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龙大帝细说绥德黑氏家族
文/李强国
传说很早以前,黑家坬的山上有位叫黑学应的老人,来到村中万虎山山底时,恰好日头偏西,遇到一位彪形大汉。那人环目四顾周山,仰望绵山崇岭,变得忧忧郁郁,心事重重。
在这火烟稀少的山中见到如此高大壮实的陌生人,黑学应觉得稀罕,便上前喊话:“客从何处来,将到何处去?”
那虎背熊腰的黑脸大汉缓缓回答:“我从海边来,要到红柳滩去,不知道天黑之前能否赶到?”
黑学应一边赶着羊,一边回答:“哎,这里离红柳滩远着了,路程有几百里,即便你骑着马今天也是无法赶到那里的。”
黑脸大汉听牧羊人如此说,便在那里盘腿打坐,双目微合,不再言语,如同睡着了似的。
黑学应以为黑脸大汉远行跋涉困到了极点,只是在那小憩一会,便随游走的羊群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上午,黑学应赶羊前行,向万虎山下望去,远远照见昨天那人依然坐在那里,觉得诧异便沿着昨天的路走过去。近前一看,哪还是人,已经成了一铁疙瘩,身形面貌依然如初。他心里一怔,百思不解,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将两天来的所见说给了村里人。
村里有位以马帮为业的脚夫,行走四方,见多识广,他说黑脸大汉是威镇北方的黑龙大王,他化作铁像,是在点化人醒悟,这里是黑龙大王选好的行宫地址,应该给他修砌庙殿,香火供奉,能保一方平安。
众人听后,便在石畔上砌石造庙,金牌上书“黑龙大王”四字,把铁像保护起来。有一年瘟疫泛滥,邻近村庄死了不少人,唯独黑家坬人口兴旺,未伤一男半女。众人都认为是黑龙大王显灵保护了村民,于是,信民兴土动木,扩大庙殿,占卜得六月十八日为香烟庙会,由此黑家坬黑龙大王名声大震,众人便说,先有黑家坬,后有红柳滩。
到了康熙年间,边关烽火四起,康熙皇帝三次征讨。一次西征途中,不幸被叛军围困。危难之际,两军阵前狂风大作,大雨倾盆,飞沙走石,劈头盖脸向敌方猛扑撞击。叛军乱作一团,相互厮杀,发出阵阵狼嗥鬼哭声。清军趁机一鼓作气,杀向敌营,叛军不战自败。
班师回朝后,当天夜晚隐约中有一位黑脸大汉来到龙榻前喊话:“请万岁封赏!”康熙皇帝甚觉奇异,急忙相问:“何人胆敢深夜私闯皇宫求封?”那黑脸大汉坦荡回话:“吾乃绥德州黑家坬黑龙,万岁这次西征化险为夷,转败为胜,实乃小神相助,理应受封。”康熙皇帝迷迷糊糊应声:“大神相助有功,理应嘉奖。寡人给大神塑金身,修葺金殿,赐封为金锁侯。”
康熙皇帝话音落地,只见那黑脸大汉腾空化为一缕青烟,渺渺然不知所去。
梦醒之后,康熙皇帝拟旨发往绥德州,赐黑家坬黑龙大王一把金锁,命州官为黑龙大王重塑金身,修葺金殿。
以上两则传说,三十年前由黑家坬人黑进才讲述。传说的产生,意在增添黑龙大王的神秘色彩,助隆黑龙大王的香烟会,更好地取信于民。
2022年7月16日,也就是农历六月十八日,黑家坬村黑龙大王香烟庙会正日子,我应朋友真诚相邀去了黑家坬,想了解庙会的特别之处,和黑氏家族在此的来源及发展变化等具体情况。
来到黑家坬时,接近中午。村民的窑洞大多修在山上墕口两侧和阳坡上,相距山根较远,家户之间住得比较拉閯(shà)(稀疏)。站在村中心眺望,山与山相拥,被碧海万里的蓝天罩着,三两片白云缓缓滑过,似帆船,又似琼楼。
车辆可以通行的一个墕口处,阳背两侧的山坡上都有窑洞。朝东望去,茂密的花果树掩荫着四孔石造窑洞,树下院里有许多人,我朝着这户人家走去。院内至硷畔树荫下所有的人眨巴着眼睛,闪现出疑惑的目光,好像在问客从哪里来,找错门了吧,我们不认识你。
我一边用手机拍照,一边笑着自我介绍,说明来意。和我主动打招呼的是位长者,他叫黑良成,今年76岁了,忙着从窑里拿出一盒延安烟,他儿媳妇抱过来一颗大西瓜,在院里沙发前的方桌上切开,招呼大家来吃,当然也有我的份,那瓜真甜!
