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林在《聊斋》一书少有写“酒”,笔者所阅读,为《酒狂》、《酒虫》、《鬼令》、《酒友》四篇,酒之者,“醉梦之幻境耳”,《聊斋》之“鬼”、“异”题材在而今看来似乎很传统、不新鲜,但是如果深入地,从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关系这一角度出发,我们不难发现,“酒”,这一话题,作为一种媒介,在蒲松龄笔下隐藏了有内涵:故事隐喻内容的现代性,以及小说文本自身叙述的先锋性。笔者说“酒”与《聊斋》,实则是在探讨由《聊斋》生发出来的,中国传统小说“虚幻”这一题旨。

故事情节如下:1、《酒狂》中繆永定“素酗于酒”,遂死去,入阴司地府而判罪,得家舅相助,以钱财豁免,可惜获重生之后,又开始继续酗酒,遂死,不复生。2、《酒虫》此篇,则颇有民间奇文之色彩,长山刘氏,嗜酒如食,因而家种“黍”(酿酒用),故富贵。后番僧为现法术,取出酒虫,自此刘氏恶酒,田不种黍,家亦贫。3、《鬼令》讲述了展先生的名士之风,作酒狂触树而死,某乙者夜宿古刹,见展先生和四五好友行酒令,后才知为鬼。4、《酒友》以贫困的车生,以嗜酒结实“酒友”狐仙,后在其帮助下,遂富贵。

其实,这几篇若单是从表面的故事情节来看,似乎独立而毫无关系,但是,抓住共同特征“酒”之后,就是不一样的“聊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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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狂

一、论“酒”之醉梦:一个有关富贵的“浮云”隐喻

《酒狂》一文中这样子说道:“醉梦之幻境耳”,蒲松龄作为一位具有独到眼光短篇小说巨匠,在他的“聊斋世界”中,荒诞的笔法是荒唐现实的文学形象之具象化——“荒诞”指向“虚构”,“荒唐”对应现实。所以,在《聊斋》中,明则写“异”,实则是一“虚”一“实”的小说世界之张力所在。笔者以为,“酒”,是一面世界隐喻的镜子,而镜子里的“镜像”则为小说世界勾勒的梦境,和现实相似、又形成了反差。这种以“梦”寄托对现实的态度,自古就已有之——“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又如《楚辞》“魂一夕而九逝”等云云,都是一种有意识的对梦编制的文学手法。较为著名的便是汤显祖的《南柯记》,一梦境斥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笔者看,《聊斋》“酒之醉梦”也是如此

在《酒狂》这篇小说之中,繆永定,以魂魄的身份游走阴司,以“冥判”的方式,来惩治现实中无法惩治的社会现象——“饮酒无度”,这当然是一个三纲五常式的劝善惩恶,原文这样子说道:“若酤自啗,便用有度!再支吾,老拳碎颠骨子!”然而这些显然不是蒲松龄真实的用意,而是引出一个现象:面对地府的惩罚,繆永定之舅采取的方式,尽然是以十万钱财贿赂,当初怒斥的鬼差,竟然欣然接受,即使繆永定未按时赶到,也给予一个期限,钱财之贪婪,可见一斑。这里,冥判亦然是一个现实的倒影,财富的肮脏用处,穿梭在现实和虚构之间,财富的魔力被大幅度增加,这“浮云”的迷惑性愈发具有艺术之感。食色,性也。鬼差不能免,繆永定可以吗?复生之后,“繆计所费,费数金不能办,颇生吝惜”,所以没有按约定付钱,最终在二次酗酒之后暴毙。在这里,两个叙事世界维度的对比,形成了一个张力,因为钱财,鬼差、繆永定联系在一起,也是钱财,繆永定背弃约定,颇有深意地在前面“迷惑性”之基础上,加上了纠纷的力度。最后,醉梦之幻境耳”——这是繆永定自己的怀疑,也是全篇小说的灵魂所在,繆永定在金钱的纠结之下,逐渐迷失,得出“醉梦”的结论,现实以虚无性逐渐暴露自己的真实,虚幻的实质是“无”,“无”所遮掩不能看见的,就是现实的弊端之处。

作者蒲松龄巧妙以“酒”——醉——梦,映照了一个现实社会、人的荒唐本质,暗地揭露出人性深处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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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酒友相忘江湖

此外,再探讨《酒友》一文,我们也可以看出同样的结果,但是蒲松龄转述的方式是不同的。《酒友》中是和繆永定完全不同的形象——“家不中赀,而耽饮”,而“醉梦”的形式,则是通过狐仙的到来完成的,这里就有必要提下,我们看待一篇小说需要跳出故事本身给我们的局限,于是我们还有可以看出,狐仙喜欢酒——和车生交为友人——狐仙施法,车生不劳而获,这从现实角度看本就是和“梦”是一个道理。读懂《酒友》一文,则需要把握住小说虚幻内容的实质,和现实财富获取形成一个参考,我们发现,虽然小说中车生没有获得一个悲惨收场,但是一旦车生死去,和狐仙这一代表“梦”角色的联系断绝,其结果为——“后生卒,狐遂不复来”。使得我们发现,这种事情,只不过留在小说中,这边是虚幻所在

