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和正史往往有很大的不同,这是很多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一般来说,演义喜欢美化人物,比如隋唐演义中的燕王罗艺,明明只是个虎贲郎将(隋府兵制地方统兵长官,四品),投降李唐之后才获封燕王,演义中却变成了北齐勋旧,与隋朝割地为王。
这种事怎么可能嘛,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一直都是以幽州为大本营,罗艺在这里称王,隋朝大军又要从哪里过去?事实上罗艺正是因东征才获重用,而隋炀帝死后他随即宣布独立,跟李渊等人一样,是个标准的反王。
新唐书说他残暴不仁,演义里却被勾画成了谨慎小心,甚至有点古板的谦谦君子,包括最后罗艺因为听信巫师,起兵造反被诛,也被改成了为大唐战死沙场。
罗艺是美化的典型,而李密则是黑化的排头兵,李密被黑到了什么程度?几乎就是转体一百八十度外加三个托马斯大回旋,整就来了个大反个儿,白的被改成黑的,还外带撒了点孜然面,放到太阳底下烤,烤了个外焦里嫩,黑里透红。
关于李密这个人,怎么说呢?首先他是一个大英雄大豪杰,旧唐书说他是项羽,新唐书说比项羽差点,但比陈胜要强,就连李密的敌人,大唐编撰的隋书也承认,李密“义协人谋,雄名克振,壮矣……抑陈、项之季孟欤。”意思是道义和谋略兼具,雄壮的名声威震天下,就像陈胜和项羽的兄弟。
我们还是从头说起。李密字玄邃,小字法主(不是法王,注意,我叫他李法王叫了十几年,汗),辽东襄平人,出身名门望族,赵郡李氏。
这个赵郡李氏,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门第,都知道隋唐是门阀政治,重门第,重视到了什么程度?唐高宗不得不下令禁止几个大户之间通婚,为啥?因为天下人都希望跟他们攀亲戚,甚至连魏征这种老顽固也不能免俗。你们不能把儿子闺女全内部消化,多少给其他人留点汤。
当时民间婚娶,以门第为尊,就算是天子闺女,堂堂公主之尊,也没有世家大族小姐受欢迎,唐朝不知道发生过多少起抢婚冲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没能娶个世家老婆而悔恨终生。
唐文宗嫁闺女的时候忍不住发牢骚:“民间脩婚姻,不计官品,而上阀阅,我家两百年天子,顾不及崔、卢耶!”
大唐世族有七姓十家之说,这七姓十家也是唐高宗禁婚令对象,但隋朝的时候,只有五姓七家,其中就有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李密和李渊都姓李,他俩一个赵郡李氏,一个陇西李氏,而在当时,赵郡李氏排名犹在陇西之前。
为什么?因为赵郡李氏里有头有脸的名人多。看过三国的人都知道,袁绍家世很不得了,四世三公,意思是他们家四代人都做过三公。李密家也是四世三公,(袁绍的三公指的是职务,李密家的公则是爵位),李密曾祖是多次打败过高欢的西魏名将,八柱国之一,魏国公李弼(顺便说一句,李渊的爷爷李虎,也是其中之一);爷爷是北周太保,邢国公李耀;父亲则是隋朝蒲山郡公李宽。
李宽很早就嗝屁了,所以李密很年轻的时候(不到十八岁),就承袭了蒲山郡公爵位,隋炀帝一上任,选拔年轻子弟入替宫掖,李密也被选上了,任职亲卫府大都督(府兵制里的禁军)。
但杨广却不喜欢他,或者因为年轻,或者因为脸黑。这个黑一是指运气背,李密这辈子的运气都不怎么样;二是李密长得真挺黑,总之杨广注意到了他。