黑良成老人向我讲述,他对黑氏家族不太了解,曾祖父姓李,是南川园则坪人,在祖父五岁那年,随马帮去了新疆,留在了新疆的土家圪台,只给家里捎回了大牲口笼头上的装饰配件和一个铃铛,再没有回来。至于自己为什么姓黑,也不清楚。
我所询问的事多数人可能不理解,只有老人的孙子主动和我搭言递语,他走出校门后在油田上班,爽快地帮我和他爷爷合影。
言语中我了解到,这些人是老人的两个女儿和儿子以及他们的孩子,还有老人的妹子妹夫和外甥,接近中午,他们忙着要去戏场。我不能占用他们太多的时间,独自一人上坡到墕口的大路上,朝山下的黑龙庙走去。村里人都在庙会上吃饭,所有住户都院落空空,男人们为庙事助力,女人们参加秧歌队,他们的欢声笑语在这大山之间的沟谷中飘来荡去,不绝于耳。
我来到黑龙庙下的大路上,这里也是人山人海,平坦处停满了小车。路边两侧,站着执勤的蓝天救援队员,其中有马尚喜,身着完整的蓝天队服,三十多度的大热天,汗流浃背是免不了的。
过去,抬龙王楼子多是为了祈雨或给人看病的一种民间宗教仪式,现在却演变成了一种闹红火的形式,有点推陈出新的趣味。在龙王楼子的后边跟着响吹细打的鼓乐和秧歌队,大家打扮的红红绿绿,自成色彩,也是庙会上的一道靓丽风景线,使我想起“前边乐人吹喇叭,后面彩轿红胜花,惊动婆娘女子娃,来看热闹笑哈哈”的旧词来。
我没有走百步通天的神道台阶,而是绕远处环山慢坡进入庙宇。只见香烟袅袅,朝山者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我在殿前沿的卷棚下仔细察看林立的纪念碑,有三座碑开言都是一小段传说,手法夸张,彰显黑龙大王的故事。其中一个故事写康熙皇帝出征遇险,黑龙大王救驾,只是地点不在西北了,而是征讨沿海犯境的倭寇,竭尽华丽辞藻给予表现,弘扬神的无量功德。
会长海红是城里开门市的个体户,我朋友给他打过招呼,当然知道我的来意,把我带到侧殿里的一位老者面前。
老人叫黑世斌,80岁了,家在中坬。他说祖上是从沟崎岖畔过来的,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没人能说清楚。祖父叫黑彦贵,父亲黑应年,光绪年间遭了饥荒,许多人染上了心病(瘟疫),死了很多人,自己这一门头就活下了他的祖父,后来续弦才有了他们这些后人。现在村里有二百多口人,常住的也就是二十多位老人。
农村庙会,是乡下人的大喜日子,饭在庙上吃,闹红火也看热闹,非常高兴。我不想扫了村人的兴,便离开庙院,向前沟的岱武岔走去。那里岔口朝东又分出一条山沟来,沟掌便是黑家沟村,住着许多黑姓人,和黑家坬黑姓人同宗。
大道被车堵死,摩托、电动车都无法进出,我绕来绕去耗时四十分钟才到了岱武岔,又折向黑家沟。沿路都是坝地,长满了绿油油的庄稼,路旁多有高树,庄户人家的窑洞建在向阳的山下坡坬上,大都是旧宅破院,被遗弃了的家园也不少,家庭院落没有黑家坬人家的院落大且都比较破旧。一路上,时有电动车进出,时有小车往来。
路边一户人家的院外坐着两男两女,他们在枣树下纳凉,手中有活。我绕坡入院,和他们攀谈。当家的男人叫黑世忠,今年67岁了,高中毕业,算得上小村里当年的文化人。他告诉我,高祖黑国俊,人称先生,在清朝末期以教学为生,读冬书的学生每人交二斗米的学费,读长书的收费会更多些。有时被富家请去教育子弟读书,可能回报更多些,算得上是左邻右舍眼中的能人。
谁家老人殁了,办祭祀开午祭,都请他为指礼先生。他是写祭文的高手,用呜呼哀哉,之乎者也,伏位尚飨等一大套华丽辞藻,应承门户。他是四个先生中的文生,白事礼数他都精通。