二、论“酒”之醉与不醉:叙述的壁垒破除

纵观《聊斋》几篇“酒”为题材的小说,其叙述文本本身则具有一定的现代性:“酒”作为一种媒介,完成了一个可能和不可能之间的对话。我们知道,我国“志怪小说”正式发端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当时仍然是一种无意识的小说写作,将鬼怪之谈当做真实存在的事情来叙述,所以“异”只是一种现实真理的状态,但是蒲松龄的《聊斋》则不同,他是继承晋唐小说,是属于意识为小说的表现,很大一部分是出自他自己的虚构,用于讽刺现实,难么,小说的叙述方式可以说是一个不可以不面对的问题。

这次以《鬼令》为主:这篇小说看似没有任何深意,无非展现了一个某乙者看见人死为鬼,仍然不忘酒,行酒令的故事,但是我们从中将小说分为三处:1、展先生有名士风度,醉酒头破而死2某乙者遇到展先生鬼魂,不知其死,以为罢官3知道是鬼。在这里矛盾的交锋,也就是人鬼之间的交流,只有一处,就会活人不知鬼的情况下,目睹了一切。

这里有一句话需要注意:“某不知展死,窃疑其罢官归也”。不论是被罢免,还是自己辞去官职,都是是和展先生“酒狂,不持仪节”相对立的。我们完全可以将其归类我两种态度,一个风流率真,一个世俗功利,所以会出现“酒”后加“狂”的评价,这是世俗的评价。然而,活着的人身上同时具备这两种状态,不能很好地显示出来,但是,一旦展先生摆脱世俗的身份,化为鬼,就能完全代表天真率性的一方。

在内容上看,魏晋风流可以参照鲁迅先生的文章《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一文可以看出,“酒”和“风流”联系在一起,是一种不合世俗的表态,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现实的佯狂,无疑是对于现实的鞭挞。与其相对的是,世俗的看似清晰明了的人情,实则是浑水过活一般。“酒”,是二者对抗的话语方式的象征物体,醉酒而死,是为了让叙述文本能够更好地体现上文中提到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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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与人

相比,《酒狂》一文为了达到自己文章叙述的目的,也采取同样的方式,繆永定因为醉酒而死去,醒来后就被抓往冥间,和自己已死去的舅父相认,才知道自己是已经死去的人。可是,当死而复生之后,又再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在这里,作者想要做到自行文的目的——讽刺、规劝,同时,又要将主人公引回到现实,所以用了“酒”,借助酒醉完成

其次,在冥间,主人公繆永定酒后撒泼不再是如显示世界能够得到谅解,而是直接被投入了黑水之中——“而水中利刃如麻,刺穿肋骨”,可以说,在这样子一个虚构的世界里,直接的鞭挞,才能完成对于现实错误的纠正——意识到饮酒过度,这是“不醉”。但是回到现实,却又将在冥界得到的教训丢过脑后,世俗的态度,这又是“醉”通过酒,顺利完成现实——虚构——现实的过渡,已到达叙述的目的——叙述的障碍破除

三、论“酒”之得失:从《酒虫》推衍其他几篇

《酒虫》是比较特别的一个篇章,其主要是在歌颂喝酒,而不是从儒家中庸的角度去否定喝酒过度的行为,这当然和酒虫的故事流传自民间传说有关。笔者将这个故事当做一个寓言来读——

异史氏曰:日尽一石,无损富贵;不饮一斗,适宜益贫。岂饮啄固有数乎?或言,虫是刘之福,非刘之病,僧愚之以成其术。然欤非欤?

这是整个故事的告诉的我们的道理:因为小而失大。喝酒带来种黍,家境富足,虽有小的损害但是不足为过,可偏偏就是为了根治,似乎能和正常人一样,却不料带来了更大的危机。

但是笔者却以为,这是一种虚无性——追求。如果将书中的刘=现状为富有得人,僧=诱导者,酒虫=一点缺陷=大体完美,除虫=一种追求=追去一种完美,或者说更好的状态。酒,在这里可以看做一种迷醉,那么去处酒瘾,就是在追求一种清醒的状态,但是,事实是,这种追求是不清醒的,不但没有将自己变得更加爱完整,反而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这种追求,是福呢?是祸。但是为什么要去追求——追求意义是一种虚无,但是人看不清,仍然在追求

这种叙述文本所呈现出来虚无性,和“酒”这样子的意象,一同出现在《聊斋》以“酒”为题材的小说之中——首先是在《酒狂》之中,主人公这繆永定为了保证自己的“浮云”,也就是财富,选择以放弃自己获得复生机会,保存的侥幸心理,以求蒙混过关,不了旧习惯复发,最终暴毙,在此被鬼差勾去了性命。其次,是在《鬼令》之中,主人公展先生,亦以风流著名,对于现实的不满,上文已经论述,他追求一种自我的解放,在入世与出世之间挣扎,无奈终不过一场毫无意义的挣扎,当自己化为酒鬼,这才拜托了“酒狂”的嘲讽,获得了解放,与四五酒友一起,要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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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

可见,“酒”的意象,往往和“佯狂之不得志”、“迷失”等和社会秩序相冲突的性格联系在一起,其文本在结构、内容、情节发展过程,都是体现了中国古代小说传统之“虚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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