“向者左仗下黑面小儿为谁?”得到旁人答复后,杨广下令调走他,因为他觉得这黑脸小子看起来不顺眼,事后证明他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个小儿视瞻异常,勿令宿卫。”
这个得罪人的活儿交给了宇文述,也就是后来造反革了隋炀帝命的那个宇文化及老爹(顺便说一下,宇文述是鲜卑人,本姓破野头。破野头,不要说我们现在觉得可笑,隋朝人一样看不起,后来双方大战,李密就拿这个,在阵前狠狠当面羞辱了宇文化及一番,把宇文化及气的斯文都不顾了,破口大骂)。
有道是家世不在年高,李密虽然年幼,但门第在那里摆着,宇文述虽然是权倾天下的重臣,也不敢轻视他,但宇文述常年搞政治思想工作的人,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宇文述是这么说的,“世兄啊,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天选奇才,应该读书博个出身,卫所这种嘈杂的地方,不适合你。”
宇文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循循善诱,就差没把下半句“十块钱卖你一本武林秘籍”说出来,李密毕竟年轻,被宇文述几句高帽一戴,捧得有点飘飘然,当场就办了辞职手续。
虽然被忽悠了,但李密家大业大,也不指望这点工资过日子,回来后果然奋发读书,用功到了什么程度?有一天他出门去国子监听课,骑了一头牛,边赶路边读书。
正巧被杨素看到了(大隋第一名将,杨坚的族兄,演义里靠山王杨林的原型),赶过去问他是谁,又问他读的什么书?李密回答说项羽传,杨素大为惊叹,回来后跟儿子好一顿猛夸,说李密这个黑小子气度非凡,你们都比不了。
隋末群雄里面,李密本是看起来最有希望成功的,因为他在短短个把月内,就凑起了三十多万的队伍。上下归心,兵强马壮,麾下人才济济,大唐凌烟阁开国24功臣里就有五个(徐绩、张亮、魏征、秦琼、程咬金),兵锋所指,王世充、宇文化及当者披靡,死不肯降唐的窦建德表示归顺,孟海公、徐元朗等十几路豪杰劝他称帝,就连李渊也不得不低头奉他为盟主。
但李密却呼啦一声垮掉了,垮台的速度几乎与他崛起一样迅速。审其行事,找不到什么明显过失,所以新旧唐书说来说去,归结到一个字,狂。“乌阳既升,炬火不息”,太阳都升起来了,那还轮到你这火把,隋书说的更奇葩,命不好,所谓“运乖天眷,事屈兴王”。
这种理由差不多可以套到古今中外所有失败者头上,说了等于没说,要我说啊,李密之所以失败,根本原因在于选错了偶像。他读项羽传,事事也模仿项羽,而时人也常以项羽视之,所以他在打下兴洛仓后,开仓济粮,任凭老百姓搬取。百姓们贪多,拿的啥工具都有,大米洒的遍地都是,积了数寸厚。“洛水两岸十里之间,望之皆如白沙”,可把贾闰甫心痛坏了,李密却哈哈大笑,“这下(百姓)可够吃了。”
项羽是什么结果,乌江自刎扯犊子蛋了,项羽是英雄,可他是个悲剧英雄,如果那位能穿越到大隋,看到正在读书的李密,应该一把将书夺过来,劈头盖脸训斥一番:“读什么项羽,好好读刘邦传去。”
杨广东征高句丽的时候,杨素死了,他儿子杨玄感早有异志,趁机谋反,便把李密拉来做军师。虽然说史书对历史人物的评价,通常脱离道德层面,不说好恶,只论功过。道理很简单,好坏的定义,实在太难区分,历史上有数不清的好人,偏偏干着坏事,又有数不清的恶人,打着做好事的名头,而更为普遍的情况是,大多数人所作的大多数事,根本就说不清是好是恶。
比如隋炀帝虽然无道,但杨玄感造反就是做好事吗?恐怕未必见得,因为杨玄感纯是一己之私,他家功劳太大,名声太高,时刻担心被清算。至于隋炀帝这边,挖大运河,当时被视为一大罪恶,但现在早已证明是功在千秋的大好事,至于三征高句丽,被定义好大喜功,可唐朝后来不也数次东侵,在高句丽花了无数钱粮,牺牲无数人命?
