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湘文化系列之吃在长沙

文/何云波

品尝湖南长沙特色(湖湘文化系列之吃在长沙)(1)

(虾闹节呷龙虾)

在长沙的时候,每每有学生发现有一好吃的地方,便会兴冲冲地,第一个来告诉何老师,于是大家浩浩荡荡,结伴前往。穿街走巷,地不在偏,好吃则灵,店不在大,味足则名,斯是陋室,却让人很久都怀念着。长沙人心忧天下,敢为人先,但又善于在世俗生活里寻找快乐。长沙人好吃喝玩乐是有名的,这其中,吃自然占第一位。民以食为天,长沙人吃出的是生活的多姿多彩,是精神的满足。

品尝湖南长沙特色(湖湘文化系列之吃在长沙)(2)

(老长沙的酱园)

中国有八大菜系,鲁、川、苏、粤、浙、闽、湘、徽,湘菜为其中之一。很奇怪,这八大菜系,只有鲁菜系北方菜系,其余七“系”皆来自南方。一般认为黄河流域乃中华民族的发源地,南方的文明发展稍晚。特别是湘楚闽粤,当年乃典型的南蛮之地。但“后进”的文明,造就的却是“吃”的无限丰富多彩,难道,越“后进”,人们对“吃”就越有兴趣?

以湘人的“吃”而论,据湖南新石器遗址中出土的大量精美的陶食器和酒器,还有与这些陶器一起出土的谷物和动物骨骸推算,潇湘先民早在八、九千年前就脱离了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开始吃熟食了。春秋战国时期,湖南主要是楚人和越人生息的地方,湘人好祭祀。祀天神、地祇、祖先、还有婚娶丧事、迎来送往,除了歌与舞,“吃”当然是第一位的了。给祖先鬼神的供品,首先也是入口之物。满足口舌之欲,神、鬼、人皆然。除了好吃,还要色、香、味俱全。伟大诗人屈原的《楚辞》中有《招魂》篇,里面写到多种美味菜肴、酒水小吃:

室家遂宗,食多方些。

稻粢穱麦,挐黄粱些。

大苦咸酸,辛甘行些。

肥牛之腱,臑若芳些。

和酸若苦,陈吴羹些。

胹鄨炮羔,有柘浆些……

有网友将它翻译成现代汉语:

家族聚会人都到齐,

食品丰富多种多样。

有大米小米也有新麦,

还掺杂香美的黄粱。

大苦与咸的酸的有滋有味,

辣的甜的也都用上。

肥牛的蹄筋是佳肴,

炖得酥酥烂扑鼻香。

调和好酸味和苦味,

端上来有名的吴国羹汤。

清炖甲鱼火烤羊羔,

再蘸上新鲜的甘蔗糖浆。

《招魂》有说是宋玉为招屈原之魂而作,通行的说法是屈原为招楚怀王魂,“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为了让所招之“魂”从远方归来,诗人一方面陈说东南西北之“可怖”,同时铺排楚地的华屋、美女、舞乐、猎狩之乐,当然还有美酒佳肴之诱惑。这里有大米、小米、穱麦、黄粱等主食,有肥牛、甲鱼、烤羊羔、天鹅、野鸡、鸽子等美味,还有吴国羹汤、炖龟肉汤等羹汤和甜面饼、蜜米糕、麦芽糖等点心, 喝的有冰镇的糯米酒、甘蔗汁。此外,《大招》里还提到有“楚酪”——楚式奶酪,“醢豚”——小猪肉酱,“苦狗”——狗肉干,“炙鸦”——烤乌鸦,“烝凫”——蒸野鸡,“煎”——煎鲫鱼,“雀”——黄雀羹等菜肴。这些虽为“招魂”,难免有些夸饰,却也显示了湖南先民在“吃”上的种种情状。

