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美英三国签署的《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郑重宣告:“剥夺日本自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以后在太平洋上所夺得或占领之一切岛屿,使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领土,例如满洲、台湾、澎湖群岛等,归还中华民国。”1945年10月25日,台湾光复,南海诸岛随即也列入国民政府的接收日程。
迟到的收复
1945年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指派台湾省气象局派员乘机动帆船“成田”号从高雄出发,巡视南海诸岛。12月12日,“成田”号到达林岛(即永兴岛),随后遍历各岛,于1946年1月20日返回高雄。
气象局的巡视报告甫一发布,就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国民政府行政院随即根据台湾省主席陈仪的报告,决定将南海诸岛划归广东省管辖,并命令中央各部商讨收复和进驻西沙、南沙群岛的计划。
但是,一向贫弱的中国海军力量在抗战中全军覆没,为数不多的舰船不是被日军击沉,就是在几个要塞“自沉”后作为封锁线。日本投降时,中国的海军力量已降至零点,根本无法派出舰队前往南海。
而此时的南海,又在暗潮涌动,南京方面获取的消息说,“二战”后重新占据越南的法国正企图利用日本退出南海后的状态,捷足先登,再次抢占中国的南海诸岛。
国民政府海军总司令部第二署海事处承办了接收南海诸岛的筹备工作,由上校科长姚汝钰主持,参谋程达龙、李秉成和张君然等负责办理。张君然后来回忆说,法国等国家图谋南海的计划和行动为接收南海诸岛的筹备工作增加了紧张气氛,“我们的计划既要缜密,行动更须迅速。几经研究,最后决定派遣舰队执行任务”。
1946年7月,接收行动所需的舰只终于到位。1945年,根据“战时租借法案”,美国把271艘各类舰只及其他必要器材拨给中国,当年8月,第一批军舰在美国编队,国民政府派驻美使馆海军副武官林遵接收,1946年7月,这批军舰由美国远航到中国,共8艘,其中两艘最大的是护航驱逐舰“太平”号和“太康”号。
装备最新的“太平”号被编入“前进”舰队作为旗舰,率“中业”“永兴”“中建”等3舰前往南海执行接收任务。海军总部同时派林遵为舰队指挥官,姚汝钰为副指挥官,上尉林焕章和张君然为参谋;由林遵偕林焕章率“太平”“中业”两舰进驻南沙群岛,姚汝钰、张君然率“永兴”“中建”两舰进驻西沙群岛,分头执行任务。
1946年10月,“前进”舰队在上海正式成立。在日本投降一年多之后,中国政府终于具备了接收南海诸岛的条件。
南海上的角力
列强对我南海诸岛的侵犯从清末起就从未间断。1895年,日本通过《马关条约》割占台湾后,开始窥伺南洋,并南下寻找地缘战略“利益线”,西沙、南沙群岛首当其冲。1917年,日商平田末治、池田金造、小松重利等人先后组织调查队勘测西沙、南沙群岛。次年,日本拉萨磷矿株式会社派人到南沙群岛进行勘测。1920年,该会社再次派人勘测南沙群岛,并将之改名为“新南群岛”,开采磷矿资源,至1929年,共开采磷矿2.6万余吨。
日本的行为引起法国的注意,两个国家开始为确立在南海的优势地缘地位展开竞争。1931年12月,法国称西沙群岛为法属安南(越南)领域,次年3月,又派兵进占西沙群岛;1933年,法国又强占南沙九岛,并将之划入越南巴地省管辖。
“二战”爆发后,日本开始主导南海的控制权。1939年,在占领中国的海南岛之后,日军随即南下,占领了西沙群岛和南沙群岛,并将之划归日本占领下的台湾高雄市管辖。
列强在南海争斗不已,而国民政府除了抗议之外,无力给列强以有力回击,致使南海问题日益趋于复杂化。
随着“二战”的结束,世界格局重新划分,中国也迎来了解决南海难题的一个良好契机。国民政府对收复南海诸岛一事特别重视,特地派遣代表随同“前进”舰队前往视察和勘探。据《中华文史资料文库》记载,内政部方域司具体负责国界线的确定,并聘用西北大学地理系教授郑资约为内政部专门委员,负责参与南海岛屿国界的划定和整理南海水域的岛礁、石群及沙滩名称的工作。参与收复行动的其他方面的代表还有:空军总部代表蒋孝棠、仲景元,联勤总部代表戴蕃填,广州行辕代表李思逊,海军海道测量局代表刘天民等。
依照海军总部事先拟定的进驻目标和人员装备计划,进驻西沙和南沙后,要在主岛上都做如下设置:驻守海军陆战队一个独立排,直属海军总司令部指挥,每岛在编人员59名,装备海军电台1座,电台配250瓦功率的发报机组及相应的设备。同时,考虑到南海诸岛远离大陆,补给不便,驻守人员在生活上会有各种困难,“所以一应生活用品,从鱼钩、渔网、针线、猎刀、火种,以至主副食品、种子、禽畜、营房器材、发电机组、机械、材料、配件、工具等,无不妥为准备。还定每半年补充供给品一次。为了稳定军心,还规定驻岛人员每年轮换一次,驻岛期间支领三倍薪金,以示优待”。(张君然《抗战胜利后我国海军进驻南海诸岛纪实》)
