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都亚男
12月26日，鲁南高铁全线贯通运行，位于菏泽市曹县庄寨镇的高铁站是通往省外的山东境内最后一站，此前的曹县并无高铁。
这不是曹县第一次进入公共视野，就在年初，“北上广曹”的网红梗刚刚吹热了这片土地，紧接着，人们发现除了是彼时舆论的“宇宙中心”，曹县还越挖越有料：90%日本棺木的产地、全国排名第二的“超大型淘宝村集群”……鲁西南这座不太起眼的县城开始变得惹眼。
但流量很快赶往了下一场，热度不再的曹县，在开进第一班高铁后，怎么样了？
兴奋的庄寨
在庄寨这座鲁豫交界处新建的小镇高铁站上，高铁来的不是最早的。
比高铁来得更早的是，站前马路两边早已停满的“老头乐”，广场上看顾儿童戏耍的老人，趴在大厅外落地窗上朝里扫视的周边村民，和厅内座椅上等待首班车的乘客。
比原定计划晚到一分钟，2021年12月26日15点10分，第一班抵达庄寨的高铁到了。
从出站闸机口开始，武超的电话便一通一通地响了进来，都是武超要去考察的庄寨工厂打来的，工厂派来的司机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他的位置。
其实，武超和工厂商定好是25日前来考察，但为了坐上这班高铁，武超决定延迟一日来庄寨。改变出行计划背后，商人武超算的是一笔“经济账”。武超在江苏宿迁做家具生意，一直和临沂市、庄寨镇的企业有业务往来， 之前每次在临沂谈完合作后会开车来庄寨。在得知鲁南高铁山东段26日全线通车后，武超决定推迟一日出发。而这一次的选择，直接让武超原本4个小时的路程缩短至两个小时，400块的油费变成了166块的车票。
随着人流，武超从单向旋转门挤了出来，接送他的司机也已在站外等候。
“一个红绿灯就到”的高铁站
武超是来庄寨的生意人缩影之一。每年都有无数个来自于全国各地、海内海外的武超涌进庄寨，而他们来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找木制品供应商。90%的日本棺木都来自于曹县，庄寨350万立方米的年木材加工量，则占据了曹县木材加工业的半壁江山。这个占地145平方公里的小镇，遍布着大大小小2000余家木材加工厂，每年为曹县创造几个亿的税收，占曹县税收的近三成。庄寨镇政府预计2021年将完成税收收入5亿元，实现地方财政收入3亿元。
在庄寨今年的5亿元税收里，邹楠预估他能贡献1000万元。庄寨高铁站向东沿国道3公里就是邹楠刚从父亲手里接手2年的木材加工厂，说到高铁站邹楠就眉开眼笑，“镇上（的工厂）应该没有比我更近的了”。邹楠的工厂产品主要销往欧洲、美国、澳洲，疫情前海外客户每年都会来考察一次，先飞到广州、深圳，再转机到郑州机场，邹楠要驱车来回接送客户要用4个小时。
“你知道有多近吗？一个红绿灯就到，来回10分钟。”未来鲁南高铁庄寨-兰考段开通，邹楠直接可以在庄寨站接到他的客户，“疫情结束后，国外客户再来考察，一定会对庄寨的变化有很大的感触。”
除了客户来访，对于庄寨的大大小小企业来讲，高铁开通前，外出寻找货源、开发客户、考察市场，无一不考验着他们。邹楠在浙江有6家合作的下游企业，去一趟就需要12小时，“我不是去旅游的，开完车之后再谈生意，真的很累。”这一切在高铁开通后，迎刃而解。
庄寨镇看起来不像一个镇，汉庭、格林豪泰、锦江之星、尚客优、俊逸等多个连锁品牌在此设立酒店，镇上的马路多是双向六车道，新建的楼盘一个挨着一个。庄寨户籍人口16万人，常住人口却达到了20万人。趋近完善的木材加工产业链条不仅吸引着来自东明县、牡丹区等庄寨周边地区的劳动者，还吸引了许多技术人才来到庄寨就业。
张国亮任职的茂盛木业就在庄寨南部的工业产业园，担任副总经理的张国亮管理着很多来自河南以及南方省份的技术人员，“鲁南高铁开通之后，只会更容易吸引专业的技术人员来到庄寨”，张国亮还提到，“来自上海、江苏、北京等地区的工厂设备的售后人员来庄寨更快、更方便，会帮助企业减免更大的利益损失。”
庄寨镇不是唯一的受益者。
远在68公里外的大集镇，作为曹县的另一经济支柱——表演服饰、汉服产业集群的中心点，在年初“北上广曹”袭来后，不得不面临着一大难题，而鲁南高铁的开通帮助大集镇找到了答案。
年初“北上广曹”“曹县666”等热梗，使得彼时的曹县真正得成为了舆论的“宇宙中心”，名气吸引了大量怀揣好奇心的人群涌入大集镇，这其中不乏前来考察汉服的客户群体。然而热闹之余，孙庄村党总支第一支部书记孙康佳收到的反馈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大集镇是全国排名第二的“超大型淘宝村集群“，当地生产的汉服、演出服饰均是通过线上销售，对于前来大集镇的外来游客而言，线下并没有可供观看的展厅。近半年大集镇上新开的展厅，汇聚镇上多家汉服样衣，集中资源展出。孙康佳认为，“鲁南高铁的开通，方便了来实地考察的客户，现在不只是线上，大集镇的实体经济也会被带动起来。”
