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经》说“戏”——试论周武帝的《象经》与“象戏”,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太武帝与周武帝?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太武帝与周武帝(试论周武帝的象经与)

太武帝与周武帝

辨《经》说“戏”

——试论周武帝的《象经》与“象戏”

丁 睿

在中国象棋的发展史上,源自南北朝周武帝时期的《象经》和“象戏”,具有十分独特的历史地位,也是最具悬疑和神秘色彩的迷。《象经》到底是怎样的一部著作?“象戏”到底是怎样的戏?多少年来,很多学者名家试图解开这个谜,揭开她们的神秘面纱,但往往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使得她们的神秘色彩愈加浓厚。

一种观点认为:周武帝所作的《象经》是关于象棋的经书,“象戏”就是象棋的代名词,周武帝堪称象棋的奠基人、开创者,是象棋推广普及、登入大雅之堂的第一人。如《太平御览》、《物原》中有周武帝“造象戏”“作象棋”的说法。当代也有很多研究者把周武帝作《象经》这件事作为象棋史的标志性事件,作为象棋在那个时代已经定型甚至流行的依据。如,《南北朝时期的<象戏>》(刘道平、张丰)一文认为,《象经》是“我国象棋的第一部著作”,《宇文邕与北周时期的象戏活动》(王鹏,《文博考古》:2014.9)一文认为,宇文邕“对于‘象戏’的普及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在他的影响下,‘象戏’成为一种十分流行的棋类活动”,“《象经》的确对象棋棋类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一种观点认为:《象经》、“象戏”只是在用字上与后代的“象戏”相同,并不是象棋的经书和游戏方法。北宋高承《事物纪原》中说北周象戏“与今人所为殊不同”,明代杨慎《丹铅杂录》认为“意者从兵机弧虚冲破寓于局间,决非今之象戏车马之类也”,清方以智《通雅》卷三十五《戏具》中“象棋始于唐,周武之象经,非今之象戏也。《象经》载《太平御览》甚详,周武帝造象戏,分天文、地理十二类,非今车马象戏”,等等,不一而足。

所谓《象经》,指的是《周书·武帝本纪》所记载的“天和四年五月乙丑,帝制《象经》成,集百寮讲说”中提及的那本著作,即公元569年,北周武帝宇文邕编著了一部书或文章,叫《象经》,而且还专门召集文武百官做了讲解。《周书·列传卷四十一》及《北史·列传卷七十一》记载:“武帝作《象经》,令王褒注之。引据该洽,甚见称赏。”说的是当时的大臣、文坛领袖王褒受皇帝之命,为《象经》作了注,并且受到皇帝的“称赏”。另据《隋书·经籍志》记载,当时一共有三个人为这部《象经》作了注:王褒、何妥、王裕。按说,一部《象经》有这么多相关资料可以研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和争议。然而,不但这位皇帝的原作《象经》没有流传下来,那三位的《注》也没有了踪影。只有王褒所作《象经注》的序,流传下来,是为《象经序》,以下简称《序》。因此,《象经》到底是一本什么“经”?主要内容是怎样的?都成了问题,历来争议颇多,众说纷纭。

“象戏”一词,出自周武帝手下另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庾信。他观看了根据《象经》编排的大型宫廷戏——“象戏”之后,写了一篇辞藻华丽、文采飞扬的观后感——《象戏赋》。为了向皇帝敬献这篇观后感,庾信还写了一篇《进象戏赋表》,这属于庾信向皇帝献《赋》的例行公文。这两篇文章都涉及了一个重要概念——“象戏”。“象戏”是什么戏?怎样表演的?和《象经》是什么关系?由于这两篇文章都有宫体词赋的特点,用词堆砌,辞藻华丽,却语焉不详,给后人打了哑谜,造成不同的解读。

那么,《象经》到底是不是关于象棋的经书?如果不是,它又是一部怎样的“经”?“象戏”到底是不是象棋的游戏?如果不是,它又是哪方面的戏?不少后研究者望文生义,以讹传讹,曲解历史,形成了象棋史上乃至文化史上的一桩公案。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要想弄清《象经》、象戏的真实面目,需要我们拨开历史的层层迷雾,对历史、对人物做进一步的了解,对有关历史和文献加以深入研究。

一、知人论世

欲解其文,先知其人。在分析具体的文献之前,我们先来看看这个周武帝究竟是怎样一位皇帝。请看《周书》对他的评论:

帝沉毅有智谋。初以晋公护专权,常自晦迹,人莫测其深浅。及诛护之后,始亲万机。克己励精,听览不怠。用法严整,多所罪杀。号令恳恻,唯属意于政。群下畏服,莫不肃然。性既明察,少于恩惠。凡布怀立行,皆欲踰越古人。身衣布袍,寝布被,无金宝之饰,诸宫殿华绮者,皆撤毁之,改为土阶数尺,不施栌栱。其雕文刻镂,锦绣纂组,一皆禁断。后宫嫔御,不过十余人。劳谦接下,自强不息。以海内未康,锐情教习。至于校兵阅武,步行山谷,履涉勤苦,皆人所不堪。平齐之役,见军士有跣行者,帝亲脱靴以赐之。每宴会将士,必自执杯劝酒,或手付赐物。至于征伐之处,躬在行阵。性又果决,能断大事。故能得士卒死力,以弱制强。破齐之后,遂欲穷兵极武,平突厥,定江南,一二年间,必使天下一统,此其志也。  史臣曰:自东西否隔,二国争强,戎马生郊,干戈日用,兵连祸结,力敌势均,疆埸之事,一彼一此。高祖缵业,未亲万机,虑远谋深,以蒙养正。及英威电发,朝政惟新,内难既除,外略方始。乃苦心焦思,克己励精,劳役为士卒之先,居处同匹夫之俭。修富民之政,务强兵之术,乘雠人之有衅,顺大道而推亡。  五年之间,大勋斯集。摅祖宗之宿愤,拯东夏之阽危,盛矣哉,其有成功者也。  若使翌日之瘳无爽,经营之志获申,黩武穷兵,虽见讥于良史,雄图远略,足方驾于前王者欤。

《周书》是后人写的,不是周代的史官所作,一般不会盲目的歌功颂德、溜须拍马。从“身衣布袍,寝布被,无金宝之饰”“雕文刻镂,锦绣纂组,一皆禁断”这些记载来看,至少,我们可以基本上确认,这个周武帝是一位有雄才大略、勤俭自强的圣贤君主,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帝,绝非沉湎于声色犬马、喜好玩乐的昏君。

再看当时的社会状况。远的不说,就看《周书》记载的周武帝作《象经》前两年的情况:

(三年)六月甲戌,有星孛于东井,北行一月,至舆鬼,乃灭。  秋七月壬寅,柱国、随国公杨忠薨。戊午,至自醴泉宫。己未,客星见房,渐东行入天市,犯营室,至奎,四十余日乃灭。  八月乙丑,韩国公元罗薨。齐请和亲,遣使来聘,诏军司马陆逞、兵部尹公正报聘焉。癸酉,帝御大德殿,集百僚及沙门、道士等亲讲礼记。  九月庚戌,太白与镇星合于角。  冬十月癸亥,祠太庙。丙戌,太白入氐。丁亥,上亲率六军讲武于城南,京邑观者,舆马弥漫数十里,诸蕃使咸在焉。十一月壬辰朔,日有蚀之。甲辰,行幸岐阳。壬子,遣开府崔彦穆、小宾部元晖使于齐。甲寅,陈安成王顼废其主伯宗而自立,是为宣帝。  十二月丁丑,至自岐阳。是月,齐武成帝薨。  四年春正月辛卯朔,废朝,以齐武成薨故也。遣司会、河阳公李纶等会葬于齐,仍吊赙焉。  二月癸亥,以柱国、昌宁公长孙俭为夏州总管。戊辰,帝御大德殿,集百僚、道士、沙门等讨论释老义。岁星逆行,掩太微上将。庚午,有流星大如斗,出左摄提,流至天津,灭后,有声如雷。  夏四月(乙)〔己〕巳,齐遣使来聘。  五月己丑,帝制象经成,集百僚讲说。

不难看出,那几年天象异常,灾祸频发。一年之内,就有数次异常的天象出现。非议汹汹,人心不稳。而且,熟悉这段历史的读者应该知道,周王朝当时面对的主要对手有:南方强大的陈,北方的劲敌——齐。还有一点不应忽略的,一年之内,这位年轻的皇帝举行了三次大型研讨会:一次是“八月癸酉,帝御大德殿,集百僚及沙门、道士等亲讲礼记”;第二次是“二月戊辰,帝御大德殿,集百僚、道士、沙门等讨论释老义”;第三次是“五月己丑,帝制象经成,集百僚讲说。”比较这位年轻的皇帝召集的这三次大会,第一次的主题是讲《礼记》,第二次是讨论佛道宗教,都是重大的话题。不难想象,第三次研讨会的主题应该也是十分重大的话题。那么,是什么呢?难道是要讨论娱乐、象棋?