那时人穷,医疗条件差,谁家有人头昏脑胀,就请他画符磨送,有时候还挺管用,特别是小孩,说小孩犯官煞,就请他保锁,给小孩戴锁线,有时疗破扣送,捉毛鬼神。现在这种情况基本上不存在了,说明社会进步了。
老黑说,祖先来自黑家坬,村里住有张、黑两姓人,应该是黑姓人入住早,不然就成了张家沟。
我急于去村中的龙庙查看乾隆十二年所立的纪念碑,这要感谢我的好友延生斌,他有一大爱好,休假日常和老婆开车到各村庙殿堂看古钟旧碑,抄录成文,以飨读者。是他拍照将碑传给了我,字迹不太清楚,促使我实地考察,把记载的人名准确无误地抄下来。
我登上青龙庙,站在碑前,细看深思,觉得很有趣。碑文中写道:“今城东有黑家沟,新设青龙大帝庙一座,敬行神一位。”“甘雨霖霖,神力威威与天齐;万物苍生,圣功赫赫并地隆。”大意褒扬龙德,因此又说“龙德之功,赞天为施,助地为生。雷霆有鼓,以震万物;风雨丰润,以泽苍生。恩泽之所至无穷矣。”不是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神灵之感恪无尽矣,而小民之戴泽亦无穷矣。”这大概就是供奉龙神的原因。
纠首题名计34人,黑姓24人。文字有文琮、文誉、文香、文开、文田、文宽、文信、文观、文灿;士字有士遇、士记、士称、士法、士桃、士顺、士根;成字有成堂、成云、成瑞、成角、成格;巨字有巨洛、巨龙。文观、文灿是庠生,文灿的家不在这一代,在城西卜家湾村的黑家圪堵。可以看出,题名中有不少人来自黑家坬。
嘉庆二年九月,青龙庙铸钟一口,钟铭有“常里九甲,兴里八甲居住黑家沟”等字,“常里”指的是常宁里;“兴里”指的是兴贤里。
我同学黑文仁曾告诉我,他们黑家是兴贤里八甲,至于什么时候移居到永和里之地的黑家圪堵,没有几个后人能说清楚。因此,钟铭里的兴贤里八甲指的是黑家人,常宁里九甲自然就是张家人了。
钟铭上题名纠首30人,张、黑二家各占15人。黑家士字有士顺、士法、士英、士俊,克字有克荣、克己、克正、克中、克字、克英、克会、克礼,另有仲之、香花、钜花。和乾隆十二年碑记比较,重名的有士法、士顺,他两位应该是高寿之人,之前题名的人没有出现的原因很多,有可能是去世了,有可能是落魄了,也可能是背井离乡了。
黑家后坬有座关圣帝君庙,我没有去过那里,延生斌给我提供了那里的钟铭和纪念碑上的文字。
嘉庆二十四年四月的钟铭有“大清国陕西延安府直隶绥德州兴贤里八甲居座黑家坬村”。纠首题名可辨识的有十几人,有些字迹已经剥落,不过,纠首都是黑姓人。庙主是孙子发,说明曾有孙姓人在这里住过。
纪念碑立于道光二年七月,黑姓题名计有80人。同时题有雷、党、刘、任、高、王、盛、李、张、郭、杨、曹、孙、薛、车、杜、武、白、延、侯、梁等姓氏人。他们可能是黑家人的亲戚,或者是信士。也许,关圣帝君的庙会由家族走向社会,容纳了周边村庄里的许多信士。
题名中有协成公记、恒成号、同心号、自成刘、自成公、福兴店等商行,主人不愿留其大名,只留下商行名,这种现象古来一直有之。八百年前钟楼山上大定二十年十月二十七日所铸的那口大钟上就有粟飵店、刘飵店题名。
钟铭和碑记题黑家重名的有克海、体才、文秋、信廷、克占、克己、妥廷。多了廷字、才字人,而文字、士字、克字人仍然有,说明黑氏家族上下辈份拉大了距离。
十几年前,我在四十里铺黄家沟村为李家人葬亲写祭文,村里山梁上有座香严寺,其道光四年所立的纪念碑中有黑氏题名30人,相当于会首的第一纠首黑克存,还有他的弟弟黑克富也是纠首,说明这兄弟俩当年就住在这里。
