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两年，《误杀2》终于上映了。
肖央仍饰演一位父亲，“我孩子的命，被人偷走了。”没有哭腔，没有嘶吼，却字字充斥着绝望与不甘，寥寥几句话透出深厚的台词功底。
去年，他凭借《误杀》中让人叫绝的演技被金马奖提名，那是肖央时隔5年的又一次大火。
图 | 肖央
人们总在铺天盖地的报道后，才想起他还是唱《老男孩》和《小苹果》的筷子兄弟。
顺带着，也想起另一根“筷子”王太利。
图 | 王太利
1997年，27岁的王太利揣着父亲给的1800块钱，从山东坐上了去北京的绿皮火车，去追求自己的音乐梦。女友把他送到月台，上火车前他哭着说：“等我混出样来，马上回来找你。”
到北京后，王太利租了一个地下室，花600块钱买了个寻呼机，靠给广告公司拉客户为生。
可短短两个月，他所有的钱全部花光，北京入冬，地下室冷得入骨，没钱添被褥，只能捡一些废纸箱盖在身上取暖。
那时候，王太利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他借钱打印的那120张世界名画，他常常在北京城里转悠兜售，却频频碰壁。一个新认识的朋友说愿意帮他卖，转头却拿着这些画跑路，欠了一屁股债的王太利被债主逼上门。
图 | 源于节目《超级访问》
同事劝他回山东老家躲债，王太利非憋着一口气借遍身边的同事和老乡，凑够1万块钱清了债——没混出点人样，他是不会回去的，况且他的音乐梦还没有实现。
同年秋天，16岁的肖央从河北考进了央美附中，梦想成为一名画家，去北京之前，他跟妈妈说：“学费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图 | 源于节目《超级访问》
在北京街头支个移动小摊就是他的办法。白天给路人画速写，晚上去附近的建筑工地给民工画画。一张3元钱，民工排着队让肖央给自己画画像，好寄给家乡的亲人。一段时间下来，16岁的肖央靠自己交清了第一年的学费。
只是临到毕业，班里的同学多半变得抑郁，肖央开始困惑：“我在纸上画的那些，跟世界有什么关系？”
2001年，肖央考进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学习影视广告导演专业。为了挣大学时期更高昂的学费，他到处兼职，拍广告、画画，能赚钱的活他都接，日子久了，他就成了学校里有名的“活儿王”。
图 | 年轻时的肖央
此时的王太利在北京打拼了几年，用攒的1万多块钱开了一家承接艺人活动的小公司，他需要一名便宜的广告导演帮客户拍片子。
王太利跑到电影学院里碰运气，有学生把“活儿王”肖央介绍给王太利，一个缺钱，一个缺人，俩人一拍即合。
第三次合作的时候，王太利看着眼前这个做事认真，待人诚恳的男生，尝试着给他递了根枝儿：“便宜点！以后我这里还有很多活。”
图 | 源于节目《超级访问》
肖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接了那么多活，王太利是为数不多愿意尊重他想法的客户。
一个人到中年，屡不得志；一个少年意气，为钱发愁。两人相差11岁，却相见恨晚。
他们常常钻进胡同巷子里吃烧烤，偶尔喝醉之后向对方絮叨着自己的梦想——王太利想当歌星，肖央想当影星。
2007年，“彩铃潮”遍及国内，《两只蝴蝶》和《老鼠爱大米》在大街小巷一遍遍播放。
有音乐梦又想挣钱的王太利给一首外国民歌重新填了词，想拉着肖央一起录个彩铃，肖央却觉得不如做个mv短片，效果更好，顺便也全了他的影视梦。
因为这个作品，两个人迅速组队，还给组合起了个名字——“筷子兄弟”。
“筷子嘛，缺一不可，还很有中国特色。”
2009年，迈克尔·杰克逊去世，这位巨星的陨落，给了忠粉王太利一个闷棍。
MJ是70后一代人的回忆，是王太利爱上音乐的开始，可偶像猝然离世，似乎昭示着他们那代人青春彻底散场，梦想被燎原殆尽。“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同学聚会上，肖央看到昔日同窗变成了卖保险的，做建材的，混黑社会的，过去的梦想无人提及，衡量成功的标准就是挣钱多少，挣得多的炫耀，挣得少的掩饰。
肖央这才发现，自己的青春已经提早放学，取而代之的，是因陷在金钱的漩涡里挣扎不得的窒息感。
“我想抗拒这种扭曲的外部世界。”
《老男孩》就是这个时候有了雏形。