一边是国内灾祸频发,天象异常;一边是强敌环伺。如此内忧外患的处境,作为一位志向远大、勤政节俭的年轻君主,应该怎么办?站在这个角度,就不难判断了。

二、先辨《象经》

古代的经,一般指经书、经论,都属于经典一类。如“四书五经”里的“经”,指的《诗》《书》《礼》《易》《春秋》等儒家的经典著作。后代能成为“经”的著作屈指可数,应当是具有崇高思想地位、学术成就的著作。这里的《象经》,应该是关于“象”的经典论述。那么,“象”是什么?周武帝宇文邕对“象”作了哪些的论述?什么样的论述才能称之为“经”呢?

先看王褒的《序》。序,一般来说是对作品主旨的概括,核心内容的导读。据《周书·列传卷四十一》及《北史·列传卷七十一》记载:“武帝作《象经》,令王褒注之。引据该洽,甚见称赏。”这表明,武帝所作《经》比较深奥,可能诘屈聱牙,一般人不易读懂,所以,武帝令时任太子少保的饱学之士王褒来给《经》作“注”。“注”是对文本要点、难点的注释、解疑。王褒作的“注”应该是很好地解读了武帝的意思,而且“引据该洽”,所以得到了武帝的赞赏。可惜的是,王褒的“象经注”也随同《经》一起消失了,否则,我们应该更容易确定《经》到底是什么样的“经书”。现在,只有这个《序》留了下来,成为最直接、最可靠的依据。

通过王褒这个《序》,我们大概可以推测出《经》的主要内容。下面我们来解析一下这个《序》的前几句(文本以《太平御览·工艺部》所录为准):

“一曰天文,以观其象天,日月星是也”。《易传·彖·贲》云:“观乎天文,以察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说明《经》所演绎的是依据天象、星相方面的变化,来推断国运世事,预测未来发展方向。

“二曰地理,以法其形地,水木金土是也”。《易经·系辞》云:“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说明《经》除了论及天象、星相,也对山川地理、堪舆风水作了阐述。《书经·洪范》中的“五行”包括水、火、木、金、土。这里为何只提到水、木、金、土,没有提到火,很难深究。可能是因为火属南方,而南方尚在强大的陈朝控制之下。也许,周武帝的目标只是统一中国北方。

“三曰阴阳,以顺其本。阳数为先,本于天;阴数为先,本于地是也”。《易传·系辞》云:“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乃万物之本,变化之机。说明《经》的术数与阴阳的关系。

“四曰时令,以正其序。东方之色青,其余三色,例皆如之是也”。时令节气的变化,与天象、星相密切相关。古人认为,地上万物正是受到天象的影响而产生四季、节气的循环变化。说明《经》里天象与万物变化、节气循环的关联。

“五曰算数,以通其变。俯仰则为天地日月星,变通则为水火金木土是也”。无论是《周髀算经》还是《九章算术》,都将数学与阴阳、天文、堪舆等结合起来,成为后世广泛运用的术数。这里说明了《经》中,周武帝也将算数与天文的天地日月星、阴阳五行的水火金木土结合起来,来阐释天象变化,预测未来发展。

“六曰律吕,以宣其气。在子取未,在午取丑是也”。有人奇怪,这里律吕和十二生肖或十二时辰怎么联系起来了?

