陈宝国,也都是有着刚毅轮廓和坚定眼神,充满男子气概的外形。
高仓健
九十年代,年轻儒雅的毛宁、举止斯文的蔡国庆成了当时女性最喜爱的艺人歌手。他们的共同点是面部线条更柔和,皮肤偏白,眼神也更深情。
千禧年前后,经历了港台偶像的洗礼,人们对理想男性的标准一度百花齐放。直到2014年,曾在韩国做练习生的鹿晗、张艺兴等人归国,国内逐渐流行起“鲜肉”型偶像,易烊千玺、吴磊这类“弟弟”型偶像,也收获了很多妈妈粉和姐姐粉。
有人说,鲜肉偶像的流行,是对女性审美的一种迎合。他们的年龄普遍在15-25岁之间,长相精致,性别感模糊。
学者李国翠剖析“鲜肉”们的走红,“他们生活在女性觉醒的时代,更细腻而非霸道,更善解人意而非攻击性,更擅长情感而非武力……传统男人虽然可以为女人提供物质价值,但在女人能自给自足的情况下,对男人的要求便偏向了情感和审美。”
如果说“鲜肉”一词代称偶像,由此演变而成的“小奶狗”/“小狼狗”则折射出女性对于年下伴侣的向往。
男权制社会里,女性通常是被凝视的对象,但到了今天,影视剧、广告海报中随处可见的女星特写照被替换成了男明星的脸,甚至口红广告也会寻找男星代言。随着男权制度被逐渐瓦解,男性气质也被解构重塑,变得更多元化。
此时,“犬系男友”“年下男友”成了理想伴侣的绝佳备选。
爱情影视剧对于“姐弟恋”的几个探索阶段,或许奠定了这种恋爱模式的基底。爱情剧,悄然无声地影响、改变并塑造着人们的恋爱观。
2000年前后,是“姐弟恋”题材的初步探索期,日剧《宠物情人》和韩剧《我叫金三顺》出现,男女主年龄差超过5岁,剧情曲折,也都拥有了高收视率。
然而,这两部电视剧的走红,没有引起公众对“姐弟恋”话题的延申讨论;
《宠物情人》里的松本润,被视为“小奶狗”起源
2010年代,成了“姐弟恋”题材的百花齐放期。爱情剧中的“姐弟恋”开始被奇观化,日剧《贤者之爱》里,女主角真由子为了报复,将小20岁的好友之子亲手调教成理想伴侣;
韩剧《密会》中,身处上层社会的42岁女性,与处于底层的20岁青年相爱,形成了阶层与年龄的双重反差。
这类剧的共同点是将“姐弟恋”奇观化,上演了一段段充满禁忌与猎奇的爱情。
《密会》里,两人间的氛围很暧昧
此时,中国大陆与港台地区的爱情剧刚涉猎这个题材,《我的男孩》里,林心如爱上了小十岁的年轻男性;《小丈夫》中,俞飞鸿饰演的姚澜也经历了一段“姐弟恋”恋情。
《小丈夫》的编剧李潇曾如此解释“姐弟恋”的吸引力,“让感到年龄焦虑的女人保持少女心,不必过早陷在世俗里,同时也让男孩加速成长,学会责任和担当。”
2020年代前后,爱情剧对“姐弟恋”的描述更生活化。不再过度强调主角的年龄差异,而是以街头散步、共同用餐、比邻而居这样的日常片段,刻画男女主角的爱意如何产生。
告别奇观化,才是“姐弟恋”被大众真正接纳的开始。
年下恋爱,正在成为一种趋势
年下恋爱,从影视作品和名人绯闻逐渐延宕到了普通人的现实生活中。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李春玲公布过一组数据,对比1990年、2000年、2010年的中国婚姻状况:
1990年,男大女小的婚姻模式占70%,女大男小的婚姻仅占13.32%。到了2000年,数据虽有些许变化,但还是以男大女小的传统婚姻模式为主体。
2010年,数据发生了显著变化,男大女小的婚姻从近70%降至43.13%,反之,女大男小的年下婚姻则上升至40.13%,与前者分庭抗礼。
今天,年轻的95后们,对“姐弟恋”的看法更多元。某社交app曾发布《95后恋爱报告》,62.8%的采访对象表示自己可以接受姐弟恋,其中,90.7%的95后男生不介意伴侣比自己年长。
“姐弟恋”愈加普遍的今天,甚至能成为一门好生意。
短视频软件上,情感类博主们拿“姐弟恋”作噱头,他们能在短时间内吸引大量粉丝。
于是,你见到有网红对着镜头喊:小宝,忘了我吧,我们是七形(畸形)的爱,我大你整整18岁;也有相差十三岁的男女,大大方方分享自己的恋爱日常。
“七形的爱”成为网络热词
还有一位名叫朱丽叶·麦克米伦的熟龄女性,她在47岁那年创立了一家针对年下恋的婚恋网站,她称创立网站的初衷,是希望和自己一样40岁以上依然魅力满满的女性,也有接触年轻男士的机会。
网站刚上线一年,她便拥有了上万名会员,足以可见“姐弟恋”的吸引力。
人们通常会用“俄狄浦斯情结”与“女性需要慰藉感”解释年下恋情的双方心理。事实上,处于年下恋爱中的男女,他们的真实感受没那么复杂。
网友“包子喵喵”称,“姐弟恋”是否能成功,取决于个体,而非年龄差:
男友小我6岁,老妈子性格,心思比较细腻。跟他在一起后,我出门什么都不用带,他行动力强,也肯花心思。如今我们已领证,定居在工作的城市。
还有一位不愿具名的匿名男性网友,喜欢上了自己的家教老师:
年龄上的差距,会让我们的关系比普通恋爱困难一点,但是遇到心动的人真的很难得。我问她,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放弃吗?反正我真的不想放弃她。
不被年龄、社会地位以及经济条件所束缚,这样的爱情听上去纯粹又甜蜜,但当甜蜜的年下恋准备走进婚姻,却没那么简单。
双方父母的态度,将是他们面临的第一道难关。在各大社交平台搜索“姐弟恋 分手”等关键词,一半人的分手理由都是“父母反对”。
如果年龄相距太大,女性作为年上一方,也会面临外貌衰老、更年期提前等现实难题,容易形成心理焦虑。
更重要的是,影视剧中细腻成熟的年下弟弟,现实里可谓凤毛麟角。当你满心欢喜地准备开展一段年下恋情,遇到的很可能会是一个“至死是少年”的“真·弟弟”。
Whatever,年下恋爱很美好,但也别忽略了其中的潜在风险。无需妖魔化年下恋情,也不必过度美化它。
每段“姐弟恋”,或许只是两个男女相爱了,仅此而已。
涂磊曾在《爱情保卫战》里提到过自己的看法。他认为,所谓“姐弟恋”,只是一种恋爱形式,重点在于恋人双方的心理年龄与他们对爱情成本的审视。
李银河也发过一篇《如何看待姐弟恋》的时评,她称,所有的爱情,只要存在就是合理的。爱情一旦发生了,它就是正当的,就是理直气壮的,就是值得赞美的,值得肯定的。
现实中,无论男大女小还是女大男小,都未必能成就一段完美关系。界定两人是否相配的标准不该是年龄,而是两个独立个体是否相爱,并愿意为此长久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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