1946年11月29日晚,“前进”舰队出港,在长江口完成集结,随即编队南下。
“卫我南疆”
在舰队出发前,“太平”号的少校副舰长何炳材四处搜集航海资料。在当时可以找到的航海指南中,有关于西沙群岛的航路,但关于南沙群岛的航路却是空白,只说那是“危险地带”,这不免让何炳材“心中无数”。后来何炳材从上海海关海务处找到了一张1910年法国出版的南沙群岛旧海图,虽然它的比例尺很小,水深点很疏,但通过这张图,何炳材还是了解到南沙群岛的岛礁和暗沙的大致分布情况,得知要登上南沙主岛,必须经过珊瑚面航行,摸索深水航道前进。(何炳材《抗战胜利后接收南沙群岛的回顾》)
从上海出发后,“前进”舰队经行台湾外海和香港南侧海域,于11月1日晚抵达伶仃洋,连夜进入珠江口。午夜,舰队在虎门抛锚,林遵、姚汝钰、林焕章、张君然等人入广州,次日与广东省政府联系做了各项登岛的准备。广东省政府委派肖次尹任西沙群岛接收专员,麦蕴瑜为南沙群岛接收专员。
在广州逗留几天后,舰队接着南下,走的是37年前晚清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巡阅南海时曾经走过的路线:先到榆林港,稍作停留后深入南海。
日军在占领榆林港和其旁的三亚期间,均设有海岸电台,在三亚还有机场、潜艇基地和一个特大型的远程无线电台,这本来都可为“前进”舰队所用,但是在日本投降后,榆林港和三亚的电台等军事设备不但没有得到接收人员的妥善保管,反而被拆散倒卖。在三亚,何炳材甚至见到许多大型的无线电真空管被摆在市场上当作金鱼缸出售。“前进”舰队在榆林港只找到一个小功率的海军电台,可使舰队勉强与陆上进行联系。(何炳材《抗战胜利后接收南沙群岛的回顾》)
在榆林港,“前进”舰队雇用了40名熟悉西沙、南沙各岛情况的渔民随舰出发。11月正是南海东北季风强劲时,12日和18日,舰队的两次出航都因天气恶劣而中途折返;11月23日,“永兴”“中建”两舰抢在风浪稍减的间隙先行出航,并于次日凌晨顺利抵达西沙主岛,在礁环外1海里处抛锚。
由于整个行动计划都在严格保密下进行,张君然等率战斗小组乘艇登陆,未见岛上有人,自然也无任何抵抗,但岛上的原有建筑都已破坏殆尽。进驻工作快速进行,“随即按原定部署组织人员登陆、抢卸物资,各行技工首先搭建活动营房,抢修损坏的房屋,构筑工事,修建炮位……经过五昼夜奋战,进驻工作大体完成,官兵生活设施安排就绪,电台已经架通,各行专业考察工作次第完成”。(张君然《抗战胜利后我国海军进驻南海诸岛纪实》)
如同当年李准为西沙岛屿命名一样,张君然等人把西沙主岛用“永兴”舰的名字命名为“永兴岛”,同时把西沙另一座岛屿命名为“中建岛”。29日上午,“永兴”舰和“中建”舰派出了仪仗队,会同广东省政府的接收专员肖次尹和驻岛人员,鸣炮升旗,为收复西沙群岛所竖的主权碑揭幕。纪念碑用水泥制成,正面刻“卫我南疆”,背面刻“海军收复西沙群岛纪念碑,中华民国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立”。仪式完毕,舰队又巡航其他各岛,并于次日下午返抵榆林港。
12月9日,林遵、林焕章率“太平”“中业”两舰,再次从榆林港出航,驶向南沙群岛,于12日上午到达太平岛,派兵登陆搜索,未发现岛上有人。随即组织登陆、抢卸物资,进行接收和考察工作,最后竖立纪念碑,广东省接收专员及驻岛官兵在碑侧举行接收仪式。任务完成,舰队于17日返航,20日到达榆林港,稍事休整,即与接收西沙群岛的舰队一同回航广州。
未竟的建设
1947年元旦,“太平”号、“永兴”号停泊在广州白鹅潭江面,举行了收复南沙、西沙群岛记者招待会。接收南海的消息发布之后,迅速引发了一场关注南海的热潮。1947年6月11日至15日,西、南沙群岛物产展览会在广州文献馆举办,公开展出各种实物、标本、照片、图表以及历史文物等珍贵资料,参观者超过30万人次。
1947年10月,国民政府确定中国最南边界为北纬4°的曾母暗沙;12月1日,内政部重新审定东、西、中、南四沙群岛及其所属各岛礁沙滩的名称,正式公布中外,原南沙群岛改称中沙群岛,团沙群岛始定名为南沙群岛,南海地名更加规范化。
1947年2月国民党六届三中全会上,陆幼刚等34人联名提议加紧建设西、南沙群岛,以固国防;1947年5月四届三次国民参政会上,胡木兰等36人又倡议中央着手建设西、南沙群岛,力保主权。这些卓有远见的建议均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更未见诸行动,使得这片辽阔的海域多年鲜见有组织地经营。1947年以后留兵于太平等岛屿,意在戍守海疆,由于海军力量的过分单薄,也未能将南沙海域牢牢地加以控制。
张君然被任命为西沙群岛首任管理处主任,1947年,他拟了一份管理和开发西沙群岛的意见书,建议修建各岛的港湾码头,发展各岛海上交通,开发磷矿和水产资源,加强气象和航标工作,在当时却没有条件一一付诸实施。
(何书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