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家都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文化艺术以及与之相伴的美学方面,似乎格外令人怀念。
从星光闪耀的神颜明星:
到才华横溢的音乐人:
再到各式各样经典的文艺作品:
在那短短的十几二十年间,所创造出的文化现象和精神食粮,直到今天,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予我们灵感和安慰。
有人说大家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厚古薄今的时代滤镜。
二十年之后,人们没准也会觉得现在的网红脸很经典很好看。
也有人说这不过一种标新立异、自恃品味独特的方式,跟不加取舍的崇洋媚外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仔细想的话,就会发现这两种解释都过于空泛,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但经不起深究。
毕竟如果只是因为厚古薄今的话,我们为什么不会觉得贴头皮的清朝发型很好看呢?
而且要说这样想只是为了标新立异的话,那涉及到的人也太多了点。
那么最根本的原因在哪里呢?
答案是:精神状态。
八九十年代的大众美学现象制造者,也就是导演、演员、音乐人、化妆师、编剧等,在面对工作时,拥有比现在更“正确”的精神状态。
正是这样的精神状态,为他们赋予了远比现在高级的审美眼光,以及更加纯粹沉稳的创作心态。
《霸王别姬》开拍前,去凭吊梅兰芳的张国荣:
进而让他们发现/创造更具生命力的美学现象,成为了可能。
其中既包括电影及音乐作品,也包括明星颜和造型风格。
那么“正确的精神状态”是指什么呢?
美,实际上是一种道德追求
用美学家罗斯金的话来说,就是具有敏锐的“道德知觉”的精神状态。
他认为人们追求美、赞颂美、崇拜美,目的并不在于“看上去漂亮”,而是在追求某种道德高度。
因此一个人是否具有足够敏锐的道德知觉,对于他能否感知美和创造美,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举个例子。
在高水平的艺术家眼中,莫兰迪的画之所以是“美”的,并不是因为它遵循了科学的配色规律(这类解读都是事后诸葛亮),而是因为它让观众感受到了某种“悲天悯人”的深沉情感,以及对于势利的厌倦。
这种情感的根源,在于艺术家自身的道德体验。
在那些描绘瓶瓶罐罐的细腻笔触里,我们不难看出莫兰迪,对于“普通“和”平凡”的欣赏和同情。
然而即便是最强有力的人,也有需要被他人同情的“普通之处”。
于是我们几乎可以毫无障碍地建立起对莫兰迪的情感认同,进而对别人说:
“我喜欢他的画,它们很美”
“美”在这里绝不是指“好看”,而是对于莫兰迪“欣赏普通(弱小)”的认同和赞扬。
因此,罗斯金认为,“美”与“不美”从根本上来讲,是一种道德判断,而非视觉体验。
人们感受美时所使用的工具,不是智力也不是视觉和听觉感官,而是“道德知觉”。
“好看”并不一定美,而画家通过他的画作,所展示出来的怜悯、温柔、勇敢、无私则一定是美的。
道德知觉的敏锐程度,决定了我们对于美的感受力的强弱,进而也就影响了我们对于美的判断与呈现。
于是对于美学的创造者来说,拥有足够敏锐道德知觉的精神状态,才算得上“正确”。
凡高的素描
说到这里有一点需要特别强调。那就是我们常用“论迹不论心”来评价一个人的道德表现,但对于创作者来说,论心不论迹会更实际一些。
我们能看到很多才华卓越的创作者,在私德上会有诸如“骗感情”、“不好相处”等污点,但这又丝毫不影响他们创作出感人肺腑的作品。
了解了这些,我们再来看看,八九十年代的创作者们,其精神状态的具体表现。
资本与美颜脱钩,创作先于金钱
因为社会发展的关系,八九十年代华人演艺圈里的从业者,除了专注于本职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性价比更高的赚钱渠道。
无论是美颜还是才华,受限于市场规模、商业模式和技术手段,变现效率都远低于现在。
因此对于那个时代的美学创造者来说,美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艺术问题,而非商业问题。
他们不需要考虑这张脸是不是好带货、造型是不是足够抓眼球,而只会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呈现美上。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九十年代的化妆师毛戈平,从来不会试图用烈焰红唇,暴力抓取人们的视觉焦点,而只会从真正的审美出发,去塑造典雅耐看的妆效。
导演王家卫也不会因为神颜可以充门面、搏曝光、扛票房,就对王祖贤、张国荣、林青霞们的戏份手下留情。
拍剧照时还是C位的王祖贤,正片一个镜头都没有…
王家卫用电影艺术的最高要求,迫使神颜们进入更内在、深沉的状态,剥离掉那些用于杂志拍摄的表面的、纯生理视觉性的美。
让他们去展现作为人的伟大与渺小,对命运的抗争抑或是屈服。
进而为美人们赋予了远比美颜本身,更永恒持久的魅力光环。
两者相加,就让他们的美有了厚度,令人难以忘怀。
这种塑造美和表现美的手段,比范冰冰、天仙们早年喜欢在片场盯监视器,一旦发现不够美就重拍的水平。
是道与术的区别。
为什么现在美感不再?
