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刀贰
“你凝视你的脸，几亿人在爱恋。”
春分后十五日，一觉睡醒起来，便能看见雨生百谷的“佳作”。
惊喜之余清明风至，趁机将人们才冒出头来的困意，一并打包吹散。
可在2003年的4月1日，香港的春天却戛然离去。
人们为纪念那抹清爽明净之风，做了一场漫长的大梦，梦里的人儿啊，迟迟不愿醒来。
2003年，SARS爆发，香港淘大花园失陷，人们度过了最艰难的一个冬天。
这本是最期待的一个春天——倘若张国荣在场的话。
香港导演胡恩威回忆道：
“张国荣的突然去世对香港人的心理打击，比天灾还要严重。”
从不断地怀疑，到反复确认，大家才不得不直面现实：
一代巨星张国荣自香港文华东风酒店24楼纵身跃下，当场死亡。
七日后，张国荣的葬礼在北角殡仪馆举行，那天，全城的白玫瑰几乎都被买光了。
那年的香港即便病毒横行，金像奖却还是如约举行了。
为了纪念张国荣，“四大天王”刘德华、张学友、黎明、郭富城时隔多年再次聚首，演唱了张国荣的歌曲《当年情》。
“轻轻说声 漫长路快要有过”
“终于走到明媚晴天”
一曲终了，那个低眉如画、举手投足皆是风采的张国荣，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1956年9月12日，张国荣出生了，他在家排行老十。
虽然张家人丁兴旺，但排行在前的老三、老四、老九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幸夭折了。
碰巧的是，老九也是在9月12日出生的，于是很多人说，张国荣应该是老九的转世。
家中幺子总是最受宠爱的。
但哥哥姐姐们和张国荣年龄相差太大，再加上父母工作太忙，所以很多时候，张国荣都是一个人玩耍。
多年后张国荣再回想起自己的童年，笑着说，
“以前的楼房面积都较大，平时比较安静。”
“就算很多客人来了，我自己一个人在房里，他们都不知道。”
“但我也不会大吵大闹说没大人陪我玩，这算是无声的抗议吧。”
“没大人陪我玩”，咋听之下，还以为是小孩脾性。
但张国荣的童年，是一年和父亲待不了三年，是和母亲共处的时光不超半年。
要不是保姆六姐的照顾，张国荣或许连温暖都不知为何物。
刘姐待张国荣如亲儿子一般，但童年母亲的缺席，终是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后来拍摄《星空下的倾情》时，张曼玉聊天提及自己与母亲的小摩擦，张国荣回答那不是挺好的吗。
有摩擦证明还有交流，这是张国荣做梦都梦不到的温情。
张国荣不是没有“反抗”过，他偷偷拿走父亲的钱，赌气说拿走他的钱，他就没机会出去玩了。
可任凭张国荣如何调皮，父亲却总是揉揉他的头，一笑带过。
时间久了，张国荣也就渐渐习惯了，用无声的抗议表达自己心中的委屈。
小时候的调皮翻不起太大风浪，长大总可以吧？
然而张国荣的计划还没等实现，就再次落空了。
13岁时因香港推行新数，父亲将他送到了英国念书。
独自离乡，远赴他国，父亲甚至没和他提过这事，于是张国荣嘴硬道：
快点让我离开，我根本都不想待在香港。
张国荣再回来时，已经是个20岁的小伙子。
当他踏入国门的时候，他有很多话想说，或许有关思念，亦或是有关委屈。
但那个人却永远听不到了——父亲在他大一时，去世了。
不顾家人反对，张国荣毅然决定去演艺圈闯荡。
但从家中出来没有多远，张国荣就有些后悔了，身上一分钱没有，怎么去闯荡演艺圈？
可他还是咬紧牙关，愣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张家。
1977年，香港电视台举办“业余歌手大赛”，在朋友的鼓励下，张国荣报名参加了。
报名除了一纸报名单，还要20块钱的报名费，当时的张国荣分文没有，更别提这笔巨大的报名费了。
保姆六姐自少爷离家后，便十分关注他的走向。
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立马从自己的生活费中拿出了20块递给了张国荣，这才让他的“闯荡”继续下去。
小少爷打小就生得极漂亮，长大后五官更是精致得不得了。
所以在新秀选拔上，张国荣凭借出色的外貌和嗓音，获得了演艺圈的“门票”。
可是，从得到门票到走进演艺圈，这一步，张国荣花了整整八年。
这八年的时间里，张国荣的日子并不好过。
那时的演艺圈鱼龙混杂，光凭脸蛋、才华，是不足以站稳脚跟的。
每每当张国荣表演时，台下总会有人冷言嘲讽，甚至是喝倒彩。
后来黄霑苦笑解释道：你走在时代太前面了。
观众没错，张国荣也没错，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被骂、被骗、被嘲笑，张国荣都没想过放弃，更没想过和家里人诉说。
