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0年前,1592年,正是大明王朝万历二十年。
著名的摆烂皇帝明神宗朱翊钧(年号万历)年满三十,在皇帝这个岗位上已干了20年。
万历虽说在历史上风评不佳,懒政、怠政、暴政样样占全,甚至有明实亡于万历之说,但万历三大征确实都让他打嬴了。这一年,他打的就是三大征中的东征,也就是帮着朝鲜打日本,抗日援朝,打了场国际战争。
战争的发起方是日本。
当时日本刚刚结束了所谓的战国时代,丰臣秀吉统一日本六十六国,信心暴棚,视天下为己物,把整个亚洲格局安排了一下——
大日本天皇嘛,到北京去,那才是正经的帝国首都;日本本土呢,让天皇的弟弟守着就行了;自己则驻留宁波。
为啥他要在宁波待着呢?可能他认为宁波这个地方才是他构想中的大东亚帝国的中枢:他臆想的这个大东亚帝国包括日本、朝鲜、大明、天竺,当然那些小小的什么吕宋岛国琉球国啥的,提不都不要提,都是咱的!
他设计的路线是,先占朝鲜,再征大明,然后南下天竺。
就这么狂!
而且他真干了,一场国际战争大戏也就由此开幕。
再说朝鲜,当时的朝鲜国王是李朝宣祖李昖(yan),一个视明朝为父母之邦,饱受儒学熏染、醉心于廷讲,热衷于和大臣进行学术辩论的皇帝,清谈误国、武备不修。
李昖打死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太平皇帝正吃着火锅唱着歌,人家飘洋过海就打上门来了。
跑吧,一路撒丫子从王京跑到平壤,继续往北跑,到了离大明王朝最近的义州了。
李昖给万历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哭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万历含糊了一阵子,小日本不就几个倭寇吗?你就这么跑了?真的假的?不是要做带路党把小日本带到俺的地界上来吧?
不过万历很快弄明白了,小日本的海盗倭寇虽说经常沿海骚扰朝鲜和我大明,但这次真的是出动几十万的正规军了。
万历一咬牙,咱是宗主国啊,不能让日本这么欺负我的小弟,而且万历也接到了情报,日本打了朝鲜,下一个就是大明了。
打吧,帮着朝鲜打日本,虽说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好过了,但眼前这个事儿得了了啊。
抗日援朝之战正式打响。
这场国际战争,从1592年始,到1598年止,持续七年之久,直至战争的发起人丰臣秀吉遽然病死,日军撤退才算结束。明朝将之称之为“东征”“御倭”“救朝鲜”;朝鲜则称为“壬辰丁酉之乱倭乱”,壬辰即万历二十年,酉即万历二十五年,是战争的开始结束之年;日本方面则轻飘飘地呼之为“文禄庆长之役”,文禄、庆长是日本天皇的年号。
战争打得那叫一个精彩,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其间充满了权谋与阴谋,英雄与小人,大义与私利,欺骗与真诚,集齐了一场大战的所有看点,也奠定了东亚几百年的格局。
奥卡姆这次就和大家细细聊聊这场战争。今时今世,已不同往日往时,但,历史,总是在今天的阳光照耀之下,投下它晦暗不明的长长的影子。
丰臣秀吉像
既然说这场战争,就先从战争的发起人,丰臣秀吉说起吧。
丰臣秀吉的时代,日本诸岛被地方领主割据,号称六十六国,互相打来打去,所以被称为日本的战国时代。虽然号称六十六国,但这个所谓的国,大的不过县,小的可能跟我们乡镇差不多,充其量就是六十多个县长乡长互掐吧。
每一个国的首领,大些的叫“大名”,那么小点的呢,呵呵,并不叫“小名”,而是叫“国众”。
丰臣秀吉呢,一开始连个“国众”都不是。
事实上,丰臣秀吉并非他的原名,他原名叫羽柴秀吉,丰臣,是日后天皇赐给他的姓。
羽柴秀吉贱民出身,是一个乡下人,朝鲜的史籍中说他是“貌寢身短,状如猿猴”,也就是相貌丑陋,像只猴子似的意思。
但这个猴子却名垂日本史,当然也在朝鲜、大明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不过在朝鲜、大明的历史上,秀吉是作为侵略者、反面人物出现的,当然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评。
而在日本,人们视之为杰出人物,是他结束了日本的战乱局面,使日本真正凝聚成为一个国家。
这话听得有点别扭,不过那时的日本,确实是还没有什么民族国家的概念,他们的六十六国,每一个国都视另外的国为外国。
日本近代历史学家池内宏就曾这样评价秀吉:“英雄之事业岂能以常理论之。彼等之行为如天马行空,常人难以捕捉。丰臣秀吉乃是旷古之英雄。身为旷古之英雄,刻画旷古之伟业。”
甚至有人将之与中国的秦皇汉武类比,“盖其为人酷肖秦皇汉武,而雄才大略远出其右。夫汉武乘丰富驭区宇,不论可也;秦皇挟六世之积威,蹶衰残之六国,孰与太阁之徒手奋起、制服群雄!”
