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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记得凌晨三点钟以后的天空
在东方最低处的天空
渐渐有了一丝弱弱的白光
像秋天高阔而遥远的背景
只在蓝色光抵达之前显像
二
此时春暮。离秋漫长
就像离天亮一样漫长
凌晨三点钟是陷入深睡眠的好时候
可我还不能安睡，只好去看天空
三
内心在夜空下体验焦灼
体验躁动和不安
耳畔被城市的轰鸣干扰不息
四
索性把心放下来，放下来
带着灵魂，一起去看天空
五
凌晨三点以后的天空
是格外生动和显灵的天空
记得天空也被叫作碧落的
被叫作碧落的天空是何等的虚无
化一切为无形
六
当霞光四起
当太阳的余辉依旧福照大地
抬头看天空
没有杂质，如此朗净——身体
意识、一切杂念，被天空吸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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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为什么要被叫作天空呢
若把天空分解为天和空
是不是宇宙凭空又升起一 重世界呢
宇宙是不是更广阔了呢
八
是天大，还是空大呢
是空的存在容纳了天
还是天开创了空；或者
空是一个人
拥有一切智觉和至上意识
像上帝那样灵
九
他看到一个所谓的尘世太窄了
众生拥挤，到处碰撞，分裂
天空下的世界纷繁杂乱
不如把天空分开
一重天，无限空
一重空，容纳天
天与空之下，是娑婆世界
空俯瞰天，也俯瞰娑婆
十
凌晨三点以后
靠近四点钟的时候
天空最边际的底处
突然浮现一缕微弱的湛蓝
这湛蓝是由三点钟的弱白渐凝聚成的
十一
黑夜的天空
除了星子的白光之外
那凌晨三点钟弱弱的白光是从哪里来
有多少缕那样的弱白
凝聚一起才造化一抹湛蓝
十二
怀念冬天的夜空
干冽而纯净，空荡，高远
比任何别季节更突显空的气质
空与意识相融，而从此再无宇宙
无世界，无高低，无上下
无起伏，呈大虚无
十三
春天使心游离不定
就像任何一个春夜会失眠一样
我无法说服自己安然接受这个事实
只想一边制止暴躁
一边出神看天
十四
凌晨三点与四点之间
天空上有多少星子呢
能把它们数完吗？
每数一颗星子，就消逝一颗
原来的星子移到了别处
在肉眼看来，它又成为了另外一颗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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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小时候，曾有过一颗星星
一直跟着我的经历
调皮令我迷路
走在空旷的荒原里
突然丧失了游玩的兴致
十六
一直有双晶亮的眼睛在看着
在天空上看着
那是一颗星子
每向前走一步
它也飘移一步
我跑，它和我一起跑
我停下来，它也停下来
十七
后来想明白
无论好事，还是坏事
天空之下
毫无一丝可隐蔽的地处
天空，地面，四周
白昼，夜晚，以及梦境
这个忙它们都帮不了你
十八
即便如何隐蔽，所处如何无人烟
除了梦是人永远的内部
之外都有眼睛在看着
而人生是天空，是地面
是一次白昼，一个夜晚，一场梦境
在那里，我们要继续做一切
死亡之前，谁都无处逃亡
十九
凌晨四点
天空的色彩有了变化——
星子们一颗接一颗地消逝
它们原来呆着的地方空下来
空下来的地方，被天际喷薄而出的湛蓝填充
二十
湛蓝就这么一点一点来了
从最远处来，从最僻静处来
从弱弱的白光里来
从夜幕降临的最初时刻开始受造
二十一
深吸一口气
宇宙散发的是湛蓝的香气
湛蓝的香气是什么呢
许是寺院早课的香火气味
二十二
在凌晨三、四点钟起来行经文早课
天空洗净了尘世历经一白昼的浊染
——出家人在这个时候开始吐故纳新
二十三
天空缤纷的色彩
要在黑夜将散的凌晨开始算起
最先是一抹弱弱的白光
悬浮在夜空的某一处角落
不张扬，寂静地亮着
无色的云朵遮盖弱白色的光悄悄受造于湛蓝
二十四
湛蓝色的光均匀铺满天空
还夹杂几许弱弱的白光
弱弱的白光像是完成造化的使命在渐渐隐退
又像是此刻接受湛蓝的受造
——在天色大亮之前
成为庄严而眩目的正白色光