和黑家后坬钟铭题名人比较,重名的有克存、克海、尔利、体才、柱才、万才、上才、玉凤。两村相距约有三十华里,黑家坬人是香严寺的主要助缘人,但是,黄家沟现在不住黑家人。
兴贤里五甲岱武岔村的黑龙庙上,黑大初在乾隆十六年十月送龙神铁钟一口,纠首有黑文开,可能他们就住在这里。钟上题名的还有王象爰、王象祯、王景、王银、王康、王寘,他们属于兴贤里五甲,属于同一个家族。乾隆十二年黑家坬重修龙神庙纪念碑上也有黑文开题名。
在黑家坬邻近的大白家沟村,罗家沟村,都住有黑家宗亲。罗家沟村没有碑记,大白家沟村乾隆年间的碑记中有黑文存、黑文高、黑大祖、黑文宽、黑文梅、黑文福,有些字迹剥落看不清楚。嘉庆二十二年碑记中,有监生黑和军、黑玉映、黑献廷、黑代川、黑玉图、黑玉书、黑茂桂、黑喜有。当然,这些题名人中既有大白家沟村的黑姓人,也可能有来自黑家坬村的黑家宗亲。
我没有去过大白家沟村,是友人延生斌转给我碑文照片的。凡是所为,外围助力确不可少的。
当然,黑家人不居住的村庄庙碑上也会出现黑家人题名。嘉庆十一年,老庄沟村创修关圣帝君庙纪念碑上,就有黑文宽、黑富之、黑和宰、黑宏宰题名。嘉庆至道光年间,小崖嘴村人重修天神庙的碑记上,有黑和哉、黑士顺、黑创业、黑性亭(信廷)、黑石之、黑院廷、黑鲁义、黑克荣、黑士英、黑克宇、黑杨哉、黑克玉、黑维明题名。他们作为信士,应该是缘于亲属关系。
黑氏为稀罕姓氏,多数为少数民族,全国人口也不多。在绥德,黑氏家族为汉族,他们没有家谱,地方志上也不多见记录黑姓人,只有庙碑上有记载,可惜多数庙碑毁于文革,保存下来的残碑断碣也少得可怜。
明朝万历十七年三月,《合龙山新建玄帝行宫碑记》信士中有黑应亮,这是我搜集绥德资料最早见到的一位黑姓人。这通碑是官方所立。撰文郝汝松就是进士,山东按察司副使;书丹王毓阳是进士,永平府按察司副使,他们都是中宪大夫;篆额任国相是乡进士,四川纳溪县知事;绥德州事张大伦、判官苏世霖、训导裴三畏、兵科给事中赵世勋,也是赐进士出身;参将孙镇、绥德卫指挥陈守礼、刘继志、陶录印、刘乾礼、钟允升。绥德州题名的都是有功名之人,州志记载的有文礼、张柱石、马御丙、赵完璧、白益采、孙汝庚、孙汝衮、高崇德、张一桂、孙汝褒、辛仕达、王正阳、霍朝沂、张桐、白酉星、郝汝楷、李平、郑国珍、方镇、黄乔楹、叶维蕃等等,都是文官武将。按理说,黑应亮也是仕途之人,只是找不到证据。
其实,州志的记载都是文生采编的,难免疏遗,合龙山碑记中五里湾李氏家族有总兵、游击、阶武略将军、镇抚、巡检、千总,没有一人记载在州志中,哨总李一彩只记载在《延绥镇志》上。
万历四十四年,石合铺村石佛寺庙碑上有黑应可题名。很明显,黑应亮和黑应可是同辈人,让我感到黑家坬村人传说中的那位叫黑学应的放羊老人是真实存在的,他很可能叫黑应学,因为传说中的时间是明朝的嘉靖年代。许多传说,习惯上总会把时间推到更早时期。
我写《法师任富川》的传说中,任富川实有其人;东川的刘二师傅传说,也有其人。所以,放羊人黑学应也不是后人凭空想象来的,只不过把传说神话了。由此而知,嘉靖到万历时期,黑家人不可能仅仅有黑应亮、黑应可、黑应学三人,他们因更具特色而留民,隐于山野沟谷乡村中可能还有更多的黑家人。
合龙山乾隆二年至十六年的庙碑上有黑文灿,他的名字也出现在黑家沟乾隆十二年的青龙庙碑上,他是个儒生,应该生活在黑家圪堵上。解放前,黑家圪堵是个自然小村,住着黑应庚和他的四个儿子,而黑文灿可能不是黑家在此立祖的人。