其实,这是中国古代的“律吕调阳、闰余成岁”之法,比较复杂。这里简要叙述一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阅相关资料。所谓“闰余成岁”,大意是由于月绕地球的周期与地球绕太阳的周期相差了11天,所以古人设置了“闰月”、“闰年”,来调节纪年、纪岁,使年、岁相符。所谓“律吕调阳”,就是由于历与四季气候、与实际的物候,也就是二十四个节气,还不完全相符相配,需要用律吕来校正、调整。什么叫律吕呢?律吕是用来协调阴阳、校定音律的一种设备,现代音乐上叫定音管。中国古代在音乐上有五音,宫商角徵羽,这是五个全音,再加上两个半音,一个是4、一个是7,一共七个音。这七音是一个八度的自然音阶,没有音高,也就是没有定调。怎么办?就要用律吕来给它定调。律吕就是定调用的律管和吕管。黄帝时代的伶伦,用十二根竹管,其中最长的九寸,最短的四寸六分,因为九是阳的极数。然后按长短次序将竹管排列好,上面的管口一边齐,下边长短不一,像切大葱一样,留斜茬,然后插到土里面。竹管是空的,里面灌满用苇子膜烧成的灰.这种飞灰最轻,叫暇莩。把这些管埋在西北的阴山,拿布幔子遮蔽起来,外面筑室,绝对吹不到一点风,用它来候地气,因为地下的阴阳二气随时都在变化。  到了冬至的时候,一阳生。阳气一生,第一根九寸长、叫黄钟的管子里面的灰,自己就飞出来了,同时发出一种"嗡"的声音。这种声音就叫黄钟,这个时间就是子,节气就是冬至。用这种声音来定调相当于现代音乐的C调;同时可以定时间,来调物候的变化,所以叫做“律吕调阳”。  十二根管分成六阴、六阳两组。六根单数的属阳,叫六律;六根偶数的属阴,叫六吕。六律第一个是黄钟,六吕的第一个叫大吕,所以音乐里有黄钟、大吕之说。  如果再往下说,律吕之数用三分损益法,就是“先三分减一,后三分加一”。比如:黄钟的管长九寸,其数为九。先进三,就是九的三倍(三次方)得数为729,再减一倍,得数是364.5(729÷2 =364.5)。这就是阴历年加闰以后的天数,用律历对应节气勘定出来的调整数,与太阳历的365只差半天。对务农来讲,半天的误差马马虎虎地可以接受。再深入下去讨论就要看《汉书·律历制》,就不是我们在这里三言五语能说明白的了。

至于后面的几句意思比较明白,都是讲的 国家治理、忠孝礼仪、道德法制,无外乎是要求臣子们恪尽职守,精忠报国之类的国家治理的根本要求。就不一一赘述了。

可以看出,王褒的这个《序》虽然比较简短,但是,《经》却十分庞杂,几乎包罗万象,天文、地理、阴阳、时令、算数、律吕、八卦、忠孝、君臣、文武、礼仪、观德等政治、自然、道德等等几乎无所不包。从字面上看,却没有一处有与象棋形制、规则、着法直接相关的内容,完全不像是一部关于棋理、棋艺的著作。不像《棋经十三篇》,说的都是棋理棋艺。

有人提出,象棋也是取法于天文地理、文武君臣的,应该和本文有关。是的,象棋确实有关天文地理,文武君臣,也包含一些算数原理,但是,基本上和律吕没有关联。有的研究者根据《序》中的具体内容,如“日月星”“水木金土”“震兑离坎”等附会出与棋子、棋盘甚至棋理有关。殊不知,这些元素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元素,用这些元素来分析中国历史上的任何文化遗产都适用。比如,分析围棋,分析建筑,分析音乐,分析书法,分析舞蹈,等等,都能八九不离十,都可以附会。有人认为,《序》里提到的“礼仪”“观德”反映了象棋在这方面的功能和价值。这也属于牵强。同理,哪种棋里没有这些因素?哪种活动里没有这些功能?为什么单单在《经》里体现?

如果非要说这就是关于象棋的经书,那么,只能说,这个《经》也太大路货了,太不专业了。有人说,《经》里写的是具体的棋理棋艺,是王褒故意拔高了,上升到哲理的高度来吹捧皇帝。那么,你要么是小看了周武帝,要么就是给了王褒天大的胆子。你可以吹捧皇帝的作品如何高妙,如何锦绣文章,字字珠玑,但是,你不能代替皇帝说事,不能高出皇帝一筹。皇帝著作里没说的,你敢说?就你聪明能干?这在当时的背景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既然《经》是关于“象”的“经”。那么,这个“象”应该怎么解释?《经》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笔者以为,《经》是一部关于借助天文天象演绎军事乃至国家治理的经书。

