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简介

陈年喜,生于1970年,商洛市丹凤县人。常年在外打工,并写诗多年,在《诗刊》《青海湖》《中国诗歌》《山东文学》《五台山》等杂志发表诗作若干,有数首作品入选全国性选集并获奖。在当爆破工人时,写下代表作《炸裂志》,受到广泛关注。

陈年喜的诗歌父亲(诗歌撑起生命的尊严)(1)

记者:每个人的创作之路都有一定的机缘,你能谈谈你是怎样走上诗歌创作之路的吗?

陈年喜:80年代末,也就是我刚上高三的时候,那时是诗歌大爆炸的时期。有一句话这么说的:“在街上随便扔个石子就能打到一个诗人”。我也跟着模仿写诗。有一天突然听到外面有飞机飞过的声音,我赶紧跑出来,看见是一架播种的飞机在那光秃秃的山头上撒种。过了两年这山都慢慢绿起来了。我当时有了灵感,就写了一首《播种机》。我现在还记得:“轰隆隆飞过来一架播种机哗啦啦洒下一阵松子雨”。当时我就把它寄给《当代青年》,一直在家等着

心里非常忐忑。什么时候编辑能收到?编辑能回信吗?大概过了两个星期编辑回信了。拿着这封信我就不敢打开,不知道信里什么内容。到底还是打开了,里面是编辑回信和我的退稿。信中说稿子还没达到发表的水平,但是看得出来作者非常有灵气,希望我继续写继续投稿。我觉得应该是非常有价值的肯定,对我有很大鼓励。到高中毕业的时候,大概写了五六十首诗,虽然只发表了一首,但我也非常开心。我记得很清,当时这首诗歌发表在一张报纸的中缝里,还得到了五块钱稿费。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有志于去写一写诗歌。

陈年喜的诗歌父亲(诗歌撑起生命的尊严)(2)

  记者:《炸裂志》已经成了你的标签,能谈谈这首诗的创作背景吗?

  陈年喜:诗歌《炸裂志》写于2013年春,那时候我在河南内乡的一处矿山工作,一天下班时接到家里电话,听到母亲食道癌晚期的消息。由于长久的在矿洞里高噪音下操作机器,总是头疼欲裂,加上突然的精神打击,让我几乎不能自持。当夜写下了《炸裂志》,记录下心与身、命运无边黑夜的炸裂。

  记者:你的两个主要身份,一个是农民工,一个是诗人,你如何看待这两个身份?如何协调打工和写诗这两件事?

  陈年喜:农民工确实是我的身份存在,就像名字一样,到任何时候都是拿不掉的。但是我觉得身份是身份,作品是作品,其实就是工作和文学创作的关系。我的工作也确实是非常的辛苦,时间特别长,但是写作的时间还是有的,我有时候会在工作当中抱着机器的时候,在那种同频率的情况下去思考,这时候会有一些灵感,会产生一些诗句,到下班的时候就迅速的把它记下来,后续再去完善。那时可能没有纸,我会把它记录到记公分本子上或者炸药箱上。我是爆破工,每天都有一箱炸药,炸药箱上是空白的可以写很多字,平时铺在床上当褥子用。我记得在新疆的时候,那一年,每天下班都在炸药箱上写,写的密密麻麻,当我离开的时候炸药箱已经堆积的很厚很厚。这些东西其中有些传到了博客上保存了下来,有些也就扔了。

陈年喜的诗歌父亲(诗歌撑起生命的尊严)(3)

  其实打工工作和诗歌写作并不矛盾,两者相互穿插相互补充,打工为我的诗歌提供了创作素材,诗歌也填充了我打工期间的精神生活。

  记者:这些年你一直在漂泊,却也从未放弃过创作。可否谈谈你这些年在创作方面的成就?

  陈年喜:稀稀拉拉写作近三十年,迄今有四五百首诗歌作品在全国各类刊物发表,散文非虚构类发表约十余万字,让人自慰的是这些作品发表的平台较严肃前沿。参加过《诗歌之王》节目的创作录制,到美国七所大学作过诗歌交流。诗集《炸裂志》目前卖出了大约三万册。回首创作路,依然是迷茫的,惶恐的,知道自己依然在学习的路上。写出深入世界与人心的作品,是唯一的追寻。

  记者:当矿工十几年,辗转了很多地方,在你的这些经历中,你觉得什么是对你创作最重要的?