到汉代,湖南的饮食文化进一步发展,从用料、烹调方法到风味逐渐形成一个较为完整的体系。1972 年,从长沙市马王堆出土汉墓的随葬遗策的记载中,可以发现,在2000多年前的西汉时,湖南的精肴美馔已近百种。仅肉羹一项就有5大类24种。用纯肉烧的叫太羹,是羹中最好的,有9种,均为浓汤;用清炖方法煮的清汤叫白羹,加芹菜烧的肉羹叫中羹,用苦菜烧的肉羹叫苦羹。另外还有72种食物。如“鱼肤”是从生鱼腹上割取的肉;“牛脍”、“鹿脍”等是把生肉切成细丝制成的食物;

当然,这些都是贵族阶层穷尽奢华的生活的体现,普通人未必都有此口福。但他从另一个方面也显示,以长沙为代表的湖南人的好“吃”。长沙现存最早的地方志云:“吴越家饮食多粥少饭。而长沙饕餮独厚,至宴宾则穷其极品,不,则便以陋啬笑之。”大约越是鄙陋之地,就越不肯以“陋啬”示人吧!就像乡间待客,平时生活清贫、省吃俭用,为了待客,却可以倾其所有,以示热情隆重。

近代,随着五口通商,海禁大开,长沙开埠,商旅云集,长沙出现了许多茶楼酒馆,并逐渐形成轩帮、堂帮两种湘菜馆,前者出挑至民家,承制酒宴,后者则经营堂菜,开市招客。特别是湖南出现了一批声名显赫的官僚、士绅,他们竞相雇佣家厨,加上各家女眷也多做得一手好菜,各家相互往来,竞相展示其独特厨艺,形成私家菜传统。《锦绣》杂志曾做过《湘菜品读》系列,采访美食家赵幸。赵幸曾谈到长沙私家菜传统的变迁:

“那时我们家访客比较多。清朝遗老遗少,国民政府旧吏,还有政协的人,都来过。像方田英、唐生智等都是常客,来了以后请他们吃饭,有时我们也到他们家里吃饭,就这样互相往来。有些人家里有专门的厨子,而我家只有保姆——过去传统社会,跟家的女眷都追求能够做一些很好的家常菜,这样客人来了才能拿出特色的东西,往来的各家都是一样的,有那么一种‘私家菜’的习俗。有时大家约好弄一个什么出来尝尝,这就是一般的社交活动了。所以我小时吃得多,看得也多。

这个手艺大都在夫人身上,像我祖母,做的就是正宗的湘菜。每到夏天,三伏天晒自己家的姜。《曾国藩家书》不是总写天天做什么菜、什么好吃么?家庭做菜就像做女红一样,也要比个高低的。比如做鸡,你家做的是清炖鸡,我家做一个三方鸡,约时间都来尝一尝,哪个味道更好。这和外面饭馆是两个谱系。经过文革,这种传统基本就没有了。就连外面的饭馆都改成国营的,厨子们都变成国企员工了,所谓私房菜就没有了。文革期间,我们家也给抄了,75岁的祖父住进牛棚,祖母一急也得了癌症去世。所以家也没了。”

在赵幸看来,岁月的更迭,逐渐让精耕细作的传统精神弥散殆尽,某种交际性的文化氛围也逐渐从桌前悄然流走——而正是它们,成就了真正的湘菜和它后来的辉煌。

其实,赵幸所说“湘菜”,在某种意义代表的还是湘菜的“贵族化”传统。如今的以长沙为代表的湘菜,本质上是平民化的,不一定上档次、有品位,但很家常,很亲民,就像辣椒炒肉、剁椒鱼头,体现的是一种市井的传统与趣味。

品尝湖南长沙特色(湖湘文化系列之吃在长沙)(3)

(老外也来呷臭豆腐)

长沙作家何立伟在接受记者关于“生活在长沙有没有幸福感”的访谈时,曾用“粗壮的长沙幸福感”来概括之。他说,幸福感就来自城市的日常生活本身。“长沙相对北京上海一类大都市,它的生活纹理更清晰,质感更强,更充满生命的元气,更具有俗世的快活。而且长沙人特别喜欢用自己的快活传染周围的人。一个人的快活会呈几何级数放大。因此长沙人的市井文化是一种‘忘忧’的文化。这种文化生于本土,于是传递给了每一个人,并形成传统。”长沙这个城市,让人感到生命的丰沛。长沙人的生活哲学是“知足常乐”,所以长沙人的性格永远是乐天的。