我曾和折家崄村八十有余的老人马延年交流过,他们马家约在四百年前就迁到这里,但在农业社时,向坟场墓地要地时,发现在这前山后梁坡地有不少的黑家坟场,从他的口气里感觉到,黑家在这里有过兴旺发达时期,并住有许多黑家人。而不是道光年的千总黑香廷,拥有八百亩土地的黑清泰,聚积金银财宝而创建村中关圣帝君庙的黑清秀,他们只是再次崛起的黑家代表人。
马家住地称马家坪,和黑家圪堵的黑家人紧邻,在神事方面,马家、黑家、卜家湾卜家、孙家峁子孙家、田家渠田家、五个小自然村形成一个供奉神事的单元,这与当年人口少有极大的关系。
大山梁上有一道家供奉的杨四将军庙,最初这座小庙在墩儿坬,因殿宇颓陷后,传说狐狸把神牌叼到了大山梁,而后砌窑一孔为庙宇。在墩儿坬旧庙上,马延年曾从破碎的庙宇碑上发现题名黑姓人最多,因此他告诉我,可能很早时这里生活着不少的黑家人。他还记得,杨四将军的庙联是“佑我一方扶万苗,追马三鞭拿妖邪。”
虽说联语对仗不工整,应该出自以武止戈的世家,而马家、孙家在明代都是书香门第的儒雅人家,都是大户,马家出过进士,孙家一门三御史。黑家不同,祖上人就是以武兴家的,并有练武的习惯,说不准杨四将军庙是由黑家人创建的,就像今天的黑家坬人所供奉的黑龙大王一样,意在正气还天地,大勋于国家。因此,黑家圪堵在明朝是否住有黑家人?完全有可能。
乾隆三十九年,合龙山碑记中有黑特哉、黑卓哉;五十三年碑记中有黑雄廷。嘉庆二年,郝家桥华平寺有黑士顺;嘉庆十八年合龙山碑记中有黑克普、黑香廷、黑清贵、黑永奎;嘉庆二十五年合龙山碑记中有黑清秀、黑巨文、黑院廷。仔细辨析,和黑家坬人类似于谱系的样子,而黑巨文、黑院廷、黑香廷在黑家坬黑家沟的庙碑上也有题名,说明绥德城西的黑家人虽然离开黑家坬几百年了,仍然保持着与黑家坬宗亲的相互往来。黑家坬黑龙大王庙上有通新碑,就是黑家圪堵黑永祥撰写的。十八那天正日子上,我在庙殿前收缘簿的人中见到了我同学黑文仁,他也是来自黑家圪堵,为庙会助力的。
从嘉庆道光年间的碑记查看,黑家圪堵和柳湾村有黑克普、黑香廷、黑清贵、黑永奎、黑清秀、黑院廷、黑清泰、黑士顺、黑雄廷,这些都是拿得出钱的人,肯定还有拿不出钱的和无信仰的人,他们的名字自然不会留在庙碑上。
到了宣统二年,黑家圪堵只有黑应庚一家,而柳湾有黑红馨、黑相佑两户。黑家人口出现锐减是有原因的,其一因贫困而背井离乡逃出去了;另一个原因是同治六年回纥乱乡陷城,黑家遭了灾难。据说黑家富有,乱贼来掠夺黑家,黑家人都会武功,其中一位拐脚的放羊人就打败了来犯的六七名回纥。后来败去的回纥请来了大队人马,血洗了黑家圪堵,只有少小的黑应庚随母在外,幸免遇难。
为了掌握黑氏家族更多信息,七月二十三日我和刘福定去了大白家沟和黑家坬。大白家沟的山庙上,乾隆五十一年碑记的纠首有黑文亮,助缘人有黑丞韩、黑云衣,再无黑姓人题名,可能当年他们就生活在这里,没有宗亲来助缘,可能背后也另有故事。
我访问了六十八岁的黑峰存老人,他很热情,也有我这种深入探求的精神。他告诉我,先祖兄弟二人离开黑家坬,老大安家在大白家沟,老二居住在罗家沟,只是不知道因为管营田亩还是揽工来到这里的。两村黑家祖坟在罗家沟,他记得年幼时在那里分过坟会。
他有多个老爷爷(曾祖),只记得黑旺荣、黑随荣;爷爷辈记得有黑万有、黑亿有、黑治有、黑兴有,四人是亲兄弟。祖上都是习武之人,自家有的马帮队,凡是胆大武艺高的都可以参加马帮队,当年马帮队有二三十号人,拉着骆驼,赶着骡马,驮着货物,从山西的太谷起程往返于甘肃的凉州,有时也去新疆(这个应该是真实的,因为大白家沟嘉庆二十三年碑记中就有山西兴隆店、魏西店布施银两的题名)。运输商货,同时还要担保货物不能受损,若遇不测遭到打劫,造成的损失都由马帮来赔偿。黑家人武艺高强,能武善战,几百年来高名远扬,威震东西。也有个别人路途遭难,无力回到马帮队,无脸面再见家中老小,就流落他乡,不能落叶归根了。