——这是白昼的永恒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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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而湛蓝，湛蓝从第一抹浮现开始
就回应弱白的光，一抹一抹，一丝一缕
在湛蓝的光亮下，弱弱的白光完全隐退了
而浮现在湛蓝边际的天空上
就有了鱼肚般的泛白
二十六
鱼肚白的光是纯粹的
整体上看去像一条巨大的、看不到首尾的鱼
想那光亮是鱼肚皮
鱼肚圆润鼓起，毫无杂色
又无法透明的白
比月之素白还要简单的白
像随时可与血液对比，此彼不能浸染
二十七
当鱼肚般的泛白光亮渐渐形成以后
星子在夜晚的使命已经圆满
二十八
凌晨五点以后
月亮和星子们都赶往安住的云朵里去睡了
从此刻到傍晚
霞光散去之后
这个时候，破晓来临
二十九
破晓的光
是沉睡着的太阳散发出来的
太阳沉睡的时候也在醒着
它在核心里睡去
灵魂在外围处觉醒
朝阳是太阳的外围
三十
而在凌晨四点和五点钟之间
倘若站在高处看低处
会看到血红色彩的城市
血红，是城市亮了整整一夜
灯火凝聚的光亮
集中在某几处建筑四周
与天空的色彩无法汇集
三十一
血红的城市像是陷在
梦境里不得解脱的眠者
在经历远古时代的某场争战
刀光剑影，厮杀起伏
城市因此而沸腾
若仔细看，天空的某个角落
反衬出一团血红
像镜子的一角
照给城市看
三十二
破晓以后，白昼越来越强烈地近了
太阳彻底苏醒，从核心到外围
它的光辉是白昼之内的永恒
即便你百般寻找太阳的主体
而当光芒无处不在的时候
却发现根本找不见了太阳
“那微妙的心性，便空明朗净，无垢无染。好似无云晴空中的太阳，阳光虽无形无相，却光明遍照。”
三十三
此刻，已是白昼的早晨
一天最清晰的开始
把心完整交给天空
这一天，
因失眠而滋生了
要看破天空的愿望
三十四
早晨的天空
所有的白色之光受造于湛蓝之后
正白的色彩背景是湛蓝
从这一点上看去
湛蓝色之光是昼与夜最持久的光
纯粹的黑色，只在夜晚与凌晨之间
三十五
渐渐的，几朵淡淡的白云突然就升腾起来
不晓得之前它们隐身在哪里
可它们几乎与湛蓝同在
湛蓝衬托着云朵
使云朵的白色更加纯粹，浓厚
三十六
而太阳的金色之光
在穿透云层的时候
又凭空给云朵的四周镶了金色的衬边
倘若在冬天
这个时候的云朵总是带着几许强烈逆光
那是因为太阳的光
实质上是浸染不了云的本色
于是太阳很小心地绕开云朵
隐藏在它的周边
像是与天空下的尘世捉迷藏
三十七
然而春天，一直到秋天
云朵周边的光
是无法强烈成为逆光的——
在冬天之前的所有季节
云朵很少出现它复杂的一面
像冬日一样灰青、铅色的云朵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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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这个季节
天空上浮现的一切景像单纯而透明
光线分外柔软，也了了分明
像修者苦苦修为的心性
在觉悟时分浮现而来的光明朗净
三十九
强光到来，在上午八、九点钟之间
它与意识相融，失去了独立所在
——我们就在光之中
尘世是敏感的
在强光的抵达时刻
尘世万物不敢亵慢
开始保有绝对分明的运作
四十
强光的显示即便在意识里已经达成统一
但，它是提醒万物要展开劳作的标志
尘世万物，小到一株草，一只弱蚁，
一场人生，大到自然空间
无一不在此刻重复生命的运作
四十一
一株草升长了一寸高度
一只弱蚁开始加固巢穴
一个人为生计奔波
大自然推陈出新
新的一天有了朝气
四十二
而大自然的运作
回馈给了人灵
地、水、火、风、天空
——人体外围的五大潜能和性质融于心内
四十三
白昼短暂，夜晚漫长
——这是一种错觉
事实上白昼与夜晚拥有对等的时长
白昼短暂，奔波令我们无力关注心
通常在白昼，我们的心与身体始终是分开的
四十四
夜晚，心回到了身体里
观心的时刻总是漫长
不知道整个白昼心到底去了哪里
你要与它恢复亲密的关系，统一所想
四十五
强光定格下来
白昼运行到了正午
而当我们始终融在光亮里时
对光背后的运作丝毫也觉察不到
其实当早上的朝阳喷薄而出的时候
太阳开始日落的准备
从这个角度讲
我们出生的时候
就已经出发在通向死亡的路上
我们要为死亡而准备
四十六