当然了,不管从那个角度看,隋炀帝也称不上好人,因为他做的恶实在太多,而且大运河也好,高句丽也好,虽然后世看无可厚非,但在当时的角度,这些的的确确都是劳民伤财之举,所以李密答应参与谋反的原因是,“为民请命”,无论新旧唐书还是隋书都承认,李密素以“济物为己任。”
为什么要特意解释这点,因为李密在演义里,关于造反动机被黑的是体无完肤,也是为了解释接下来的事情。
李密见了杨玄感,为他献上了三条计策。
上策是向幽州出兵,将隋炀帝大军困在北方,南方粮食运不过来,大军要不了几天就做鸟兽散,大事一举可定;中策是趁关中空虚,占据西都长安,凭借潼关天险固守以待变化;下策是就近攻打东都洛阳,但一定会遭到顽强抵抗,若等到隋炀帝大军返回,胜负难料。
杨玄感没胆北上找杨广硬拼,也不打算长途跋涉去夺一个空头国都,因为官员家属,基本都住在洛阳。所以杨玄感选择了洛阳,他认为只要把洛阳夺下来,家眷在手,江山我有,还怕那些人不乖乖听令?
但洛阳哪有那么好打,隋朝守军在洛阳摆开了市巷战的架势,杨玄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这边在拉锯,那边隋朝援军已经到了,杨玄感找人问计,得到的答复跟李密一模一样,“唯今之计,只有西取关中,才有争夺天下的可能。”
杨玄感终于决定西拔,走到弘农的时候,又闹起了幺蛾子。这里有个行宫,当地百姓告诉他,“弘农兵少,粮食又多,很容易攻取,到时候有了粮食,进可攻退可守。”
李密劝他赶紧走,后面紧跟着追兵,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但杨玄感却不想放过嘴边的肉,结果这个“很容易攻取”的弘农宫,三天都没打下来,追兵却已经杀到了。
杨玄感兵败自杀,李密跟杨玄感叔叔杨询一起逃走,藏在了杨询老婆娘家,不久被邻居告发,押送去隋炀帝在高阳的行宫。或许是元凶伏诛,对李密这种小角色,没人放在心上,也或许是李密运气终于好了一次,遇上了一个贪财的押运官,总之李密用钱买通了官员,半路上逃脱,隐姓埋名,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最后听说瓦岗寨(今河南滑县)有一帮起义军,人数上万,就前去投靠。
这时的瓦岗军,虽然打着起义的旗号,本质却是山大王,跟强盗没什么区别,也根本没什么推翻隋朝,替天行道的打算,所以当有人认出李密是钦犯时,翟让立马把李密关了起来,打算砍了他脑袋去领赏。
李密大吃一惊,只能主动表露身份,他求王伯当转告,声称能说服附近几伙小势力。翟让将信将疑的派他去,果然手到拈来不在话下。李密在本质上,跟翟让这帮趁乱起义,占山为王,只求不饿肚子的草寇有着明显区别,取得翟让信任后,他马上指出了瓦岗军最大的问题。
没粮。既然占山为王了,自然不可能种地,不种地就只能靠抢,但滑县是个小地方,也是个穷地方,虽然能抢点漕运,但上限也就养万把来人了。没粮就没人,没人就没实力,没实力就不可能去抢更多粮食。
李密把这个恶性循环一五一十讲给翟让听了,翟让恍然大悟,“道理我懂,可现在该怎么做?”