一方面,因为当时出现了很多的异常天象。据史料记载,就在宇文邕撰写《经》的前一年内,国内出现了地震等异常天象七次(见前文)。

记入正史的异常天象都是会引起各种流言和猜测的,是导致政局动荡、民心不稳的因素。一年之内,就出现了若干起天文异象,难免会引起朝野的恐慌,引来汹议。因此,这些现象引起了群臣百姓、朝野上下的诸多揣测,甚至惴惴不安,谣言四起,人心混乱不定。根据这种情况,他亲自撰写了对各种天文现象的解读,来消除大家对异常天文现象的猜测,以统一思想,减少恐慌。

另一方面,宇文邕雄才大略,胸怀天下,一心想统一当时的中国北方。他的主要对手是北齐,而齐当时很强大。他的周王朝历经君主意外死亡,权力更迭,国内臣民大多没有多少勇气信心跟随他这个年轻的皇帝去征战,实现统一大业。他撰写《经》的目的,恐怕也是为了从天理天意上来给臣民打气,让大家认为统一大业是顺天理、应人心,合乎天道人情,顺乎天然法则。

作为“五经”之首的《易经》,是历代治国者十分看重的经典。后世为《易经》作注的“十翼”之一《系辞传》中,有关“象”的记述很多。《系辞传上》第一章:“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第二章:“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刚柔相推而生变化。是故吉凶者,失得之象也;悔吝者,忧虞之象也;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第八章:“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像其物宜,是故谓之象。”《系辞传下》第三章:“是故《易》者,像也;象也者,像也。”可谓是数不胜数。

周武帝的《经》应当是模仿《易经》而作的。这里的“象”应该指的是“天象”,即“天地万物变化之象”;也包括“星相”,即各种异常星座等的变化。这些“天象”“星相”都是反映吉凶、悔吝、变化、刚柔的卦象。

而且,这个周武帝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圣贤君主。这样一个雄才大略,“沉毅有智谋”“克己励精”的能主,一个勤俭朴素,“雕文刻镂,锦绣纂组,一皆禁断”的贤君,怎么可能沉湎于“象棋”之类的游戏娱乐之中?还有可能专门“制《象经》”,纵情于声色犬马,以至于玩物丧志、误国殃民吗?

当然,这个《经》应该是比较艰涩难懂的。即使是文武大臣,也未必熟知二十八宿、黄道干支等复杂专业的天文知识,只有专门观天象、测地表的那些大臣才能明白。当然,也不排除《经》经过这些专业人士的加工甚至代笔。因为比较艰深难懂,为了让群臣理解并接受,从而消除疑虑,坚定信念,宇文邕便让当时的文学名家王褒撰写这个《序》,用通俗概括的语言来解说导读。

我们再来看看后来称为“象棋”的“象”,有几种解释。一说是指“象牙”。《楚辞·招魂》:“菎蔽象棊,有六簙些。”王逸注:“言宴乐既毕,乃设六簙,以菎蔽作箸,象牙为棊,丽而且好也。”一说是指“大象”。北宋晃补之《广象戏格·序》说:“象戏兵戏也,黄帝之战,驱猛兽以为阵,象,兽之雄也。故戏兵以象戏名之。”一直以来,象棋的“象”还没有一个让大家信服的解释。可以肯定的是,“象棋”的“象”与“象经”的“象”不是一回事。

三、再说“象戏”

《周书·武帝本纪》里没有提及“象戏”。我们知道有这个“戏”,是因为庾信的《进象经赋表》有这样的句子:“臣某言:臣伏读圣制象经,并观象戏,私心踊跃,不胜忭舞。”说明他观看了这个“戏”。

从史料记载来看,这个宇文皇帝虽然年轻,但胸怀大志,并不喜欢吹牛拍马,也不好大喜功。即使是庾信这样的文坛泰斗,写文章歌功颂德也要慎重其事,斟酌而行。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戏”,能让庾信非要冒着一定的风险,花尽心思特地写一篇赋来称颂这个“戏”?而且,为了让这篇赋显得合情合理,不是溜须拍马,庾信还另外写了一篇《表》,表明自己的写作缘由是情动于衷、有感而发,不是吹牛拍马。