马帮,其实就是解放前人们所说的赶牲灵的脚夫。现在的大白家沟村里,黑家人有四五百。
在黑家后坬,我拜访了村中70岁的老会计黑怀堂老人,他说黑家人来自山西的沟崎岖畔,至今约有六百三十多年的历史了。传说祖先生有三子,分别住在后坬、中坬、西坬,各据一方。后坬分为三老门头人,中坬分为两老门头人,西坬分为五老门头人,而向外迁走的宗亲不计其数。如今,黑家坬三坬合在一起村里户籍人口有978人。
陕北有句老话,好出门不如歪在家。旧时代外出的人,多数都是被生活所迫。
七里铺的黑家,据后人黑玉华说,高祖少小离开黑家坬后沿门乞讨来到了这里,住在脑畔上被人遗弃了的土窑里,到自己重孙这一代,衍生了七代人,也就是一百五六十年的时间了。
白家硷镇崔家峁村也有黑姓人,立祖人叫黑治禄,年轻时家里贫寒,给宋家沟地主揽长工。崔家峁村的崔克昌怜惜他,就把黑治禄接收到村子里,帮其成了家。
薛家峁镇的李家沟,以及义合等地都有散居的黑家人,包括南川,这些人多数是在光绪到民国年间逃生离开黑家坬的。对于绥德黑姓人来说,黑家坬就是他们的发祥地。
在绥德,还有一户来自安徽凤阳的黑姓人。这户人家的长者是大学生,解放前随军来到榆林,娶了米脂常氏女为妻,传有四代人,一直生活在绥德城内,和黑家坬黑家同姓不同宗。
在黑家坬庙会的大红榜上,捐款人很多,我细看了一下,总计有几十万布施。有的布施五万,有的布施三万,据说有人布施了更多的钱,只是没有上榜。这些数字让我眼前一亮,说明他们富裕了,国家富强了,人人过上了好日子。
写绥德黑氏家族走村串户时,有一件事让我感动,难以忘怀。七月十六日下午,我在黑家沟青龙庙殿查看庙碑时,来了一位三四十岁的年轻人,把我请到他们家中,切西瓜招待我。他知道了我的所为后,主动要求为我服务,我到哪里去他开车把我送到哪里。这位年轻人叫黑小波,在河南某单位上班,这次回家,是带着妻子看望守望家园的父母的。
日暮之后,他在送我回家的路上说,他读书不多,喜欢爱读书有文化的人,十年的时间里,他资助了五位学生,休假时跑到他们的家中,了解他们的生活和存在的困难。这些学生都很努力,大学毕业后都已上班,其中还有一位是博士生,相互之间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他说,自己不图回报,只希望他们过得好,成为有利于家庭和社会的人。
我叙述绥德黑姓人的前世今生,更喜欢黑氏家族中走出的像黑小波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有大放光明的未来。
2022.7.24
本文作者李强国先生近照
作者简介:李强国,男,陕西省绥德县张家砭镇五里湾村人,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十七日生于乡下,农民,喜好诗文,有作品散见于县级、市级、省级、国家级刊物及网络平台。兼好《易经》、宗教、民俗诸文化。现供职于合龙山道观,从事宗教、国学、心理学咨询及研究,偶有诗文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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