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如交友
文｜墨雷
有没有一朵花儿在你心底恒久绽放？
有没有一朵花儿在你记忆中老去枯萎？
有没有一位好友在你脑海里踯躅徘徊？
有没有一个友人在你生命中渐行渐远？
有多少友情风干湮没在岁月深处不知去向……
诗人汪国真说：“思念是一种幸福的忧伤，是一种甜蜜的惆怅，是一种温馨的痛苦思念，是对昨日悠长的沉湎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记忆的长河奔流不息，尽管有很多曾经的盆花和好友逝去无痕只余浅淡回忆，但我依旧感到庆幸，因为那些回忆有美好尚可追思，尚可感念，也让我在品尽生活的芬芳苦涩之后，学会了倍加珍惜，倍加珍惜当下仍不离不弃相伴左右的盆花和亲友。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你看，那摆放在阳台上的各种花儿，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每一株花儿，都是一件艺术品。形态各异，争妍斗艳，千姿百态，最美绽放。粲然开放的君子兰，婀娜恬静的文竹，珠圆玉润的茶花，昂然挺立的橡皮树，晶莹剔透的清香木，诗情画意的天门冬，柔弱无骨的兰花草，真是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若是适逢花开，满室生香，沁人心脾，再冷血的人也难免沉醉其间。
也有一些花草在粲然开放之余，继而给我们以硕果盈枝的惊喜。这些开花的不开花的花花草草，将我们的生活妆点得风光旖旎，五彩斑斓，使我们的生活充满了诗情画意，成为我们工作学习生活中一道道亮丽的风景线。我们蜗居斗室，在柴米油盐的交响中，一样能感受到诗和远方。很难想象，居室里没有花花草草，会怎样缺少生机，会怎样无趣，会怎样“心有戚戚焉”！恰如菜品没放食盐，饮水没放香茗，欢聚没有美酒，寡淡之极！
喜欢上养花植草，要追溯到三十年前。
那时我初为人师，稚气未脱，书卷气正浓。所任教的语文科代表妈妈姓王，是我一个办公室的同事，爸爸姓宋，在镇上卫生院工作。我住在校园里空旷的宿舍里，而贤伉俪则住在校园一隅的家属房内。夫妇二人俱性格爽直，又十分热情好客。我时常成为他家的座上宾，因而得以经常观赏到老宋所养育的各色花草。
老宋一家三口，两间小房，十分逼仄。但，屋里院中，摆满了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盆花。印象中最多的是仙人类，什么仙人球，仙人山，仙人掌，仙人指……其它的印象早已模糊。俱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这对来自乡野，父母从未养花植草的我来说，立时萌生了东施效颦养植属于自己的盆花的念头。老宋慨然应允：看好了哪盆就拿哪盆！我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的道理，还是决心用双手培育出自己的风景!说干就干，我到集市上买来红色花盆，依照老宋的指导，一步步去完成养花处女作。盆底要先扣上大小适宜的瓦片，堵住中心孔，这样方可排出渗下的水而防止漏土。养花的土也有讲究，不是随便挖来生土就能用的，最好是腐土，而且，不同种类的花草对土的要求也各异，譬如，养君子兰最好垫上松针，保持通透，等等。各色花草对浇水、光照的要求也不尽相同，需要满足个性化需求，才能呈现出最美姿态！看起来简单，还真是大有学问哩！好在我要求没那么高，养几盆易活的就足够。老宋笑着告诉我，仙人类的植物最好养，属于“懒人花”，对土质没要求，浇水较为随性，不用担心会干死，但是，浇水太勤也容易烂根……我当即从他那里讨来了一株仙人球，轻而易举就栽植停当。意犹未尽，又从教室门前挖来一株兰花草，栽植到盆中，让她们相伴而生。置于办公室前，浇上水，让她们沐浴阳光。多刺的仙人球傲然挺立，绿油油的兰花草尽管垂下了茎蔓，但同事说，明天一早，兰花草就爬起来啦！
第二天一早，我急切看向搁置在办公室门前的两盆花，仙人球还是那么傲然挺立，兰花草果然是挺起了枝蔓，在晨曦中呈现着盎然的绿意和生机。我甚至谛听到她们最简单的花语：感谢根植，我们会努力生长……
从此，我开始对盆花情有独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当时，对盆花并无奢求，无论是否能能开花，观花的，观叶的，一律来者不拒，欣然接纳。办公室的女教师开始打趣，怎么男孩子还喜欢养花！我一笑置之。
不久之后，我被借调到当地政府机关从事文书工作，不得已跟孩子们挥手作别。对所养植的花草极为不舍，几名男生帮我把所有的盆花搬进了办公大楼。我一一摆放到窗台上，挤挤挨挨，高低不一，成了独有的风景。年轻的党委书记亲自到我的办公室看望了一番，勉励我用心做文字，看到窗台上的风景，大为赞赏：奥，养了这么多花儿，在机关，你是第一个呐……我诚惶诚恐，受宠若惊，却又暗自得意。愈发喜爱各色盆花，得闲来到乡间集市，总要踟蹰徘徊一番，遇到中意的盆花，就买回来。当然，不忘详尽了解其习性，免得半途夭折，令我痛惜。