他就这样默默地、坚韧地度过了这八年。
期间，张国荣发出了人生中第一张专辑。
但因路人缘差，专辑无人问津，销量惨不忍睹。
最后还是商贩们以一张一块钱的低价全部处理完。
有段时间，张国荣甚至连房租都无法承担，只好跑去酒吧献唱，勉强维持生活。
昏暗的灯光下，张国荣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安静的舞台。
但当他被认出后，观众们又开始嘲笑：
收档啦，请你多读些书吧，你还没丢够脸吗？
起初还有些失落，可张国荣知道，只有坚持，他才能有出路。
于是他坦然回答：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但我会继续努力唱，直至你们喜欢我为止。
也不怪观众们太直白，那时的演艺圈可谓是诸神降临，关正杰、罗文、徐小凤……
面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观众们不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坚持的意义很快出现，张国荣凭借《风继续吹》，小火了一把。
虽然不至于一夜爆火，但张国荣终于有机会参加那年的“十大劲歌金曲”颁奖典礼了。
罗文正在台上演讲，这些年他拿了太多奖项，以至于发布两首歌却只得了一门奖，还有些不忿。
张国荣坐在台下，心底满是艳羡。
同时，他还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自己太渺小了。
坎坷的闯荡之路并没让张国荣心灰意冷，他就这样逐步坚强地走向了荣光。
同年，张国荣发布了专辑《Leslie》。
其中的《Monica》大获好评，成为了大街小巷24小时的轮播曲。
张国荣终于熬出了头，而彼时的他，也终于和自己一生的“劲敌”面对面了。
初入演艺圈时，有记者偶然提问：
“有没有人说你像温拿的谭咏麟？你的发型和眉毛都很像他的翻版诶。”
张国荣口直心快回复道：
“他没有我高，穿了高跟鞋只到我这儿。”
边说，还边比了比额头的位置。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国荣这番“不尊敬前辈”的言论，很快传遍了整个演艺圈。
那时的谭咏麟连续包揽了四年香港“最受欢迎男歌星奖”，粉丝数量可想而知。
而张国荣那番话无疑是在挑衅——歌还没火，人就已经得罪了个大半。
当张国荣凭借《Monica》大卖，当年的事又被有心人找了出来。
双方唱片公司为了营销并不打算出面解释。
再加上媒体在报纸上各种煽风点火，两人还没说上话，两家粉丝的“梁子”就已经结了下来。
这就是著名的“谭张争霸”。
谭咏麟和张国荣相差六岁，谭张争霸时，是谭咏麟的巅峰时期，对张国荣却不是。
谭咏麟想着如何从一线明星变成巨星，张国荣的目标却是在演艺圈中站稳脚跟。
别说地位相当，争霸更是无稽之谈——两人私底下的关系非常和睦。
甚至张国荣重回乐坛时，谭咏麟就立马邀请他合作了《幻影 雾之恋》。
mv中两人在录音棚中谈笑风声，哪有什么剑拔弩张之意。
但奈何两家粉丝早已结仇，疯狂到随时要在劲歌金曲颁奖典礼外的场馆开打。
如今再想回头握手言和已经晚了。
正当所有人猜测这场争霸的最后赢家会是谁时，张国荣却突然宣布退出歌坛。
事业如日中天，张国荣却选择了激流勇退。
粉丝们开始阴谋论，猜测张国荣是不是被对家“搞”下台的。
张国荣得知后，安抚粉丝道：“我这次离开乐坛，是在全无压力之下离开的。”
粉丝们面面相觑，只好结束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面对一路高歌的乐坛之路，张国荣心乱了。
原来成功是这样的感觉，但他第一反应不是沾沾自喜，而是警惕。
张国荣再回来时，并没有带着冲击劲歌金曲的作品。
而是出现在了吴宇森执导的电影《英雄本色》中。
《英雄本色》讲述了三个男人的故事。
吴宇森找了周润发、狄龙还有张国荣来出演。
影片一经播出后，就以3300万的票房打破了香港的票房纪录。
吴宇森也借此重回巅峰，奠定了自己擅长的暴力美学和浪漫英雄主义风格。
导演意气风发，角色们同样神采飞扬。
狄龙凭豪哥一角荣获金马影帝，周润发也在颁奖典礼上求婚陈荟莲。
而张国荣在影片中的表现虽然可圈可点，却戏红人不红，奖项上颗粒无收。
但眼尖的人发现，那个两颊丰润，目光纯真的张国荣好像哪里不同了。
1987年，徐克监制的《倩女幽魂》上映了。
王祖贤扮演的小倩和张国荣扮演的宁采臣，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感慨王祖贤神颜的同时，人们对张国荣也有了全新的认识。