王太利坐在公交车上，回想北漂以来求而不得的梦想，边哭边写歌词：
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
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
……
肖央推掉所有的广告客户，花几个月时间写出一个42分钟的剧本，这是他第一次挥洒自如地发挥，不用在乎客户的想法，不用为金钱低头。
拍摄过程中，王太利的父亲患淋巴癌住院，他只得丢下剧组回家陪伴。
主演之一不在，剩下肖央一个人苦撑。
但每天一笔一笔的钱往里面砸，只进不出，肖央也顶不住，没钱了就只能停机，等钱凑上再继续拍摄，电影就这样断断续续拍了3个月。
“就用这部短片祭奠青春吧，30 岁的自己和 41 岁的老王，都需要在理想的道路上疯狂一把！以后，再也不拍片了。”
图 | 源于微电影《老男孩》
为青春和梦想再疯狂一回，成了肖央的执念。
拍完片子，近百万的钱烧光，两个人的钱包干干净净。
肖央为此推迟了婚期，他和妻子“在北京按揭一套房子”的梦想泡汤。
“孩子的学费马上都交不起了，你俩还做那烧钱视频，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攒点钱容易吗！”
王太利听着妻子的数落，痛定思痛准备转行，他告诉自己：
《老男孩》就是一座墓碑，永远在那里，就此告别。
图 | 愫尘 ©
直到片子发行后，肖央给王太利打电话说：“老王，别改行了，我们火了。”
2010年的秋天，这部讲述一对“老男孩”重新站到舞台寻找梦想的微电影一经播出就斩获8000万的播放量，连续一个月荣登豆瓣网电影口碑排行榜首位，彻底爆红网络。
电影主题曲里的那句“当初的愿望实现了吗，事到如今只好祭奠吗”，刺痛了70、80后的青春，让他们唏嘘到泪眼朦胧。
那一年，“筷子兄弟”猛增千万粉丝，大街小巷的音像店里全天循环播放《老男孩》，KTV里总能听到有年轻人边哭边唱：“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
王太利和肖央真的火了。
一夜之间，财富、名气纷沓而至，翻天覆地的生活让这两个“草根老男孩”有些措不及防。
只是那几年，肖央变得矛盾、拧巴、惶恐，天然的警觉性让他对突如其来的浮光名利感到焦虑不安。
反而是已到中年的王太利，在为音乐梦赤手空搏半生后，终于窥探到梦想肆意生长的模样，他乐意接受眼前的一切。
“我们可能就是一个怪胎，从来没有过一个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自己来的组合，又横跨电影和音乐领域，把两者有机结合到一起，产生一些更大的化学反应。”
《老男孩》播出后的第五年，《老男孩之猛龙过江》大电影在院线上映，编剧和导演还是肖央。
图 | 电影《老男孩之猛龙过江》
故事背景更宏大，往里面砸的钱也更多，喜剧、追梦、悬疑、黑帮等各种元素夹杂，最后满满一大锅，炖成一个四不像的烂片。
铺天盖地的冷嘲热讽让肖央开始怀疑，到底应不应该继续做他的“影视梦”。
相反的是，肖央拍的电影虽烂，但王太利为电影做的宣传曲红了。
《小苹果》一夜之间传遍千家万户，上到腿脚不灵活的大爷大妈，下到牙牙学语的幼童，谁都能哼上几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全国各地日日不断的广场舞，《小苹果》和《最炫民族风》作为背景音乐轮流上阵，终于在那年春晚组合了一首《最炫小苹果》，成为2015年的开春神曲。
他们受邀去美国参加第42届全美音乐节，并拿到“年度国际最佳流行音乐奖”。
“筷子兄弟”有了新的外号，“神曲之父”。
他们被邀请到各地演唱走穴，所到之处，台下全是热烈的欢呼呐喊。
如果“当歌星”是王太利的梦想的话，那么在此时，已经实现了。
只有肖央越来越迷茫。
五年前《老男孩》的破圈出名已经让他无所适从，五年后的《小苹果》直接让他的负面情绪上升到顶点。
“我这个人平时比较腼腆，很羞涩。”这是肖央后来在《吐槽大会》上的自述，可谁也没信。大众看到的是在《小苹果》mv里扮丑搞笑的肖央，他就只能努力扮演这样的角色。
图 | 源于《小苹果》MV
“我们是一个组合，王（太利）老师做音乐，一首歌让大家喜欢是好事，偶尔唱唱是好的，因为那个事对我来讲，就是一个生活中的调剂品，我可能不太愿意站在舞台中间，不太愿意被关注。”
可这首《小苹果》让他彻底被捧上高台，难以下场，也就是这个时候，肖央发现原来自己不喜欢唱歌。