“摁下葫芦起来瓢”
高铁来了，羁绊曹县发展的交通这一显著问题得到了改善，但“摁下葫芦起来瓢”，潜在的问题仍旧萦绕在庄寨镇和大集镇的“心头”上。
大集镇庞大的电商规模吸引着众多外地人入驻。孙康佳参加的大集镇孙庄篮球队就有很多来此发展的河南、福建、广西等外省人，孙庄的沿街房多数也租给了这些外地人，这或许是大集镇产业兴旺的一个强有力的佐证。在产业化链条日益成熟的同时，从事汉服生意多年的孙康佳也指出了当下大集镇电商经济的痛点——行业发展正在淘汰一批人。
当时在2014年，孙庄里还有些五六十岁的人还能做淘宝店有着不错的收入。但随着淘宝平台规则的越来越复杂化、操作系统的日益精细化、电商平台选择的多元化、营销方法的大变动，这一批年长的人因为不能够很快掌握变化，随波逐流不做款式，而在近两年迅速被行业淘汰。
打造原创品牌，迈入高端化市场正是大集镇汉服产业集群的发力方向，然而研发一套原创的汉服样衣，设计成本要在两三万元，做工、面料的提升也费用不菲。大量的投入势必会使得店铺的利润相对减少，这样是值得的吗？抛出这个问题时，孙康佳没有犹疑，“肯定会影响利润，但没有投入就没有产出。”
孙康佳预测，跨境电商是一个行业趋势，也是未来大集镇淘宝店的转型方向。去年4月，山东省首家县域亚马逊跨境电商运营中心落户曹县，阿里巴巴国际站的人每隔半个月就来孙庄培训一次，然而镇上真正转型做起跨境生意的却屈指可数。亚马逊等跨境电商平台投资门槛普遍高于淘宝，一个店铺初期建设需要几万元的费用，而像淘宝这一类的内销平台初期仅需1000元的保证金。文化差异也是阻碍转型的一个因素，但没太多人参与做跨境的直接原因，便是前期屈指可数的人没有得到很大的效益回报，按照孙康佳的话来讲就是，“村里人还没看到做这个的人一年买上车、买上房的“
其实，庄寨镇也是一个淘宝镇。不止有木材加工厂等大型制造工厂，庄寨镇还有像邹庄、丁寨等专门做小型工艺品的淘宝村。相较于庄寨镇上木材加工厂的成品几乎都是通过整车发货或火车运输，庄寨镇一直未有类似于临沂市的大型物流集散基地，在物流方面，丁寨等村落的淘宝店商未能有更好的选择，运输成本也一直未能下减。
企业的强烈需求，促使庄寨镇人民政府规划建设管理局局长刘尚军把庄寨物流园的建设提上日程，而这座规划中的物流园就在庄寨高铁站东南方向1公里处。计划占地500亩的物流园目前已经征收好200亩了，这座物流园即便还未成型，庄寨的企业却都无一不知了。张国亮也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物流园不光是小件物流集散基地，“如果未来物流园整车发货的价格比我们现在要低的话，一定会先考虑用物流园的车。”
“离谱”的原材料
“离谱。”张国亮这样形容今年的原材料上涨，像工厂要用的尿素价格在四季度涨了三倍多，今年的营业额也因此猛涨1个亿，但利润却没什么变动。同样受大宗商品价格“过山车”影响的还有车法升，张国亮所在工厂马路对面就是车法升的工厂。车法升工厂常用的PVC价格从9月份的每吨六七千涨到现在1万5千元，因为90% 的产品外销，原材料的上涨加上猛增10倍的海运费用，利润同样不理想。72公里外的成武县一家化工厂所用的戊酮从5月的每吨三万五到8月的每吨8万，大宗商品凶猛的价格变动，让这家化工厂在接单时常常判断不准，往往与客户签单后原材料价格猛涨，制作成品时的成本也就随之大增，“原材料价格上涨是不会提前通知你的，”这家化工厂老板描述了他看到的场景，“因此很多工厂在出货的时候想提高价格，但往往这时候海外客户就会直接拒收。10月份的上海港，货都堆满了。”
大宗商品的难题不单只摆在了庄寨这些企业的面前，也是海内外所有制造业都面临的难关。不过，随着保供稳价、助企纾困政策效果持续显现，上游部分原材料价格快速上涨势头初步得到遏制，下游行业成本压力有所缓解。据国家统计局最新数据显示，11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同比增长9.0%。有分析人士预测，伴随供需矛盾缓和，2022年二季度后，全球通胀水平将逐渐回落，2022年整体通胀压力或将弱于2021年。
牵扯着无数个企业生长发展的大宗商品价格变动，究竟会在明年走出什么样子的曲线，还是个未知的谜题，但已知的是，像张国亮所在工厂一样的下游制造业企业不愿再承压了。
26日的庄寨高铁站里，幸运的不只有武超，还有李强和他的同事。
大厅里的李强和同事们，正在等候2小时后开往济宁北的首班车。出差到庄寨，不料车却坏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恰逢高铁开通，李强有了更好的选择。
26日起，曹县结束了无高铁的历史。一班班开往庄寨或离始庄寨的高铁列车，会承载多少位武超或李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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