纷纷表示：这才是宁采臣，温文儒雅又略带书生气，连眼神都那么憨厚善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渐渐长成了沉稳的模样。
两部商业片的成功，让张国荣重回大众视野，这被后来的人们称为，王者归来。
获得好评的张国荣，并没有趁热打铁，回到乐坛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而是转头拍起了文艺片。
1990年，王家卫执导的《阿飞正传》上映了。
该片讲述了一个浪子徘徊一生的故事。
主角旭仔（张国荣饰）因生母在长大成人过程中的缺失，长成了一幅放荡不羁的模样。
先后与苏丽珍（张曼玉饰）、咪咪（刘嘉玲饰）纠缠不清，最后都以无疾而终收场。
张国荣和旭仔的成长经历何其相似，他想，他大概也是一只无根鸟。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张国荣因旭仔一角，获得了当年的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
1993年，一部《霸王别姬》横空出世，这是陈凯歌毕生的巅峰之作。
拿到剧本后的陈凯歌有些担心。
第一，《霸王别姬》讲述的并不是大众能普遍接受的同性之爱。
第二，剧中的主要人物形象太难以塑造——懂戏，还得会唱戏。
陈凯歌头疼之际，张国荣出现了。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此境非你莫属，此貌非你莫有。”
为了演好角色，张国荣向京剧演员专心学戏。
陈凯歌劝其不用这么辛苦，唱戏找替身也行。
张国荣不听，愣是闭关六个月去学戏。
学成之后，剧组的工作人员都震惊不已。
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不正是活脱脱的程蝶衣？
陈凯歌凭《霸王别姬》获得了奥斯卡金像奖、戛纳电影节的费比西奖等六项奖项。
张国荣也因此成为了全香港人心目中绝代风华的男艺人。
告别《霸王别姬》后，张国荣又陆续拍摄了《东邪西毒》、《豪门夜宴》等电影。
彻底站在了演艺圈最高的位置上。
但谁也没想到，张国荣有一天会亲自从这“高处”一跃而下。
张曼玲是张国荣拍摄《霸王别姬》时的京剧老师。
作为表演艺术家，张曼玲见过太多太多的明星人物。
而当她提到张国荣时，却是双眼发亮，大赞道：他的善良就是那么自然。
喜欢张国荣的朋友们，有的是冲着他的歌喉去的，有的是冲着他绝佳的演技去的。
但绝大多数，都是冲着张国荣的人格魅力去的。
他在访谈里各种快言快语，言行举止中都透露着他的真挚与可爱。
“如果世界末日到了，我希望上帝跟我提前说一声，然后我把王菲、嘉玲叫到家里和唐先生一起搓麻将，最好能摸出一把大三元出来，我就很满足了。”
曾有媒体称赞他是“活着的传奇”，他笑着回答自己不堪传奇。
如果说自己算是传奇，那周润发、成龙都算传奇。
真挚、善良、温润，但张国荣身上还有一股血性。
在《霸王别姬》的杀青宴上，张国荣几杯酒下肚，拍桌而起，
“你要是再敢打她，我就从香港找人来收拾你。”
后来根据在场人的回忆，
“其实吧，那天那男的有好多武生朋友在现场，真要打起来张国荣肯定吃亏，但是他就那么男人地站出来，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
明明是家暴，却被所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慰那是别家的家常事。
张国荣却大方站了出来指责，真挚又坦荡。
勇敢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张国荣这份知世故而不世故的血性。
2003年，张国荣与世长辞。
当年为何退出乐坛，如今又为何一跃而下，张国荣身上有太多谜团。
因此，关于他的争议不仅没有就此停止。
反而愈演愈烈，有歌颂的，有嘲讽的，更有借此泼脏水的。
梅艳芳站出来怒骂媒体：
他生前你们不放过他，死后你们也不放过他，争议声这才渐渐消停。
时隔今日，那些八卦新闻早已沉默在时间的长河中，唯有张国荣，唯是张国荣。
以为他是神仙时，他又偏偏一股人间气，搓起麻将来什么都不管；
以为他是忧郁王子时，他又偏偏跳脱得不得了，带着全剧组埋西瓜、找西瓜……
真是从没见过这般满是缺点，却又那么完美的人。
嘿，哥哥，今年的春天又快要结束了，但我们还是很想你。
如图，当人们再问起我们，香港八十年代的歌星里有谁，你一定是最完美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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