这种幸福感,对长沙人来说,首先就来自“吃”。何立伟有一篇散文,题为《幸福的样子》,就是讲的长沙人的“吃”。说念小学时隔壁班上有个同学叫赵好学。他父母给他取这个名字,本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意,却因为比女同学还更爱吃零食,因此得了个“赵好吃”的绰号。许多年以后,有一次在一家酒楼里碰到“赵好吃”:

“多年未见,我们握了握手,寒喧了几句,各各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后来我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只见这位仁兄满头大汗,兢兢业业同盘中食物作细致的斗争。这么多年过去,该仁兄竟像阿杜的歌唱的那样,将他好吃的秉性‘坚持到底’。他当然不会再被罚到黑板下头示众。”

何立伟说,长沙城里,像赵好吃这样的角色还有多少呢?长沙人除了好吃,还很会搞吃。长沙人家,一大半的厨艺,都好到可以开馆子。正是在这家常日子、一蔬一饭中,长沙人获得了一种幸福感、满足感。何立伟说:“赵好吃那天跟我握手的时候,是一脸幸福的样子。那种样子,也是许多长沙人的样子。”

长沙人之喜欢吃,是出了名的。哪家店子有什么好吃的,大家便会蜂拥而去。长沙人的口味又极容易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时不时要尝新,所以某一家店子一时间可能火得不得了,但很少能够持久。因为长沙人对“吃”的不断探索、追求的兴趣,使他们永远在路上,穿街走巷,寻觅各种好吃之“地”。

以长沙为代表的湘菜,食材、做法往往都比较平常,非常适合普通人消费。如辣椒炒肉、浏阳蒸菜、乡里腊肉、鸡汁鲜笋、毛家红烧肉、宁乡口味蛇、剁椒鱼头、黄鸭叫、黄焖土鸡、潭州瓦罐、竹香鱼、浏阳火培鱼等等。不一定上档次,但极有市场号召力。

长沙人不仅正餐要吃,还流行吃小吃、吃夜宵。长沙的小吃丰富:臭豆腐、年糕、奶糕、椒盐馓子、灯芯糕、菊花烧卖、口味虾、德园包子、兰花干子、刮凉粉、油炸臭豆腐、长沙米粉、唆螺、麻辣捆鸡……让人垂涎欲滴。油炸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当年毛主席到火宫殿品尝臭豆腐,夸了一句:火宫殿臭豆腐真好吃,一时间竟也成了“最高指示”。长沙人吃惯了长沙米粉,到了外地,这普普通通的米粉,也会让他们深切地怀念着。

有记者总结长沙人的小吃和夜宵:挑在肩上、坐在街头、品在酒楼。在长沙长大的人,往往都会有从货郎担中买各种零食的记忆。而提篮挑担或推着车子,在夜间穿街走巷,沿街叫卖,也曾是古城长沙的一道风景。后来,这种货担慢慢演变成了大排档夜宵,在某些有特色的街区,往往成为大排档的集中之地。南门口、天心阁、湘江风光带……常常是摊点成片,且各有特色,沙河街的鸭脖、鸭架,黄兴南路四娭毑口味虾、口味蟹,还有杨眼镜的唆螺和小炒,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客人。至于各小区、大学周边,夏秋时节,夜幕降临,常常会冒出许多摊点。以至每个大学附近,差不多都有一条“堕落街”。其实,所谓“堕落”,无非是供普通市民、学生吃喝、娱乐、休闲而已。而讲究一些的,就去酒楼宵夜。大排档与酒楼,构成长沙夜宵的大众版和豪华版。华天的美食街、百年老店玉楼东,还有火宫殿……都是著名的去处。

长沙人的“吃”,不仅重口味,还讲究吃的地方。地方不一定豪华,但要有特色,吃出一份情调和浪漫情怀。高档酒楼、会所为一些成功之士所好,但长沙人更喜欢自然之趣、乡野风味。所以城市周边不光有许多农家乐、度假山庄。就是城里面的饭店,也常常要弄成“人民公社”、“柴火饭庄”之类。而岳麓山顶、桔子洲、植物园,也常常是食客们喜欢光临之地,所谓食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

