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探讨资本主义社会的现象形式与作为其基础的生产关系之间的联系和区别,马克思科学地揭示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在资本主义社会日常生活中被生成的方式,进而将意识形态问题作为揭露资产阶级虚伪本质的透视窗口。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所蕴含的深刻思想和真知灼见,成为马克思之后的思想家们在面对现实社会生活时获取灵感的重要源泉。

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马克思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1)

意识形态的阶级属性追问

  1848年至1849年,一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风暴席卷了整个欧洲大陆,使意识形态问题的地位在现实的阶级斗争层面凸显出来,以至于对无产阶级来说,不能及时和完全摆脱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幻想的影响,成为革命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马克思对与波旁王朝和七月王朝相联系的地产及金融资本这两大资产阶级集团的本质进行了透彻分析,认为两个集团彼此分离是由于两种不同的所有制形式,进而指出“在不同的所有制形式上,在生存的社会条件上,耸立着由不同的情感、幻想、思想方式和世界观构成的整个上层建筑”。这表明,意识形态不是一般的思想或观念,也不仅仅是不同的情感、幻想或传统的信仰体系,而是人们创造历史的实践活动的有机部分,是历史主体地位得以确立的重要标志。在这里,马克思如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一样,把意识形态定位于社会的精神文化层面,是社会结构的上层建筑。

  马克思始终认为,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对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起着根本的制约作用。人类物质活动的特点在于运用劳动工具达到对于对象的实在性的把握,而人类精神活动的特点则体现为运用语言符号达到对于对象的观念性的把握。精神劳动与物质劳动或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分离,意味着阶级压迫和阶级对立的出现。意识形态作为主体创造历史活动的思想形式,不过是在精神劳动与物质劳动相互分离的基础上产生的,而主体活动的物质形式决定着主体活动的思想形式。意识形态与阶级对立紧紧纠缠在一起,阶级社会中不存在超越阶级关系的意识形态。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社会意识在一定的共同形态即意识形式中演进,而这些意识形式在阶级社会中又是随着不同阶级对立的更替和消逝而更替和消逝的。作为一定社会历史时期精神生产的产物,意识形态在本质上是统治阶级的思想,而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过是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关系在观念上的表现。资产阶级的“观念本身是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和所有制关系的产物”,是由资产阶级的物质生活条件决定的资产阶级的阶级意志的体现。因此,意识形态作为阶级社会意识的总体,能够整合一定社会不同阶级的利益,并维护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历史上意识形态领域的一切斗争,实际上都是各个社会的阶级斗争或多或少的明显表现。

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演变

  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形成依赖于资产阶级革命的客观发展条件,构成资产阶级革命的舆论准备和思想先导。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家们在反映和论证反封建社会变革的客观历史必然性的过程中,由于要把资产阶级特有的、本质上是自私狭隘的阶级利益表达为全社会的普遍利益,因而使得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在一开始便具有幻想的特征,即以虚幻的形式反映着客观现实。然而,在最初的阶段,资产阶级作为革命的、进步的阶级,其阶级利益在很大程度上确实同整个第三等级的利益以及普遍的历史进步相一致,其幻想的方式中仍然包含着理性的内容。同时,在实现由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的革命转变中,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幻想确实产生了巨大而广泛的动员和激励群众的作用,为充满英雄行为的革命群众提供了“为了不让自己看见自己的斗争的资产阶级狭隘内容、为了要把自己的热情保持在伟大历史悲剧的高度上所必需的自我欺骗”。为了模糊现实斗争的阶级实质和真实内容,资产阶级必须从历史传统中去寻找精神支柱,从而使得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具有了掩蔽性特征,即以传统的语言隐瞒着真实的主张。尽管对传统语言和形象的利用都根据现时代的需要进行了选择,同时以新的内容进行了改造,然而其本身却是引导人们“向后看”。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以上特征同样反映了资产阶级革命的矛盾性:为了消灭强大的封建势力,需要面对现实开创未来;而为了掩蔽本阶级的狭隘利益,又需要逃避现实面向过去。