然而城市顾不得思考
城市在夜晚的时候沸腾过很久
在强光四散的时候又开始沸腾
它从来也不思想，不休息
对于城市，休息就是死去
哪怕短暂的一瞬安宁
安宁不符合城市的性情
四十七
我们有太多的人是热爱乡村的
尘世的分布有乡村，才有了城市
就像有安宁就有沸腾一样
这个世界一直是对比的
而用对比来观望心与灵魂
它们与天空下的尘世一样
四十八
城市在正午时分开始变幻
如果说朝阳充足的时候
城市的棱角处处分明与清晰
那么正午看似静止的强光下的城市
便透露出一丝不安和焦躁
用过午餐的人头脑渐渐昏沉
这个时候
尘世已经完全忘记了
置身于光辉之下的运作
四十九
午后。白昼的强光渐渐消逝
人灵的五蕴开始与各种阻碍有关
精神的阻碍、物质的阻碍、情绪的阻碍
而仿佛午后是生命壮大之后的
一次短暂的寂静
城市跟着也寂静下来
却隐伏着如等待一场预谋抵达之前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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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午后的天空，阳光渐渐弱下来
而在正午与午后之间
阳光曾强烈到无法仰视
午后的天空就不那么眩目了
暮春的白昼，午后分外温柔
像是久病之人突然有了回光
五十一
通常在白昼，我们的身体工作的时候
心却已经跑到九霄之外
当饮这一天的第一口水
吃第一口饭时
你的心是否也集中在这第一口水里面
第一口饭里面
当身体活在当下的时候
那颗心又是跑到了哪里
五十
下午四点钟以后
天空的色彩开始令人有所觉察：
因为在所有的正白色彩里泛起了霞光
日光照射在云霞上反映出来的光彩
是太阳初升和将落时
从云罅或云层中透射出来的日光
是白昼结束之前的征兆
五十二
整个白昼
像是一场人生的开始与结束之前
沸腾了整个白昼的热烈和忙碌
之后将要临近涅盘的寂静
光在渐渐隐退
人生也是这样子
抬头看天，大朵、大朵的云被晚霞染透
金色镶边，红光填充了白昼的正白色光
五十三
透过金色光和红光
天空底色又浮现出一抹湛蓝
那是宣告黑夜将至的湛蓝
湛蓝色的光
从傍晚开始受造于弱弱的白光
要一直到凌晨才肯铺满天空
五十四
生命像天空的色彩交替一样无常变幻
却依守恒常的定律
它一点、一点来了，去了，去了，又来了
天空亮了，又亮了，更亮了
天空暗了，暗了，更暗了
天空一点、一点亮了
五十五
没有谁能更改天空的运作
就像无法更改生命的运作一样
而在运作的时候
能望见一种恒常不变的东西是可贵的
——比如心性
它被急速变化的心念和情绪隐蔽
但偶有一丝微风吹来，拔开云层
你可以望见那分恒持的光亮
它不与白昼和黑夜的交替而交替
它恒常着存在
是“明智、清晰、辉煌和觉照的本觉”
五十六
心性的光芒与天空的任何显像毫无关系
而天空的任何显像
却通常会在某个瞬间指引意识
透过一切的隐蔽而窥到心
五十七
从凌晨到整个白昼
好比人的一场自然中阴
像是生与死之间的全部过程
通常我们在这微小的转换里
去比较一生的巨大
说一生的巨大
也仅是因着人灵的判断而定的——
透过这场转换，可以清晰思考生和死
为生和死时刻准备着——
这个过程是意识和认知最良好的时机
五十八
黄昏接近于傍晚六点钟的时候
天空之上一片金黄
云层与空的背景统统被落日的余辉所浸染
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再是正白色的光芒了呢
因为太阳落下去的时候
黑光一点一点弥漫而来
在白光与黑光正式交替之前
太阳燃烧了整个白昼之后
就有了接近于金黄色的
“正果”一般的光亮
这是太阳的至极
五十九
人生与太阳至极的光亮
有着一致的运作过程
人生在沸腾的壮大之后
在即将隐没次第之前
所散发出来的光亮也是至极的
是生命的光亮
那个时候会看到一个人造过了多少价值
原来一个人可以造出至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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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傍晚七点以后
天空上所有白昼的特征全部消逝
东方尚存一丝微白的地处升起第一颗星子
通常它在这个时候升起
破晓微霞中才肯消逝
像是一个人中阴后的静止