李密的意思是,小打小闹没意思,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要干就干大的,席卷两京,推翻隋炀帝是他的终极目的,但以瓦岗军目前这点兵力,无疑于痴人说梦,所以李密建议打荥阳。
荥阳离洛阳很近,紧挨着兴洛仓。兴洛仓位于巩义县河洛镇,这是大运河中原腹地最大的中转站,从江南运来的粮食,都囤积在这里,仓城方圆二十余里,共有三千窖,每窖八千担,最高存粮可达2400万担。
翟让听从了他的建议,纵兵掠夺荥阳各地,很是发了笔小财,但发财的同时,也惹来了大麻烦。本来他们是滑县的一伙小毛贼,隋末天下大乱,盗贼蜂起,隋军一时半会顾不上他们,但他们跑到了荥阳,威胁到了兴洛仓,这就必须重视了。
于是杨广派来了张须陀。隋朝名将里,张须陀别具一格,因为他专门负责农民起义,堪称镇压专家,平生大小数十战,从无失手。翟让吃过他的苦头,听说他来了,吓得面无人色,带着人就要跑路。
但被李密拦下了,李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张须陀不可惧,我有把握打败他。”
如果就这样跑了,李密所有筹划都成了泡影,计划再好,没能力去做,或者没胆子去做又有什么用?避开张须陀,粮食还是没有,那实力还是不能壮大。有些事可以逃,有些事必须拼命,经过杨玄感的教训,李密深知,该争取的时候必须争取,不能总任他们由着性子胡来。
不知道李密用了什么办法,总之翟让勉强同意了。要打败张须陀,谈何容易,虽然他专门负责对付农民起义军,但麾下一样兵强马壮,比如说赫赫有名的秦琼、罗士信,就是他的部下,而且此时就在军中跟随出征。
李密的把握就是轻敌,张须陀逢战必胜,而且过去多次打败翟让,心里一定轻视。于是他让翟让率主力与张须陀正面对阵,自己带了一千多人埋伏在侧后方的树林里。
不出所料,翟让一触即溃,张须陀率部追击了十几里,一头扎进了李密的埋伏圈。放过前锋部队,李密领着人从四面杀出,包围了张须陀后军。张须陀这个人爱兵如子,看到部下被围,掉头回来相救,主帅联络不上,隋军顿时成了没头苍蝇。而张须陀这边,来回冲杀了四次,筋疲力尽,被围困的隋军却越来越多。
败局已定,部下劝张须陀逃走,张须陀看看四散的隋军,长叹一声:“被这样一伙毛贼打败,哪还有脸回去。”于是下马步战,战死沙场。
李密出道第一战,就斩了名将张须陀,声威大震,翟让等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这伙毛贼,身上居然还有这种能力。但毫无疑问,这一切改变,都是那个人带来的。
张须陀死后,他的部下如秦琼罗士信等,都改投了瓦岗军,瓦岗军声威大震,李密紧接着提出了他的第二个计划,“攻占兴洛仓”,同时也亮出了他的真正目的。
“昏主蒙尘,播荡吴、越,群兵竞起,海内饥荒。明公以英杰之才,而统骁雄之旅,宜当廓清天下,诛剪群凶,岂可求食草间,常为小盗而已!今东都士庶,中外离心,留守诸官,政令不一。明公亲率大众,直掩兴洛仓,发粟以赈穷乏,远近孰不归附?百万之众,一朝可集,先发制人,此机不可失也!”
当今乱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时候,岂可满足于草间小盗?只要有了粮食,振臂一呼,百万之众瞬息而至,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此时已无人敢质疑李密的能力和眼光,翟让表示:“我只是个农民,从没想过要干这么大的事,既然先生一定要做,那就请先生领兵先行,我随后押阵。”
既然翟让要唯李密马首是瞻,李密也不再客气,挑选了7000名精兵,于617年春天,从阳城出兵,一举攻克了兴洛仓。李密宣布开仓放粮,不管什么人,只要肯加入义军,统统都可以来拿,不限数量。一时间附近的百姓携家带口赶来,“老弱负繦,道路不绝,众至数十万”。
