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春江花月夜原文及翻译赏析(春江花月夜第一部分赏析)(1)

诗歌起笔“春江潮水连海平”,这是一个远望的镜头,在这个镜头里其实还隐含着一个动作——驻足远望。如果一定要为“驻足”加一个修饰,我们可以将“长久”安置于前,赋予其时间的漫长与寂静。当有了时间的融入,以及对隐藏于诗句背后诗人的发掘,这句起笔的诗句就从二维的文字变为了三维的场景——自然之景、诗人的心境、寂静流淌的时间。而诗人的创作,不过是为了寻找这个三维场景的平衡。正如一句哲言所说:“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在微妙的平衡中共存。”潮水涌动,这是动态,诗人的驻足是静态,一静一动在时间的协调下,慢慢地平衡,却又因为诗人内在翻滚的思绪,以及对时间及生命的思考,而慢慢失衡。故而,外在的静与诗人内在的动所构成的动静关系,在对时间延展的思考中,成为了另一层三维场景,只有它平衡,诗人的创作才会达到真正的目的。

对时间延展出的思考漫无边际,既可以是世事变迁、宇宙起源,也可以是接地气的思乡怀人、思妇闺怨。自古以来,这种思考有着丰厚的文化基础,前者如孔子的“逝者如斯”,屈原的“天问”,后者则频繁地出现在乐府诗、羁旅诗中。但无论哪一种思考,几乎都无一例外地借助了一个意象——月亮。而月亮可以延伸出月色、月光、月人(嫦娥)、月事(神话)等多种子意象。此外,月亮的属性既可以是意象,也可以是天体。当它作为天体出现于诗歌时,它便连接着古人对时间起源与归处的思考,尽管大家都明白,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是它却含着令人着迷的宇宙意识与生命冲动,古人不掌握现代科学,但他们质朴的神话却造就了时间更为美丽的神话,而这种神话中既充满了对未知自然的敬畏之情,也包含着更为纯粹的浪漫主义。

春江花月夜原文及翻译赏析(春江花月夜第一部分赏析)(2)

我们继续回到诗歌中,前面提到“春江潮水连海平”中隐藏着诗人烦乱的思绪。这种烦乱的心情,对诗歌创作来说反而是一个有利条件,因为它含着一种巨大的跳跃性,可以由此事连接到外在的种种,继而带来一种想象的便利,而想象背后的虚实相生,无疑延展了整首诗的内容空间与情感容量,外带着呈现出了诗歌表达的一气呵成与语言的流畅婉转。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地猜测,张若虚创作此诗前亦如写《记承天寺夜游》时的苏轼,心中有着无尽的表达欲望,但苏轼可以去寻张怀民,以二人的漫步与对话来发泄这种情绪,而孤独的张若虚则借助了春江与月亮,将思绪落实成了一首长长的乐府诗。

我们再来看第二句,“海上明月共潮生”,本身是互相独立的潮水、月色、诗人,但一个“共”拉近了所有意象之间的联系,月色在陪伴诗人,潮水在靠近月色,诗人在关怀这被人们冷落的夜色之景。此时的月色不再是冷寂的,而是温暖的,所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在此地,你在彼地,我们彼此之间有一个共同的意向——明月,它是一种牵挂,也是一种美好的想象。同时,诗人借助月色,既可以去写那些被照亮的夜景意象,还可以去抒发离愁别绪,甚至是宇宙星辰,时间流逝。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是诗人远望之后目光的一个回收。远处为潮,近处为波,“千万里”则是一种夸张,这种夸张是出于情感的需要。远望之后的诗人,平复了一开始的烦乱。此时,整个江面都带着月亮的光芒,这层亮光与诗人之间又形成了另一层一明一暗的对应关系,明的是月光,暗的是诗人的内心。经过长久地驻足,诗人的烦闷已经平衡,但此时另一种情绪很快打破了这层平衡,这种情绪即是感伤。只是,此刻我们还无法知晓这份感伤的源头,或是思念远方,也许是人生的失意,再或是广阔的天地和渺小的个人形成的落差感。这一切都有可能。

春江花月夜原文及翻译赏析(春江花月夜第一部分赏析)(3)

我们再往下看,“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霰。”这两句其实是对上面几句的进一步渲染。诗人的视角从江转为了岸,月色如冷霜,白沙如月色,两相映衬下,潮水的涌动彻底退出了诗句勾勒的画面,浮现在我们面前的诗句似乎只剩下了一望无际地静止。这份静止中,闯入了两个外来客,一个是诗人,一个是月亮。诗人仿佛是蹲守在野外的一个摄影师,静候着月色的出现。要完成这样一次静候,一是时间要充足,当然,这不同于“闲”,这是附着于愁绪之上的“闲愁”,绝不是外在的一顿美食或是一次宴会可以解决的,美食与热闹只会加剧兴尽悲来的无力感,它需要借助外在去将这份失衡的心情抵消掉,继而从低谷触底反弹。

除了时间的充足,持续性的思绪也是必不可少的,且这种思绪多半是悲。悲伤让无数的诗人学会了旷达,学会了放下,学会了重装上路。很多糟糕的境遇都经历过之后,未知的前方反而成了一种享受。

幸运的是,诗人等到了属于他的月亮。

不幸的是,月色给不了诗人太多的答案,很多问题仍旧将是问题,并将一直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