  随着资产阶级在政治上从革命走向反动,其意识形态幻想必然由原先的革命的思想动力转变为维护现存占有关系和政治秩序的纯粹的辩护意识。与资产阶级社会内部对立和冲突加剧相伴随的是资产阶级的利益与社会进步的趋势日益背离,资产阶级意识形态中反映客观现实的知识与体现主观意志的价值就再也难以统一了。因而,意识形态愈益排斥科学知识,日益从公开的自我美化转变为对于阶级对立关系变本加厉的掩蔽。随着历史条件的变化,无产阶级解放的斗争提上了历史发展的进程,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幻想的性质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一方面,即使是相同内容的幻想,也不再是历史真实进程的反映,理论同实践、理想同现实之间严重脱节;另一方面,幻想的内容发生了重大变化,其主要攻击目标由封建主义转向了社会主义,资产阶级因此不得不抛弃其意识形态中的民主性精华,转过来反对自己所提出的理想和口号,将其从前当作“自由主义”颂扬的东西指责为“社会主义”。“它为反对封建制度而锻造出来的各种武器都倒过来朝向它自己了”,从而意味着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成为美化落后、反动的事物和掩蔽资产阶级社会真实社会关系的虚假观念体系。

资本主义的日常生活批判

  马克思把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理解为现实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从现实的经济生活出发廓清哲学的地平线,从经济学与哲学的结合中走向历史的深处。然而,马克思所要回到的现实生活世界,不是没有历史差别的日常生活领域,而是具有历史规定性的社会生活世界,即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不只是一般地指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虚幻性,而是要揭示整个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的生产过程,并将意识形态批判建基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总体批判之上。

  资本主义世界在本质上是人的社会劳动被“物化”的“物”的世界,而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用物的关系去掩盖人的关系。如果说,黑格尔致力于把意识形态概念与精神发展的异化概念结合起来,以揭示“精神所完成的作为现实的历史的运动”,那么,马克思则是致力于把意识形态概念与现实生活中的物化现象结合起来,以揭示由物质生活条件所决定的人类历史的发展。马克思认为,普遍的物化现象是“与意识形态领域内表现于宗教中的那种关系,完全同样的关系,即把主体颠倒为客体以及反过来的情形”,“这是人本身的劳动的异化过程”。在资产阶级社会,普遍的物化现象在意识形态上的集中表现就是拜物教观念。马克思认为,对拜物教的批判就是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旨在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生活中特有的人类主体与资本力量之间关系的颠倒,并颠覆把这种历史现象加以神秘化和永恒化的意识形态企图。马克思对拜物教的批判,深刻揭露了起源于资本主义社会表面关系,体现为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核心内容的自由、平等观念的实质。马克思认为,流通领域中起支配作用的交换关系的确是构成资本主义日常生活的主导性关系,而资本主义的社会生活和全部意识形态正是建立在这一关系之上的。固然,被界定为天赋人权的自由、平等的纯粹观念相对于过去的专制社会,体现了一种真实的历史进步。然而,在资产阶级世界表面发生的这种运动背后,在实际的生产领域,所谓的“自由”“平等”,不过是剥削的自由和资本的专制,而“所有权”则恰好是对工人劳动的无偿占有,对社会文明和他人生命的窃夺。资产阶级津津乐道的自由、平等只是形式上的自由、平等。马克思指出,“作为纯粹观念,平等和自由仅仅是交换价值的交换的一种理想化的表现”。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及其在法律、政治等上层建筑的表现所反映的,不过是流通领域中的表象,正是这种表象掩盖了生产领域中固有的剥削和不平等。

  总而言之,马克思在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批判中,把资本主义社会商品世界的一切都归结于其生产方式,强调把人的关系物化进而把物的关系神秘化的拜物教倾向,在资本主义社会的日常生活中造成了一种普遍的幻觉,即这种普遍存在的物化现象被理解为具有自然的永恒性,而“从意识形态角度来看更容易犯这种错误”。只有打破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所造成的幻觉,从普遍的物的关系中揭示出真实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能使无产阶级认清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本质和自身的实际状况,从而在实践中改变这种关系和状况。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段光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