  陈年喜:是读书。有一句话虽然老套,但还是真理:破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和历练是相辅相成的。在大学的课堂里读4年书和我在社会上去历练4年生活,哪个收获更多、哪种更有效这是无法衡量的。常常有人说我没有文凭,或者说对底层诗人有很多的偏见,其实是没有认识到知识的源头在哪里,文化的源头在哪里。这么多年也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诗歌爱好者,发来自己的稿件给我看,其中也不乏博士和名牌大学毕业的人。看了这么多,我觉得不一定是知识认识的汉字越多就会写得越好,学到的再多,没有把学来的知识消化掉是不行的。在矿上这么多年的写作已经形成了我自己的架构,我需要把我心里的所思、所想、所见抒发出来。

陈年喜的诗歌父亲(诗歌撑起生命的尊严)(4)

  记者:你从诗歌转向非虚构文学创作的原因是什么?

  陈年喜: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到贵州一家旅游公司做文案策划工作后,每天坐办公室,相对而言我有了大量时间,非虚构文学创作正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思考,我有这个条件。第二,面对那些年那么漫长的爆破工生活,面对那么一个被严重遮蔽的群体,就像时代的围城一样,恰恰没有人记录,我觉得我应该来记录它。

  诗歌的文体形式很难来呈现这么庞大的、糅杂的生活和这个时代的面相,而散文和非虚构文体是一个非常自由的文体,它有这样一个支撑空间,我觉得用这种文体来记录和书写是特别合适的,所以我由诗歌转向了非虚构文学创作。

  记者:从诗歌转到非虚构文学创作,你的创作方向发生了改变,现在还写诗吗?

  陈年喜:我一直没有放弃写诗,并且量还不小,每年大概还有五六十首的写作量,目前已经有出版社和我签了协议,正在着手准备出第二本诗集。第二本诗集收录的诗歌是我在2018年和2019年期间的主要作品。

  记者:到目前为止,你觉得你的诗歌创作和非虚构文学创作,哪个成就更大一些?

  陈年喜:首先我的诗歌写的是我的生活,甚至生命。在文本上,我特别注重辨识度,一直在寻找不同的视觉去创作。我把杜甫的诗当做写作的蓝本,同时吸纳西方诗人他们观察世界的方式和角度,他们的语言形式和思想维度,逐渐形成自己的文本。我觉得辨识度特别重要,特别是艺术形式的辨识度和内容的辨识度,这也是我特别追求的两点。目前我的诗歌从发表量和读者反响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影响,但我觉得还没写到最好,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关于非虚构写作,我觉得将是今后一个时期非常重要的文本形式,在这样一个纷杂的时代,有大量的信息需要记录,而非虚构文体特别适合这种记录和呈现。其实,这几年的我的非虚构写作的成就我觉得应该比诗歌成就要大,我的非虚构写作被很多的选本选入,目前也有大量的约稿,这条路我会坚持走下去,至于走到什么程度,还要看运气和身体状况。

  记者:十几年的爆破工,对你的身体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你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在矿山干爆破工作,今后你会不会考虑以写作来谋生?

  陈年喜:是这样,我觉得写作可能是我以后唯一的一个生存资本。这么多年的人生历练和文字储备,刚好为不期而然的这个病提供了生活的支撑。从身体健康和生活质量的角度来说,这是非常糟糕的十六年。但从人生的厚度和历练来说,我觉得这也是非常好的十六年。因为这十六年,我有了相当多的文字储备和心灵视界的储备。

  记者:今后的文学创作有什么规划?