这个《表》虽然简短,但是,也充分表明了它的歌颂对象——“象戏”的核心内容。文章开头说明了自己认真阅读了《经》,再观看“戏”,心情十分激动,“私心踊跃,不胜忭舞”;接着又说自己生性愚钝,那些高深莫测的“性与天道”,本来是无法把握、难以感知的,现在皇帝将它形象化地“悬诸日月”,自己“遂获瞻仰”;接下来简要描述了“象戏”的壮观场景:“九州既奠,近对河图;四辙中绳,全观玉策。未飞玄鹤,先闻金石之声;不上赤城,独见烟霞之气。置管而测,光景愈高;沈玉而观,渊泉益远。”然后谦虚地说自己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夜不能寐,“课虚为赋,词非寥亮,学无雕刻”;最后,还不忘谦卑地说自己实在才疏学浅,是厚着脸皮奉献给皇帝,感到诚惶诚恐,觉得这“象戏”博大精深,如“日之远近,本非童子所问;天之浑盖,岂是书生所谈”,根本不是自己所能说得清、道得明的。

不管庾信是不是真的看不懂《象经》,是不是真的被“象戏”所震撼,是不是真的善于溜须拍马,可以肯定的是,文中描述的“戏”应该是表演场面宏大壮观、精巧灵动、变幻莫测、绮丽异常。这会是一场象棋真人秀或者象棋表演能展现出来的效果吗?如果说“九州”“河图”还能与棋盘沾点边,那么,“玉策”“玄鹤”“赤城”“烟霞”“渊泉”就与象棋相去甚远,风马牛不相及了。再说,如果是象棋表演,需要这样的阵势,耗费这样的力气吗?

如果“戏”就是象棋表演,那么,《表》的开头说自己看了“象戏”之后“私心踊跃,不胜忭舞”,是不是严重夸大了象棋的效果?《表》中说自己“寝不自涯,课虚为赋,词非寥亮,学无雕刻。遂敢陈述,诚为厚颜”,还把自己比作浅薄无知的“童子”“书生”,可谓十分谦逊。结尾说自己“冒用奏闻,伏增流汗之至”,显得十分谨慎。以庾信之才华地位,写几句赞美象棋的文章,恐怕不至于这样谦虚,也不需要这样诚惶诚恐。如果真的是关于象棋的,那么,作为臣子投其所好,歌功颂德,还需要这样慎重其事、谨慎小心吗?

那么,“象戏”到底是怎样的“戏呢?”

北宋《太平御览》(卷755,工艺部)中记述了围棋、博、蹴鞠、投壶、塞戏等数十种娱乐游戏,大部分项目的记述旁征博引,十分详细。其中也提到了“象戏”,但只有一句“周武帝造象戏”,然后将王褒的《序》引述于后,没提到任何其他记述。如果当时或之前“象戏”已经十分流行,或者定型,那么就不会只有一句话,而没有其他有关的记述。可见,周武帝的“象戏”肯定是一种复杂、庞大乃至高深的表演活动,绝不是后来成为大众娱乐的“象棋”,甚至,和后来的“象棋”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共同用了“象”的名字而已。

合理的解释是:因为《经》比较抽象,晦涩难懂,所以,需要形象直观的来呈现。于是,周武帝就安排艺人根据《经》的主题和要素,进行了形象演出。“戏”,就是皇家歌舞团的大型舞台剧表演。因为演出场面宏大,道具奇巧,逼真细致,看来效果不错。所以,当时的文坛泰斗庾信在聆听皇帝讲解、现场观看“象戏”之后,还紧跟形势,发挥所长,用生花妙笔撰写了《赋》,表达欣喜欢愉、“踊跃、忭舞”之情:

“观夫造作权舆,皇王厥初,法凝于厚德,仰冲气于清虚,绿简既开,丹局直正,理洞研几,原穷作圣,若扣洪钟,如悬明镜.。白凤遥临,黄云高映,可以变俗移风,可以莅官行政。”

这一段点明“戏”的主题和功用。包括:在修养方面,可以“厚德”“清虚”;在学问方面,可以“理洞研几,原穷作圣”;在社会方面,可以“变风移俗,莅官行政”等。和下面分析的王褒的序差不多。

“是以局取诸乾,仍图上玄,月轮新满,日晕重圆,模羽林之华盖,写明堂之壁泉;坤以为舆,刚柔卷舒,若方镜而无影,似空城而未居。促成文之画,亡灵龟之图,马丽千金之马,符明六甲之符。”

这一段是解说“象戏”的构思。

“于是搢笏当次,依辰就席。回地理于方珪,转天文于圆壁;分荆山之美玉,数蓝田之珉石。南行赤水之符,北使玄山之策。居东道而龙青,出西关而马白.既舒玄象,聊定金枰。昭日月之光景,乘风云之性灵。取四方正色,用五德之相生。从月建而左转,起黄钟而顺行。阴翻则顾兔先出,阳变则灵乌独明。况乃豫游仁寿,行乐微音,水影摇日,花光照林。”