这是说汉武大帝本身是继承大位,秦始皇是积六世之功才打败了早已衰朽不堪的六国,哪里比得上秀吉啊,从社会底层奋起而一统日本。
这个类比角度也很清新了,虽然说的确实是事实,秀吉确实是从一个小兵干起的,秦皇汉武也确实是那样的,但就此得出“雄才大略远出其右”的结论,却就是瞎扯了。
最根本的,秀吉打败六十六国统一日本后的国土,其实当时也只有本州岛、九州岛、四国岛这三个岛屿而已,现在琉球、北海道啊什么的,是以后才被兼并的,就这么点国土,还分成了六十六个国,在中国人眼里,那不就跟闹着玩似的嘛。
而秦皇汉武统治的国土,纵横千万里,疆域之广,日本整个放进来也就是一个省而已,统一、治理这样的国家,两者完全是无法类比的。
但不管怎么说,秀吉在日本史上确实是一个人物。
作为一个底层小子,在战乱年代,但凡有点野心的,最好的出路自然是去当兵。
丰臣秀吉,那时还叫羽柴秀吉,靠贩鱼为生,在食不裹腹的时候,投奔了当时实力最为强劲的一个“大名”,就是织田信长。
一开始秀吉只是织田信长家的一个奴仆,但秀吉这人很有城府,别的奴仆拿着同样的钱去买东西,总是比秀吉买回来的少,几次过后,织田信长注意到了他,觉得他挺能干,就让他跟随自己打仗。
花同样的钱,买同样的东西,秀吉为什么就能比别人买得多呢?
这就体现出秀吉的城府来了,他每次都悄悄往里搭上自己的一些钱,钱多了,自然买的东西也就多了。
秀吉的目的就是引起织田信长的关注,他宁肯搭上自己的银子。
作为一个奴仆,能下此手段,可见其城府之深、心思之广。
获得了织田信长的信任,上了战场的秀吉,终于开挂了,他跟着织田信长东征西讨,屡立战功,“持枪突斗,所向披靡”,很快就能带兵独立作战了。
1577年,也就是明万历五年,织田信长派遣羽柴秀吉西征,讨伐大名宇喜多氏和毛利氏。
秀吉用了5年时间,平定了播磨、备前、但马、因幡、美作五国,然后又与毛利军开战,准备平定备中国。
但这时发生了一件彻底改变秀吉人生的大事,他的领主、大名织田信长在征战途中夜宿京都的本能寺,没想到一个叫明智光秀的部下突然举兵叛乱,织田信长死了。
当时秀吉正在围攻毛利家的别将清水宗治固守的高松城,正在胶着之际,织田信长死了!