  陈年喜:我想还是先把第二本诗集出了。今后的写作还是看情况吧,可能会有些量,但也可能量会减少。主要方向还是散文和非虚构文学创作,但不会拘泥于某一种文体,哪种写的舒服就写那种。今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忙的年景,目前已经有三家出版社和我签了协议,我需要把这些作品打磨好,再做些补充,至于后边的写作,没有太多的规划和思量,也可能会写一篇长篇小说,把自己漂泊动荡的半生写出来,但也不一定,目前只是想法而已。(记者 杨森 视频/李少虎 米子扬)

遇见,在拐角

  印象中,陈年喜仍然在漂泊。

  寻访陈年喜,我们走了弯路:最先写信问上海的陈仓,他给了我们陈年喜的微信和电话,但微信加不了,电话是空号。接着我们向长安文化圈的黄朴等朋友打听,回答都是“不知道。”

  正要放弃的时候,朋友圈出现了《陈年喜自述:确诊尘肺病后的日子》。他出现了,而且是以一个尘肺病患者出现了。

  这,让我们非常揪心。

  他病了,直觉告诉我们他应该在老家丹凤。于是,我们拨打了诗人远洲的电话,因此也拔通了陈年喜的电话。

  之前只知道陈年喜是一个农民,由于写诗,成为了“商洛诗八家”之一的诗人。最近从网上流传着的《陈年喜自述:确诊尘肺病后的日子》得知,他成了病人。

  到了丹凤赵沟移民搬迁安置小区,我们证实他是贫困户。

推开陈年喜家门,他和我们想象中的形象差别不大。身材魁梧,一张脸棱角分明,浓眉凤目,粗犷硬朗又不失儒雅,长年被粉尘刺激的声带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跟他交谈中我们才知道,从2000年起,他就做了巷道爆破工,十几年间他先后去过河南灵宝秦岭金矿,到过新疆塔城、阿勒泰、叶尔羌河流域和内蒙包头、辽宁清远、广东韶关、甘肃天水、甘南舟曲等大小矿山。陈年喜告诉我们,矿工爆破这一行,哪里有活儿就往哪儿去,干完了又奔赴另一处矿山,总是飘忽不定,去的又往往是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蛮荒之地。难怪大家会认为他神秘,偶尔还会消失。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我身体里有炸药三吨,就在昨夜我岩石一样炸裂一地”。这是陈年喜《炸裂志》的诗句。如果不是这些文字,我们很难把这样震撼人心的诗句与一个农民工联系在一起。网络上有句话“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一种矫情,但陈年喜还真是这样的人,尽管生活艰辛,他仍一直保持着对文学的热情。在空旷偏僻的工地,在暗黑的矿洞里,他的眼前只有灰黑的岩石,耳朵里只有钢钎碰撞岩石的巨大噪音,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思考和创作,他用这种方式驱除疲惫,慰藉精神。不管处境如何,他心中永远怀着一份浪漫,坚持用诗歌记录生活和世界。

  陈年喜虽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高学历,但他却写出了震撼人心的感人诗句。他让我们相信“真情和真理皆在民间”,“再低微的骨头里也有江河”。这些诗句源自于他不同寻常的人生经历,也是他对生活的细微观察和深切感受。

  2014年,陈年喜的诗被纪录片导演秦晓宇发现,受邀参与拍摄了《我的诗篇》纪录片并担任主角,并随组到北美演讲。由于《我的诗篇》纪录片的放映,陈年喜逐渐有了名气,期间还参与了《鲁豫有约》媒体活动,应邀参加了四川卫视《诗歌之王》真人秀的电视节目并著名歌手搭档同台竞演,受到了一定的关注。易中天教授在看到陈年喜的《有谁读过我的诗》后,表示只读了一首就感到震惊,在个人微信公号上写出了《兄弟我听见了你的饿》。从暗无天日的矿洞到众星捧月星光灿烂的舞台,这不是魔幻现实主义小说,而是发生在陈年喜身上真实的故事。

  命运总是兜兜转转,今年3月,已经离开矿洞5年的陈年喜,还是被确诊了尘肺病,他不得不离职回到故乡丹凤。

  疾病让他失去了体力劳动的能力,再也做不了爆破工了,不在那样的环境,他的诗歌可能会少些“土地的炸药味”。但他坚信,在诗歌的创作上他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往后生计问题是陈年喜最大的难题,他说写作可能是他生存的唯一资本,他想向目前的盛行的“非虚构写作”方向发展,以此谋生。他还想写一部小说,把自己漂泊的半生记录下来。但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只能顺其自然。

来源: 商洛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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