隋朝还不死心,坐镇洛阳的杨广之孙,越王杨侗派刘长恭率25000名士兵进攻洛口,被李密大败,刘长恭仅以身免。
这时翟让已知才干相差李密太远,心甘情愿推举李密为首领,所以,并不是李密为了争权杀翟让,而是翟让早早就把当家位置让了出来。那李密为什么杀翟让呢?因为翟让后悔了。翟让的哥哥翟宽对此很不满,埋怨了一通:“你不愿意做皇帝,让给我啊,为什么让给外人?”(注:李密并未称帝,他只自称魏公,但在翟宽等人眼里,以瓦岗军实力,称帝只是早晚。)
翟让本人也许不愿跟李密争权,但架不住身边人怂恿,你不想发财,请不要妨碍大家发财,翟让如果当皇帝,他身边人自然跟着沾光。于是翟让亲信开始四处游说,劝说让翟让担任大冢宰,统领百官。
演义把李密失败,大多归结到擅杀翟让导致瓦岗军内部分裂,但史书不管新旧唐书,还是隋书,都不认可这个观点。因为事实很明显,翟让如果当了大冢宰,瓦岗冒出来两个首领,才是真正的分裂。
所以李密动手了,他安排了一场鸿门宴,斩了翟让,在场还有好几个瓦岗将领,都是翟让的旧部,里面就有被民间演义吹成一朵花,号称义薄云天的单雄信。
单雄信的做法是双腿一软,跪下来求饶,没骨气到房彦藻都看不下去了。“单雄信等顿首求哀……彦藻以雄信轻于去就,劝密除之,密爱其才,不忍也。”房彦藻建议李密杀了他,反倒是李密不忍心。
其他人还有徐绩(大唐名将,字懋功,民间误为徐茂公),徐绩比较惨,慌乱之中,不知道被那个不长眼的士兵砍了一刀,正中脖颈,差点要了他的命,幸亏被李密喝止了。
但事后结果是什么?瓦岗内乱了吗?没有,这些人心存怨恨了吗?更没有。对李密五体投地,忠心耿耿的王伯当就不说了,就拿差点挂掉的徐绩来举例。
李密败给王世充后,根据地兴洛仓都丢了,李密只得率王伯当等人去投靠李渊,瓦岗军原有地盘,都留给了徐绩。听到李密投靠李渊的消息,徐绩命人将府县军民人口做成册子,并不直接向李渊邀功,而是派人快马送给了李密,让他献给朝廷。李密不久叛唐被诛,徐绩亲率瓦岗旧部,按照君臣礼仪为他送丧,很多人哭到吐血。
虽然你可以说,单雄信后来不是投降了王世充?但那是打败被俘,从单雄信行为看,被抓就投降一点也不出奇,何况瓦岗军这次是惨败,精锐尽失,一起投降的还有程咬金、秦琼、罗士信、裴仁基等人。秦琼罗士信是张须陀部下,程咬金是李密召来的骑兵统领,而裴仁基更是打下兴洛仓后才归顺的虎牢关守将,他们可不是翟让旧部。
所以,投降不投降和杀没杀翟让没什么关系。或者又有人问,李密大败后不敢去徐绩军营,说明还是信不过翟让旧部。这个确实,李密大败后不敢信任徐绩,但之后事实表明,不管李密怎么想,徐绩都没干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仍然没有影响。
对李密失败的原因,史书都觉得莫名其妙,王世充是什么人我就不多说了,总之除了单雄信,瓦岗投降将领大多看不起他,秦琼程咬金罗士信,都是找个机会就逃了,甚至秦琼程咬金还来了一出阵前当面叛逃,先给王世充告辞,再大摇大摆跑到唐军大营。
所以李密输给这样的人,史书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隋书认为他性情轻佻狡诈,这是典型自相矛盾,因为紧跟着就吹他可比陈胜项羽,陈胜项羽那里有半点狡诈了?而轻佻这个词,也是个万能药,能用到所有失败者头上。
旧唐书咕哝了半天,来了句火炬不可与日光争辉的废话,新唐书好点,提了一个看法,认为李密战略观有问题。当年他给杨玄感出主意,说死磕洛阳是下策,结果到了他自个,仍然在洛阳死磕,这就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势力虽强,连个后方根据地都没有,输了一场仗,直接没翻身机会,如果早点去夺关中,岂能轮到李渊成就霸业?