秀吉怎么得知这个消息的,有的说是织田家的使者赶来给他报的信儿,有的说是明智光秀派使者给清水宗治,让他牵制住秀吉,但使者未能入高松城,反被秀吉捕获。
不管怎么说,秀吉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信息,他太知道这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了。
当时的织田信长,是实力最为强大的日本大名,已具有了主宰全日本的气势,他也把终结混乱的战国时代作为自己的使命,也就是在这一年,1582年,织田信长消灭了割据甲斐、信浓、骏河、西上野的大名武田氏,随即西征西日本最大的大名毛利氏。
织田信长此人,不但有统一日本的志向,更有征服中国的野心。葡萄牙教士弗洛伊斯在其所著的《日本史》中记载,织田信长有计划在统一日本六十六国后,组成一支舰队,以武力征服中国(明朝)。
而明朝对海防研究颇深的徐光启在其《海防迂说》中也曾说过,“信长为人雄杰,多智略。前是六十六洲各有君长、不相统一, 至信长征伐四出,略皆臣伏,无敢异。此人智计叵测,十倍秀吉;假之数年,必为我大患。“
织田信长死了,秀吉,自然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的继任者,全盘接下他的势力。
但秀吉不能扭头就撤,这儿还围着高松城呢。
秀吉并不慌乱,先是杀了使者,以防消息泄漏到清水宗治那里,然后一方面大力攻城,一方面和毛利家开展谈判,说是自己一旦破城,必定会屠城以泄恨,为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清水宗治剖腹自杀,即可停战,缔结和平条约。
清水宗治知道再坚持下去,秀吉必然破城,为了全城百姓,清水宗治果真切腹。
秀吉就这样与毛利家定了和约,没了后顾之忧,便回师东进,去讨伐明智光秀。
秀吉明白,在日后决定谁成为织田信长的继承人这个重大问题上,只有自己杀了明智光秀,才会握有主动权。
秀吉与明智光秀很快在京都南部打响山崎之战,明智光秀败亡,秀吉算是为织田信长报了仇,也为自己拿下了最大的筹码。
在推举织田信长的继承人时,秀吉强行推立织田信长的嫡孙、只有3岁的织田秀信。
秀吉玩儿的,还是我们熟悉的“主弱臣强”这一套权谋之术,3岁的孩子懂啥,自然是秀吉说了算。
但织田家还有别的臣子,对秀吉这套把戏很是不满,于是爆发了内战。
秀吉这时羽翼已成,先是灭了织田家重臣柴胜,又逼死了织田信长的第三子织田信孝,而后织田信长的次子织田信雄与德川家康组成联军挑战秀吉,秀吉使出欺诈手段,诱使在政治上稚嫩的织田信雄接受了议和,而德川家康无力独自己打败秀吉,不得不结束战事,并以其幼子结城秀康为人质,向秀吉臣服。
就这样秀吉消灭了他的主要对手,成了事实上的织田信长势力的继承者。
当然这一切说起来简单,期间也是残酷的战争与权谋的上演,擅于此道的秀吉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为了取得政治上的战略主动,秀吉挟兵自重,向日本天皇提出授予他正式的高阶官位。
1585年7月,秀吉被任命为关白。
所谓关白,可以理解为我国的宰相之意。
事实上,“关白”本来的意思就是“陈述、禀告”,这俩字也自《汉书·霍光金日磾传》中的“诸事皆先关白光(霍光),然后奏御天子”这句话,就是有事儿得先给霍光说,然后再跟皇帝说的意思。
传入日本后,“关白”就成了辅佐天皇的重要职位。
秀吉成为关白,他建立的政权也就成为了时日本的中央政府,颇有点“挟天皇以令大名”的意味,也真有很多大名就主动臣服于秀吉了。
当然也有不那么主动的,对不主动的,秀吉当然就要打了。
1586年年底,秀吉任太政大臣,受朝廷赐姓“丰臣”,从此改称丰臣秀吉。
1587年,丰臣秀吉平定九州,虽然这时候他还没完全统一日本,但他的野心此时已露,不愧是织田信长的继承人,他称“九州诸岛,皆已归顺,命征贡于高丽(朝鲜)。彼若不从,将以明年征之,并略明国,悉归我版图。”
打朝鲜,征大明,已在丰臣秀吉的计划之中了!
从1589年到1590年,丰臣秀吉又发动小田原之战,灭后北条氏,基本上统一日本。
1591年,丰臣秀吉将关白之位让给外甥丰臣秀次,自称太阁,也就是前关白之意,而他将自己的注意力,也完全集中到了构建东亚大帝国上来了。
这就是丰臣秀吉,狂人出世,一场国际大战就要打响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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