直到第二年，广场舞换了新的神曲，肖央趁机跟着陈思诚拍《唐人街探案》，他尝试着撇开“筷子兄弟”，以演员肖央的身份进军演艺圈。
图 | 源于电影《唐人街探案》剧照
繁华过后的冷清更让人觉得萧瑟，王太利在音乐道路上变得一筹莫展，他想复制神曲，但神曲可遇不可求，他想做音乐，却不知做什么样的音乐。
一度认为自己实现了梦想，后来才发现那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戳就破，他只得被迫沉寂，默默追梦。
“我把他带进音乐圈，他把我带进影视圈。”王太利对外解释“筷子兄弟”的关系。
2018年，肖央自编自导自演三年多的《天气预爆》上映，这是一部集仙侠、科幻、都市、喜剧、土味于一体，元素比《老男孩之猛龙过江》更丰富的大电影，可惜豆瓣评分3.8，成为那年烂片中的黑马。
雪上加霜的是，《天气预爆》之后，他参演的另一部电影在临近上映时被拦腰砍断，消失得无影无踪。
图 | 电影《天气预报》
被观众一遍遍地骂后，又一头凉水浇下，肖央懵了好久才缓过神。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那几年过得太顺，以至于忘了在影视圈里他其实是个新人。“我更清醒地认识自己，你真没那么厉害，你真的没那么有才华，你真的好多地方都不太行。”
拍出的电影一次比一次失败，曾让人泪如雨下的《老男孩》似乎成了上个世纪的事情，肖央不太敢再给观众讲故事。
《误杀》的剧本送来时，他有些不可思议，一没演过正剧，二没演过父亲。
男主角李伟杰这个角色很复杂，愤怒、挣扎、计算、复仇……唯独没有搞笑，这对肖央来说是个挑战。
图 | 源于电影《误杀》剧照
结果，那年的肖央给了自己和观众一个巨大的惊喜。
金鸡、百花、华鼎三大奖同时提名，却一再错失影帝，刘德华为他感到可惜：“我愿用一生幸福换肖央拿最佳男主角。”
但肖央觉得挺好，他知道自己还没到能拿影帝的时机。一想起自己脑袋上还顶着“烂片导演”的帽子，他就感慨：“没沉到过那个谷底啊，你有时候演不出来那些东西。没有《天气预爆》的挫败，就没有《误杀》里面那么深沉的那些表现。”
后来跟刘德华一起拍《人潮汹涌》时，为了效果，他生生挨了刘德华36个巴掌，脸都肿了，肖央却觉得很过瘾，他用磨难换来那场表演最完美的效果，和前辈刘德华的夸赞与认可。
图 | 源于电影《人潮汹涌》
谁都不能否认，肖央在影视圈里混出了模样，与他相反的是，逐渐籍籍无名的“筷子兄弟”和王太利。
此时的他们仿佛回到《小苹果》爆火的那年夏天，一个梦想成真，一个不知所措。
王太利仍做着音乐梦，只是没有了名气，也就没有人愿意给他投资发行。
他去综艺刷脸，没有水花，他给自己宣传发歌，也没人关注。
娱乐圈每年都有一茬茬的新人占据大众目光，似乎人们已经想不起王太利是谁。
于是，肖央拉着王太利进影视圈赚名气，就像当年王太利跑到电影学院找到他，带他一起赚钱一样。
可惜的是，王太利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天赋，更没有热情，演了一堆角色却无一出彩。
不过，本就志不在此，对王太利来说，音乐虽难做，梦想也遥不可及，但追梦的日子也挺开心。
“工作起来的肖央像一个坦克，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是经历了比较多的苦难，目前很知足，也不要求大富大贵，自己感觉快乐、幸福就好了。”
参考资料
1.恋爱婚姻家庭(纪实)《<小苹果>背后的京漂兄弟情》波澜
2.记者观察《筷子兄弟和停不下来的<小苹果>》苑苏文,刘洋,张正富
3.数码影像时代《梦想常青,男孩不老<老男孩之猛龙过江>导演肖央专访》周宇龙,李冰
4.北京纪事《筷子兄弟:青春不散场》欧阳洁,王玉,王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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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糖味的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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