何立伟在好几篇文章中,都曾提到他带人在桔子洲吃黄鸭叫的情景:

“大约六七年前吧,上海作家陈村、孙甘露去张家界参加笔会,途经长沙,短暂逗留。我和另一位长沙作家何顿邀了他们来到桔子洲,让他们品品从湘江河水里打上来的一种长沙人称为‘黄鸭叫’的鱼。每年的夏秋之际,桔子洲沿江一线摆了百十家排档,专吃水煮黄鸭叫。

这种鱼的学名叫什么,我问过一些人,都说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鱼是长不大的,最多长到半斤,喜欢在夜里咕咕地叫,其味鲜美至极。长沙人有过一阵像疯了一样,纷纷杀到洲上来吃水煮黄鸭叫。边吃边聊天,边聊边划拳,鱼香阵阵,人声沸沸,成为了长沙市井餐饮文化的一大景观。”

笔者在大学教书,住在铁道那些年,晚上下课后,常常会被学生拉到学校周边的大排档热闹热闹。有一届研究生毕业时,他们别出心裁,在湘江上租了两条渔船,在上面吃鱼、喝酒,之后夜游湘江。有一次去昭山,十几个人在湘江边上一个小店子喝酒,凉蓬下,把酒临风,江水涛涛,这酒中,便也有了些古人曲觞流水的韵致。而去得最多的是岳麓山顶的一个店子,露天,树荫下,十几张桌子,春看花开,夏吹凉风,秋伴桂香,冬沐阳光,每季各有风景。加上菜好吃,价也不高,引来众多食客,不光是爬山人,还有不少人专门从市里开车赶过来,只为一饱口福和眼福。

桔子洲后来整个弄成了公园,江边排排坐吃黄鸭叫的壮观景象已不复存在。岳麓山顶的店子,因为在风景区核心地带,也曾被关停。但很快又重新开张,并且还多了另一处“山庄”。谁叫长沙人那么喜欢吃“口味”、吃“情调”呢。

长沙人之沉迷于“吃”,吃出的是对生活的热爱,是乐观的性情。不管顺境逆境、无论有钱没钱,吃了再说。每天享受着美食,享受着舌尖上的那绵长的回味,对生活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品尝湖南长沙特色(湖湘文化系列之吃在长沙)(4)

长沙人的口味,如果只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辣”。

《楚辞·招魂》谓“大苦咸酸,辛甘行些”。“大苦”即豆豉,“辛”者,辣也。不过那个时候的楚人吃的不是辣椒,而是花椒之类。据说辣椒原产于南美洲热带地区,明末才传入中国。而湖南乃“卑湿之地”,多雨潮湿。所以有御寒祛湿之效的辣椒,一下子就成了湖南人的最爱。湖南人吃辣椒的花样繁多。将大红椒用密封的酸坛泡,谓之“酸辣”;将红辣、花椒、大蒜混在一起,谓之“麻辣”;将大红辣椒剁碎,腌在密封坛内,辣中带咸,谓之“咸辣”;将大红辣椒剁碎后,拌和大米干粉,腌在密封坛内,食用时可干炒,可搅糊,谓之“胙辣”;将红辣椒碾碎后,加蒜籽、香豉,泡入茶油,香味浓烈,谓之“油辣”;将大红辣椒放火中烧烤,然后撕掉薄皮,用芝麻油、酱油凉拌,辣中带甜,谓之“鲜辣”。此外,还可用干、鲜辣椒做烹饪配料,吃法更是多种多样。

以长沙为代表的湘菜中,有两道菜:青椒炒肉,剁椒鱼头。极平常,却是检验一个湘菜餐馆水平的试金石。甚至有餐馆,直接就名之为“辣椒炒肉”。美食家赵幸说,粤菜特色是淡、嫩、鲜,而湘菜的特点如谭延闿所说,是滚、淡、烂,追求的是精湛的火工。滚就是烫、热;烂就是熟烂、入味。而真正的大宴席没有什么辣椒。严格说,辣椒谁吃呢?就是平民。现在市井社会,辣椒流行,就是延续了它这个平民性。

湖南人以嗜辣闻名,人称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这样比较起来,还是湖南人更胜一筹,其中尤以长沙为盛。长沙冬天冷得出奇,夏天热得火爆,而长沙人之吃辣,却不分春夏秋冬。冬天吃辣暖身,夏天呢,一边光着胳膊,一边把辣椒往嘴里塞,汗出如雨,那感觉,就一个字:爽!