但这个观点,被李密自己给否决了。柴孝和也曾建议他早点西取长安,但李密回答,不是他没想过,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杨玄感手下是正规士兵,瓦岗军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山大王。
这些山大王都是山东人(唐代山东指崤山以东,意思是潼关以东),如果不打下洛阳,他们看不到成功希望,就不会舍弃家人入关,谁知道哪年能回来?而如果把他们留下,以他们的秉性,大概率重操旧业,搞不好还会为了争地盘互相干起来。
柴孝和听了也无语,只能叹息时命不济,非人力可为,听天由命罢了。
但既然失败了,总得有原因,不然我啰啰嗦嗦一大篇,说的全是废话。其实在我看来,原因很简单,除了李密自己总结的,核心部下是山大王,经不起风吹草动,一失败这些人都变墙头草这条,还有一条,真的是命不好。
李密为什么会败给王世充?原因是他刚跟宇文化及死磕了一架。
瓦岗军本来发展的顺风顺水,洛阳城都被包围了,此时却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隋炀帝死了,宇文化及弑君。消息传到东都,东都留守大臣们,马上推举镇守越王杨侗为帝。
李密起兵目的,就是为铲除天下元凶,所有计划都是以隋炀帝为假想对手,但没想到,快要结好的桃子,竟给别人摘走了。
宇文化及政变之后,就率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了长安。这里要解释一下,隋朝是两京制,西都长安,也是第一首都;东都洛阳。隋炀帝为什么一直呆在江都?不是他傻,而是他够聪明,因为北方缺粮,修大运河目的就是为了往北方运粮。
关中经过长年开发,土地几乎殆尽,物产供应,远跟不上长安人口所需。其后唐朝认不清形势,仍然选择长安为都,结果一闹叛乱漕运就断,漕运一断长安就挨饿,所以有句笑话叫“饿死的唐朝”。
宇文化及是个狂妄到连自己都不知道长啥样的人,长安要拿,作为东都的洛阳自然也要拿,所以瓦岗军正围攻洛阳城,旁边又钻出来宇文化及的十万大军凑热闹,李密也不客气,随即调转枪口对准了他。
让他们两虎相争不好吗?李密为啥要主动找他的麻烦?原因有两个,第一,隋炀帝死了,大义名分就不存在了,人都死了,你造谁的反?所以李密迫切需要为自己的义军,找到新的目标。
所以他选中了宇文化及,虽然隋炀帝死得好,死得妙,死的呱呱叫,但不应该这样子死。应该那样死?不知道,总之宇文化及是臣,臣杀君就是不对,弑君者天下之敌也。
第二是听到他对付宇文化及的消息,杨侗大喜过望,李密不肯让他们二虎相争,但对杨侗来说,这简直上天掉下来的喜讯。于是赶紧派人去传旨,封了李密一大堆官,并声称如李密顺利铲除逆党,就迎他入洛阳辅政。
辅政云云,是将洛阳拱手相让换了个说法,李密自然不会轻信这些鬼话,但他既然要干宇文化及,就不愿两面受敌,于是接受了杨侗封赏,双方皆大欢喜。
宇文化及千里迢迢而来,带的粮食肯定不多,李密的计划是假装谈和,甚至许诺接济他军粮。对于敌人的好意,宇文化及的猪脑子,想都不想就相信了,以为大功告成,很开心,下令士兵们放开了吃喝,不用省粮食。
正当宇文化及军粮将尽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如同袁绍的悲剧,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毁掉了李密所有安排。
李密部下有人犯罪,受到严惩,便跑到了宇文化及大营,告诉了一切,受到愚弄的宇文化及暴怒,马上发动了不要命的攻击。
事实告诉我们,即使是一头猪,激怒了也很可怕。虽然李密最终获胜,但付出了惨烈的代价,精兵良马,大多战死,“李密破化及还,其劲兵良马多战死,士卒疲倦”。
甚至李密本人也中了一箭,但他却没时间休息,因为洛阳出事了,王世充兵变,杀掉了与李密交好的元文都等人,独掌大权。
这个越王杨侗,虽然是皇帝,但其实只是个小孩子,因为过两年他被王世充杀害时也仅有十六岁,遇到这种事哪有什么主意,王世充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李密听到元文都被杀,便在城外驻扎了下来,不肯进城,而王世充趁机要求攻打李密。