这一段是描述“象戏”的场面和变化。

“乍披图而久玩,或开经熟寻,虽复成之以手,终须得之于心。乃有龙烛街花,金炉浮气,月落桂垂,星斜柳坠。犹豫枢机,嫌疑泾渭,顾望回惑,心情怖畏。应对坎而冲离,或当申而取未。”

这一段应该是描写“象戏”表演者或者自己参与这个“象戏”的情况:需要先“披图久玩”才能“熟寻”,最终“得之于心”;因为灯光的变化,显得“犹豫嫌疑”“回惑怖畏”;最后还不忘点明方法:方位上“对坎冲离”,时间上“当申取未”。

总之,这篇《赋》主要是对“象戏”的奇特功用和宏大壮观进行赞美,抒发参与者的惊叹之情,属于有感而发,也符合一般的文理。同样,这篇《赋》也没有提及关于“棋”的文字。如果这真是一篇写棋的文章,而又不着一字,尽得“棋”妙,那庾信真是千古第一拍马高手了。

四、也说其它

1.吕才解《象经》

《旧唐书·卷七十九》记录了包括大名鼎鼎的李淳风在内的几个天文、星相学家的传记。其中一位名叫吕才,说他“少好学,善阴阳方伎之书”。后来“太宗尝览周武帝所撰《三局象经》,不晓其旨。太子洗马蔡允恭年少时尝为此戏,太宗召问,亦废而不通,乃召才使问焉。才寻绎一宿,便能作图解释,允恭览之,依然记其旧法,与才正同,由是才遂知名。累迁太常博士。” 这里的信息比较丰富:一是唐太宗看不懂周武帝的《象经》;二是太宗手下的蔡允恭年轻时曾经练习过“象戏”,但是时间久远,忘记了;三是吕才依据自己的阴阳术数知识,作图来演绎《象经》的奥妙;四是蔡允恭根据吕才的图画,回忆起了当年自己练习过的“戏法”。但是,这段话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疑问:

如果《经》是象棋方面的书,是关于象棋棋谱、精妙对局解析之类的文章,那么,以唐太宗的文才武功、聪明智慧,会“不晓其旨”?如果《象经》是关于棋的文章,日理万机的唐太宗又怎么会为了一种棋戏而如此用心?

如果《经》所述真的是象棋游戏方法,那么,“年少时尝为此戏”的太子冼马蔡允恭,长大了反而“废而不通”了?这样的人能做“太子冼马”?

如果周时象棋已经流行,那么,吕才仅凭“寻绎一宿,便能作图解释”的所谓才干,就能得到唐太宗的重用,甚至“累迁太常博士”?真是这样,那唐太宗岂不是昏君一个?

合理的解释是:

唐太宗所览的《三局象经》,是分不同的情势,有不同的图谱。即,在不同的“天象”“星相”下,所对应的解析各有不同。本来天象、星相就比较复杂,二十八宿之类的,一般人就不懂。加上黄道、子午变化,聪明如唐太宗也难以看懂,就很正常了。这里也可以看出,《象经》所述的内容只有像吕才这样的天文学家、星象学家等专业人士才能看懂,才能解释。

蔡允恭“尝为此戏”,说明这位太子冼马少年时曾参加过“象戏”的排演,甚至就是周武帝当时的宫廷歌舞团的成员之一,参加过那次让庾信等人激动不已的“象戏”表演。之所以现在忘记了,一方面是时间久远,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这个“象戏”十分复杂,一个人是无法完成的,必须是大型演出团队集体演出。所以,这位蔡冼马“废而不通”也就不奇怪了。

再往下看。“太宗以阴阳书近代以来渐致讹伪,穿凿既甚,拘忌亦多。遂命才与学者十余人共加刊正,削其浅俗,存其可用者。”说的正是这类关于阴阳术数、天文堪舆、星相变化的文章,需要正本清源,勘误纠正,以正视听。绝不是象棋之类的茶余饭后的娱乐游戏。

2.《隋书》列 《象经》

《隋书·经籍志》记载了当时能收集到的各种著作,包括当时已经消失的作品。其中也收录了周武帝宇文邕的《经》,这本著作当时是存世的,编纂者把它放在了与《孙子兵法》《太公兵法》等一类的兵书里。这类兵家著作共计133部,512卷。当然,编纂者也把“碁”(指后来的围棋)、“博”、“投壶”等一类的游戏也和上述兵书放在了一起。如:圍碁勢七卷,湘東太守徐泓撰;圍碁九品序錄五卷,范汪等撰;雜博戲五卷、投壺經一卷,梁東宮撰;投壺經四卷,投壺變一卷,晉左光祿大夫虞潭撰;投壺道一卷,郝沖撰。那么,这是否就证明了《经》也是关于象棋的著作呢?