林青霞在她的随笔集《窗里窗外》中,专门为美术指导张叔平写过一篇文章,叫《创造美女的人》。
里面提到,在拍摄电影《梦中人》时,张叔平为了确保林青霞的眼部可以素颜上镜。
于是一直跟在她身后,防止她给自己偷偷上妆。
然而到了三十年后,为《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做美术指导的张叔平,开始放飞自我,走上了快速圈钱的道路。
一连接下了《封神传奇》、《醉玲珑》、《烈火如歌》、《大明风华》、《如懿传》、《鹤唳华亭》、《天盛长歌》等十几部大剧的美术指导工作。
事必躬亲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开始粘贴复制。
从大家熟知的大光明:
到贴片刘海、蝴蝶结:
再到日本服饰:
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自己的设计元素。
让人无法相信,这是曾为《青蛇》、《花样年华》和《卧虎藏龙》设计过经典造型的张叔平。
敢于反思的勇气
燃不尽的西天残云 焚化了最后一张笑颜
那个不再回首的背影 拖过一道玻璃大墙
写出如此美丽歌词的张楚,在1994年红磡摇滚之夜爆红之后,选择隐退。
也是在1994年。走上了事业快车道的王菲,坦言自己因太红而苦恼。
然而在今天,我们总是能看见爱豆不断强调自己有多努力地跳舞、多努力地练歌。
但似乎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她们对于自己状态的反思。
为什么而唱、为什么而跳,都变成了不再重要的问题。
没有了思想底色的跳舞和歌唱,结合完全视觉系的个人形象。
使得爱豆的造型美学难以避免地走向了肤浅和苍白。
成为这个被消费主宰的时代,一个有几分悲哀的注脚。
就像尊龙说得那样:
“这些年轻人也没有很好看,没有个性,就装作很强的样子”。
不仅仅是美学,把成名的欲望包装成人生理想,内在空心化的爱豆。
在人生的转型期选择自我毁灭,对于她们之中比较敏感的个体,大概也就变成了一个可以预见的结局。
创作者的精神状态有多重要呢。
编剧芦苇曾把拍《活着》时的张艺谋,和拍《霸王别姬》时的陈凯歌,二人的状态,描述为“纯洁”。
心无旁骛,心中只有艺术创作。
就像为了拍一个镜头,等了一天云的黑泽明。
没有对赌协议、没有飞页剧本、也没有用身体换角色的潜规则。
从古到今,就是这样的人,为我们找到并展示“什么是美”。
被今天的网红所全力追求的“视觉上的好看”,只是一流的艺术家们,在讲述“人的故事”时的自然流露。
他们的作品一直都在试图告诉我们。
那些人们在面对人生时,所展现出来的坚持、勇敢、善良、以及由道德而萌发的非功利,永远都比“好看”更接近美。
美的目的就是道德的目的,它应该安慰人、解放人,而不是让人感到苦恼和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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