于是，我的盆花阵容就逐渐壮大起来。集体办公室里摆放了几盆，宿舍兼文字办公室也渐次摆放满。绿意盎然的各色花草成了同事们赞赏的风景，虽有所觊觎，但终究没好意思夺我所爱。各色花草也不负我所望，不时会有那么一两株孕育出娇嫩的花骨朵，然后在热盼中粲然开放，惊艳了时光！仙人球的花期虽短，但是感觉跟昙花一样洁白美艳，兰花草开出的是白色的小花，鹅黄的细蕊也叫人心疼……也有绿发垂髫的天门冬，还有沿着宿舍晾衣绳缠绕而生不停攀爬的文竹，那嫩绿的头芽不知从哪里积蓄了无穷的力量，像极了昂起的蛇头不停向上伸展。若说当时稍微算得上名贵一点的，也只能算那棵亲友赠送的君子兰。其叶如绿剑，气质非凡。每年春节之后，总会开出精致红艳的花儿，黄色的花蕊粉嫩可人，彰显出花中君子的风范。可惜，我向来不懂修剪，对所有的花草一概放任自流，任其野蛮生长，所有的花草就长成了原生态，在我眼中，别有一番特色。倒是女同事纷纷打趣：呵呵，难怪你生千金，根源就是你爱养花！”那时候文稿还需要手写，在我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撰写文字的间隙，欣赏一下自己精心侍弄的花草，看他们恣意伸展枝叶，悄然成长，给她们浇浇水，让自己的心情随之而浪漫，而惬意，而沉醉，而舒爽……
五年之后，因为无以言表的原因，我从党政办重返教坛。我心下不舍那些花花草草，只能为此黯然神伤。她们已经长得粗壮而茂盛，那缠绕的文竹也无法挪移。熟稔的同事早有垂涎，以至于离开时所有花卉无一带走，被他们瓜分殆尽。我并未痛惜，若他们皆能善待所有花草，对我来说，足慰平生！只是不知，时至今日，那些花儿是不是安好？是不是也会想起曾经的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我看来则不然，花草亦有情，才会有黛玉葬花，才会有我挥之不去的怅然……
及至后来，我调至梨城教育机关工作，养植盆花的嗜好被我重拾起来。我在花卉市场或集市上见到喜爱的花花草草，总会毫不吝惜地买来。茉莉花，非洲茉莉，柠檬，丹桂，橡皮树，铁线蕨，清香木……各色花草更为琳琅满目，占领了办公室的窗台之后，又在办公室中央掀起了“圈地运动”，大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势，外科室的同事都笑着说，你们办公室成花园啦！
不仅如此，居家也增添了很多绿意盎然的点缀，妻子对于不时从花盆中爬出来的毛毛虫心有余悸，经常在清洁卫生时大呼小叫。但，这不妨碍越来越多的花草装扮着我们的居室，让我们的居室生机盎然，葳蕤生香。
适逢年过古稀的父母生辰，我也忽发奇想：何不每年给父母送去盆花作为礼物，岂不是美事？于是，老家的院子里渐次增添了硕大的铁树、碧绿的红豆杉、五彩的长寿以及飘香的桂花，父母在颐养天年的间隙，还能享受到沉醉于红花绿叶间的趣味。
有位同事恰好是养花的行家里手，帮我精心打理着各色花花草草。他忠言相告：你养的花品种太多啦，不够精，建议你今后买精良的花儿，不太名贵，但很养眼。我闻听此言，顿如醍醐灌顶，便不再肆意增加花草数量，根据他的推荐，买来了几色茶花。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侍养，果然开出了硕大而秀美的不同色的茶花，煞是惹人喜爱，朋友圈里就有了显摆的资本。
渐渐的，所拥有的君子兰的品种也增多了不少，当年花费二十大洋购置的橡皮树长得郁郁葱葱，扩展了数倍，那棵龙血树短短几年就几乎触摸到了天花板。花开时节，你方开罢我登台，花枝招展，摇曳生姿，有的媲美国色天香的牡丹，有的宛如沉重的叹息，有的如若烟花般艳丽……各色花花草草相伴左右，我见犹怜，将日常生活装点得五彩斑斓。
经年累月朝夕相处，我知道花草都是有生命的，也是有灵性的。她们用自己无声的花语跟我交谈：渴了，就将叶子垂下，甚至有的开始枯黄；冷了，就将叶片卷曲，或者从枝条遗弃；开心了，就开出花朵，扬起笑脸……我知道，有些枝叶落下，她们也会痛！当然，还有些花草经过时光的洗礼，还是不幸夭折枯萎了。许是浇水太勤或太晚？许是冻煞？许是缺乏流通的空气或煦暖的阳光？难免自责，难免惋惜，难免不舍，毕竟相伴过，毕竟在彼此的生命中存活过……但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忘，渐渐释然！
说起交友，更是感慨万千。达尔文都说：“谈到名声、荣誉、快乐、财富这些东西，如果同友情相比，它们都是尘土……”也有人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才有“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的说法。