六十一
夜晚降临，人灵的心回归身体
与黑夜完全不同的是
就算完全进入睡眠状态
也是一种思想和思考的状态
心回到了身体里，那么好吧
所有的意识，有意识和无意识
在这段时间里将完整
与心对视，交谈
六十二
心回到了身体里，是人生的至极
也是在“中阴”期获得解脱的好时机
不管黑如何的黑
白昼又是如何绚烂
但凡看在心里的
一切都不会改变
它的形状不会变
它的色彩不会变
它的性情不会变
因被容纳在心里的
不会被任何执着浸染
是本觉的智慧，本觉的光芒
六十三
黑夜已经来临
宛如人生已经逝去
而当人生逝去的时候
到底会发生什么？
是与黑夜的天空一样虚空和寂静
还是浮云飘渺一般的神游
不，都不是
我们去世的时候
构成我们的一切统统消散
六十四
我们去世的时候
就像这黑夜的来临一样
整个黑夜的过程
就是去世时候的见受
白昼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白昼的形态也分解而去
成为天空的一片看不见的浮云
一颗闪亮的星子
六十五
天空把我们带到哪里去了呢
一切回到了本来的状态，纯净，自然，素朴
真性得以显露
我们“变得越来越清净
本觉的清明到来。”
六十六
如果我们在白昼做过很多坏事
通常在夜晚入睡的时候它们就会侵入而来
重新经历白昼的某一幕
于是你会感到惊吓，会出汗
被梦魇苦苦纠缠
如果我们在白昼是平和与善良的
那么夜晚即使失眠也终可安详
夜的梦境与醒来所知觉到的
是内心的本真
六十七
夜晚的天空是黑沉沉的
尽管月光普照，星子闪烁
身体与心灵寂静地归于黑空之下
然而也只有这个时候
才会清晰观望内心
心性像虚空的天空一样了无一物
也如天空一样广裘无边
天是空的，性是空的
一切灵的本性融入虚空里去了
六十八
接下来的夜晚还会与什么有关呢
与死有关，与生有关
而为什么我们很少能做生和死的观想呢
生和死原本是在一体的
住在同一颗心里，同一副壳子里，同一的意识里
六十九
夜晚的天空
比白昼更像一面镜子
因它漫无边际的黑光
自始至终照见的是灵魂
使心性在安寂的广漠中突显而来
因为越是陷入黑暗
越可以清晰反思光亮以及光亮中存在的一切
思想者在这个时候吐故纳新
与凌晨三点钟出家人的经文早课一样富于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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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一场思考，一场梦境
通常在凌晨抵达的时候而渐入圆满
天空经历了五个阶段
宛如生死的中阴经历一样
即，自然的光辉；至极光辉
临黑之空；至极黑空；觉悟凌晨
七十一
但是
我们的一场一场
在黑空之下一切的悟
到底悟到了什么呢
七十二
我们都看到了天空的什么呢
天空，从凌晨三点钟
在东方第一层天空上
渐渐有了一丝弱弱的白
这缕弱弱的白
像秋天高阔而遥远的天空背景
它只在蓝色光抵达之前显像
七十三
天空的湛蓝就是受造于这弱白的
接下来，看到星子消逝
光的浮现
太阳外围的照亮
内核的苏醒，宇宙，尘世
生灵，自然，万物，一切
七十四
“于是，贝珠仁波切问他：
“你看到天上的星星吗？”
“看到。”
“你听到佐钦寺的狗叫声吗？”
“听到。”
“你听到我正在对你讲什么吗？”
“听到。”
“好极了，大圆满就是这样，如此而已。”
七十五
我从凌晨三点钟起身
带灵魂一起去看天空
从这个凌晨，到次日白昼
从次日白昼，到此刻，凌晨
七十六
白昼与黑夜同时圆具一空之内
它的本性亘古即然
却无缘仔细观识
生与死同时圆具于一心之内
它的本性自始清净
却很少用心性观望生死
人生是何其奥妙啊，何其奥妙
七十七
天空的境相无非是心性所生
在天空之外
我们能看到天空本体吗
在观望之外
能看到那个观望的人吗
七十八
“观者与观照本来不二”
——所寻遍的那个起念之人
最终是寻不到的
天空是心性的镜子
无论白昼，还是黑空之下
照见的，是永恒的虚无
一切由觉性自生，无父，无母
七十九
我们所见之一切
都是心性的流露
天空好空，好空
天空是空的镜子
照一切的空
完毕。
暖。2011年5月3日。面对并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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