何立伟写过一篇散文,名《辣字当头》,其中写到好一些嗜辣的长沙人,让人印象深刻。比如“罗姓朋友”,朋友们在他家聊天,夜深了,弄了盖码饭来吃。菜是冬苋菜加黄瓜炒肉:

“冬苋菜是水煮的,只放了胡椒,倒不怕人。只那黄瓜炒肉,剁椒青椒黄蜂干椒一起来,才送到舌尖上,脑门子就敏感地涌出了一波汗。真是辣翻天,那一碗饭也不晓得是如何一来就下了肚,吃完了一说话,人人皆成大舌头,倒抽冷气,拍腮,只嚷道:快点快点,倒冰啤酒来!在寒冬的深夜要灌冰碑酒,不是灭火是做甚?我开玩笑说老罗呵,你最好摆个食摊到牙科医院门前,人来吃你的盖码饭,吃完了直接上手术椅,拔完牙起身走人回到家两三个时辰还不会觉到痛。”

辣,对于背井离乡的长沙人来说,就成了关于故乡的一份最浓烈的回忆。何立伟写央视的导演韦大军,来拍《长沙岁月》:

“我请他也是在河边大排档,尝尝河鲜,尝尝‘那个’。回头鱼、虾、蟹,当然还有黄鸭叫,只吃得这些北方汉子打起赤膊,啤酒叫来一箱又一箱。那啤酒亦是用来灭火的。‘辣得好哇!’韦导一劲地叫,‘刺激!’一个钟头后,他就像《水浒》里的角色,‘倒也,倒也’若说他是醉翻的,不如说他是辣翻的。

后来韦兄弟离开央视,加盟‘小马奔腾影视公司’。那公司出品过许多好作品如《历史的天空》之类。老板李明亦是条好汉,在长沙长大,后去读了北广。每年要回湖南,为的是去南门口吃大排档。‘我有南门口情结’,冬天里李明又到长沙,约帮朋友去南门口吃某某餐馆的龙虾。那晚我有事未去,第二天闻说他当晚吃得拉肚子,在医院里打吊针。第三天他打完吊针,又往南门口吃夜宵。我说你住华天,吃大排档,反差很大嘛。他一笑,道:南门口,没办法,在北京做梦都是它!我说你拉肚子还要吃?‘吃!怎么不吃?回长沙来就是圆吃梦的!’

他其实是北方人,只是随军在长沙长大,但在长沙,辣椒伴随了他的成长岁月,居然一辈子改不了口味了。南门口的吃食的特点是什么?若一字以蔽之,那便是:辣。

辣于长沙人,其实就是家常。没了辣,简直就没了长沙的生活。何立伟还说到一件事:一位文友阎真,他们一起到上海开笔会,欢迎宴上,他觑一眼满席沪上的本邦菜,忽然对上海作协的人慨叹道:“你们上海人呵,我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活过来的咧!”不难想,满座皆惊。关键是,长沙人里最斯文的阎真说这话时,乃是一脸真诚。

长沙人嗜辣,便吃出了辣椒性格。长沙的女孩子,常常被称作辣妹子。这里的“辣”,便有热情、能干、泼辣等等的含义。“辣”于男人,于不太好的方面说,是脾气火爆,好冲动,长沙人在街头发生点小摩擦,“你何解咯?”,“你宝呢”……一语不合,便容易大打出手。“辣”于好里说,是热情、直率、风风火火,有闯劲,有担当。许多长沙人,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当代,在他们身上,便都体现出“辣”的性格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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