说起来王世充能执掌洛阳军事大权,也是充满了意外。隋炀帝原本派了两路人,王世充是副手,真正主帅是率领幽蓟精兵的涿郡留守,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薛万彻他爹)。薛世雄走到河间的时候,河间诸县正集结兵力准备剿灭窦建德,看到大军到来,就挨着薛世雄军队扎营。
窦建德也是胆大,亲率数百精锐夜间来劫营,当晚起了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河间杂牌军先乱,紧接着把薛世雄的幽蓟精兵也带乱了。薛世雄六十多岁的人了,从没输过这样稀里糊涂的仗,一气之下,直接气死了。
窦建德这次亡命突击,直接帮助了两个人,一个是王世充,顺理成章当上了洛阳军事总指挥,还有一个就是罗艺,薛世雄一死,幽州便以他为大。
本来实力对比,王世充根本不是李密对手,但此消彼长,王世充还吸收了不少元文都部下,现在对比,王世充有两万精兵,外加两千匹战马。
而李密这边是全军疲惫,且丝毫没有防备,不管怎么说,名义上李密也是杨侗下属,与王世充同殿为臣。等王世充军队突然杀到,李密猝不及防,刚招降的几个宇文化及部下,张童仁、陈智略等人,率先倒戈。
李密败走洛口,此仗虽然未伤元气,但却引起了一连串严重反应,为什么?因为李密本打算进洛阳面圣的,既然是参见天子,瓦岗军很多将领都带着家小,不知道是打算在洛阳城安家,还是想让老婆见见世面。所以王世充这仗的真正收获是“执密长史邴元真妻子、司马郑虔象之母及诸将子弟”。
有人说邴元真是翟让旧部,才背叛李密,但真正的原因是,邴元真是个贪利忘义之人,很早就跟王世充有勾结。王世充一度缺粮,而瓦岗军缺衣服,王世充要求交换,李密先是不同意,后来在邴元真强烈建议下,答应了请求。交换之前,每天从王世充这边逃过来的士兵,有数百人,交换之后,渐渐没有了,李密这才发觉上当。
李密安排邴元真驻守兴洛仓要地,邴元真屡有贪赃不法行为,有人向李密举报,李密不信,但这话传到了邴元真耳朵里,他却真起了反心,所以王世充拿他妻子要挟,邴元真很快答应了。
最后这一仗,也充满了意外,邴元真叛敌,这并不出李密意外,他决定反过来利用这点,等王世充军队毫无戒心渡河时,从侧后发动突然袭击。但天意冥冥,造化弄人,李密不知道是不是被衰神附体了,什么事都跟他做对,他派去的侦察兵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近视眼,总之等侦察兵发觉时,敌军已经渡河完毕,准备发起攻击了。
外有大敌,内有奸细,事已至此,李密只能率部远赴关中,即使到这时,愿意追随左右的,还有两万人。
也许李密心里想的是,这个远房亲戚,搞不好愿助自己一臂之力,重建瓦岗。但李渊可不这样想,对于李密,李渊表面欢迎,内心非常猜忌,因为他很清楚,像李密这种人,不可能甘居人下,于是找了个借口,派李密回去召集旧部,但等李密一走,就派使者去追,召他回来。
李渊用意很明显,就是告诉李密,我信不过你。李密当然明白其中含义,在长安遭受的冷遇早已令李密心灰意冷,既然猜忌我,那干脆走了吧。
于是李密不再回头,率领王伯当等人,准备越过熊耳山,投靠旧部张善相。李渊早就做好了安排,传令沿途各县缉拿李密,雄州守将盛彦师,猜破了李密路线,在武德元年最后一天(619年1月20),大年三十,在邢公山埋伏,也不要活人,直接拿了李密脑袋回去复命。豪杰身死,流星坠落,享年37岁。
李渊用李密的脑袋,不费吹灰之力招降了徐绩等人,619年李密身死,620年李世民即率军出征洛阳,有了李密打下的基础,叛逃王世充的瓦岗诸将纷纷来投,李世民基本没费多大力气,就剿灭了王世充。
而那个邴元真,他的下场是,被杜才干骗到城外杀死,首级拿到李密坟前祭奠。这个杜才干,同样是瓦岗将领,也同样是翟让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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