其实,这正好证明了《经》是关于军事战略、用兵之道的著作。《隋书》编纂者将《经》与《鬼谷先生占气》《五行候气占灾》《乾坤气法》等阴阳占卜术数的著作放在一起,也充分说明了《经》是与天象占卜、星象术数相关联的著作,而不是简单地象棋指南一类的书。而且,还有同时代的学者王褒、王裕、何妥等人为《经》作注,可见其阅读难度是很大的,不是一般的棋类游戏那么简单。同样,这也证明了《经》不是关于象棋的论著,否则,在同一个时期,怎么会有3、4个大学问家为它作注?再说,一部象棋的《经》能深奥到哪里去?需要作注吗?  编纂者对这类著作还作了简短的概括:兵者,所以禁暴静乱者也。易曰:「古者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孔子曰:「不教人战,是谓弃之。」周官,大司马「掌九法九伐,以正邦国」,是也。然皆动之以仁,行之以义,故能诛暴静乱,以济百姓。下至三季,恣情逞欲,争伐寻常,不抚其人,设变诈而灭仁义,至乃百姓离叛,以致于乱。

说明所列著作的内容都是涉及“禁暴静乱”的军国大事,而非茶余饭后消遣娱乐的雕虫之技。

3.杨坚评《象经》

不过,可能因为这位周武帝毕竟年轻,才26岁,也可能学术水平还不高,他撰写的《经》很难具有“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水准,成为真正的经典而流传后世。所以,《隋书·郎茂传》提到这样一段话:“周武帝为《象经》,隋文(指隋文帝杨坚,当时在北周任职。笔者注)从容谓茂曰:人主之所为也,感天地,动鬼神,而《象经》多乱法,何以致久。”

可见,并不是每个人都非常认可这位周武帝的《经》,大多是王褒、庾信这样的文人会附庸风雅、不懂装懂、拍马溜须一下,而杨坚这样的政治家、一代雄主,认为皇帝治国理政,应该致力于“感天地、动鬼神”,这样才是安邦治国的做法。而《象经》作为皇帝宣讲倡导的重要纲领性文件,重要国策,却不够成熟、完善,所以杨坚批评“多乱法”,显然是指周武帝在《经》中论述的很多内容并不符合治国理政的实际,动机和效果相背离,难以达到“感天地、动鬼神”的效果,所以才说“何以致久”。

这则材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经》并不是关于象棋的论述,因为论述象棋的文章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做到“感天地,动鬼神”的。如果《经》真是“象棋”的经书,那么,即使《经》再拙劣,杨坚也不好拿它和治国理政、长治久安的良策去比较;反之,即使这个“象棋”的《经》写的再好,也不能达到“感天地,动鬼神”的效果。如果隋文帝真的这样评价一部游戏指南,就显得太苛求了,太不近情理了。也正因为这篇《经》不过是这位年轻皇帝的一知半解,很不成熟,远远不能和《易经》等真正的经典相提并论,所以,很快就湮没在历史的海洋中,难寻踪迹。

结论:象棋是古代战争的沙盘推演,是浓缩的战争游戏。“象戏”用实景表演模拟天象、星相变化,推演战争,与后代象棋的本质特征还是相通的,也可以看做是后代象棋的雏形或者是源头之一。但不能说,《象经》就是关于象棋的经典理论著作,“象戏”就是象棋的游戏。

参考书目:

1.《中国象棋史》:张如安著,北京:团结出版社,1998.7。

2.《王褒序及庾信赋表之哲学思想发凡》,伍强胜、魏福明,《钱塘棋会:第三届(2015)中国国际棋文化博览会巡礼》,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5.10。

3.《帝王八卦局,河洛九宫枰——象棋探源新论》,季本涵,《钱塘棋会:第二届(2014)中国国际棋文化博览会巡礼》,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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