我们这一代兄弟姐妹实在少之又少，因此在年少轻狂时，也热衷于广交朋友，恨不得朋友遍天下。遑论男女老幼还是学生跟家长，达官显贵也好，贩夫走卒也罢，统统来者不拒。于是乎，有学友，有棋友，有球友，有健友，有歌友，有牌友，有酒友，有文友，一起旅游的，也成了驴友，更不用说，那林林总总的微友网友啦。可以说，良莠不齐，泥沙俱下，至于到底是金子还是土鸡，一概不论。尤其是酒酣耳热之际，谁谁谁我朋友，那什么什么我哥们……那真是昏天黑地，胡吹乱侃，仅仅一面之缘的，甚至是道听途说的，都仿佛成了知交故友。
俗话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经过岁月的积淀，到了知命之年，渐渐沉静下来。古人说，“相识满天下，知音能几人？”古人也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有篇题为《友不过三》的小文令我印象极为深刻，静心反思，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始终陪伴在你身边而又能为你两肋插刀的朋友，你有么？可能一个没有，即算有，也不会超过三人！
真是细思极恐啊！这很容易使人想起那个关于好朋友的寓言故事。两条狗聚在一起，大呼缘分来了，感情至上，信誓旦旦地承诺：我们一定要做比兄弟还亲的好朋友！转眼之间，就为主人丢过来的骨头撕咬在一起，因为，主人只扔过来一块骨头！
后来，看了一篇略带伤感的朋友圈，才顿悟：中年人的圈子，都在做减法。朋友的数量并不会跟时间的积累成正比，恰恰相反，越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离开的朋友便也越多。所谓有缘，只是在你人生的某个路口相遇，陪你走过一程罢了。在不断失去中，你一定会无奈地追问原因，但时间久了，终会释然。
忽然就把养花和交友联系到了一起。
其实，养花和交友，都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只是穷极一生，也难参悟其一二。“养花先养根，交人先交心。”此言甚善。无论是养花还是交友，都需要你付出真心付出努力付出心血和汗水。即使这样，也难免有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随着时光推移而离开者。失去的固然可惜，但最终，能够经过岁月的淘洗沉淀下来的相伴到老的友情，才更显得弥足珍贵，正如仍在身边相伴左右的盆花一样。因而，我时常在临风把盏时慷慨激昂地说，“亲人是父母给我们找的朋友，而朋友则是我们给自己找的亲人！”然后一饮而尽！诚然，在人世间走一遭，能遇见一两个无话不谈肝胆相照亲如手足的好友，平生何憾！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人生如大浪淘沙，时间和阅历本来就是友情最好的过滤器。走着走着，不再是胜友如云，不再是门庭若市，不再是友遍天下，相伴左右的，是真良师，真益友，不是手足，胜似手足，如人世间的光亮，照亮我，温暖我，得意时可以共同品茶饮酒畅谈人生；失意时互相抚慰取暖，永不相负。有道是：衣莫若新,人莫若故。我想，那些留下来的盆花和亲友，是往后余生我唯有心怀感恩，且行且珍惜，方能常开不败，永不凋零……他们是我前世今生的缘，是岁月的温情馈赠，是生命里最珍贵的礼物，是上天赐给的福报……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花草无贵贱，重在赏花人。无论花草还是亲友，有幸常伴左右，都令我赏心悦目，都令我情何以堪！会当痛饮三百杯，一起击节高歌： 朋友别哭我一直在你心灵最深处朋友别哭我陪你就不孤独人海中难得有几个真正的朋友这份情请你不要不在乎……
作者简介：墨雷，原名董成伟，笔名口天，网名剑胆琴心，男，山东莱阳人。曾任中学语文教师多年，中学高级教师。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莱阳创作之家副秘书长。自幼酷爱读书写作，先后在《山东教育》《作文教学通讯》《烟台教育》《当代散文》《齐鲁晚报》《烟台日报》《烟台晚报》《胶东散文》《今日莱阳》等报刊发表文章百余篇，散文《母亲节感怀》先后在《山东教育》《当代散文》发表，入选《胶东作家亲情散文选》，并获“黄海数字出版社《胶东散文年选（2020）》优秀作品奖”，获胶东散文年选（2021）最佳作品奖。2021年被评为山东省散文学会优秀会员。作品入选《胶东散文十二家·董成伟卷》《美文十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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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点号胶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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