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谋国,谬于谋身:一个比岳飞死得更冤的南宋名臣

真实的昏庸让岳飞含冤而死吗(忠于谋国谬于谋身)(1)

在南宋一朝,凡力主抗金北伐、收复故土的主战派官员,均命运多舛、结局悲惨,轻者被贬谪流放,如辛弃疾、李纲;重者杀头,如岳飞。然而,岳飞因力主抗金被冤杀于风波亭,从而引起后人对岳飞的同情缅怀,对秦桧的仇恨公愤。相比之下,南宋有一位比岳飞命运更悲惨的人,他就是韩侂胄。他不仅因为主持“开禧北伐”被非法杀害,死后头颅被割下来送给金国,而且还被诬以“奸臣”的恶名,一直保持到今天。

绍熙五年(公元1194年),太上皇宋孝宗亡。主政的宋光宗是位有精神疾病的人,加上受其妻李皇后的挑唆,对于做了太上皇的父亲,生前就不去见有问候,死后又拒不出面主丧,致使朝廷乱成一团。是年七月,时任知閤门事的韩侂胄和知枢密院事赵汝愚通过太皇太后(高宗吴皇后),迫光宗让位给皇太子赵扩,是为宋宁宗。显而易见,宁宗总要比一个精神病人强多了,在他即位之初,“天下翕然望治”。韩侂胄当时的官位并不高,“知閤门事”只是个管朝廷宴席礼仪的闲官,能参与此事,完全是因为他母亲是高宗吴皇后的妹妹,他又娶了吴皇后的侄女,是皇亲国戚的原故。

宁宗即位后,赵汝愚作为右相掌握了朝政大权,他推荐当时的道学家朱熹为侍讲。朱熹不仅为宁宗讲解道学理论,还借机干预政务。赵、朱二人联合,企图将韩侂胄排挤出朝。然而宁宗对道学不感兴趣,认为“朱熹所言,多不可用。”在韩侂胄的支持之下,宁宗免去了朱熹的侍讲之职。不久,赵汝愚也被罢相,韩侂胄则被加开府仪同三司,他的支持者京镗被任为右相。由是,以韩、京为首的一派在宋廷中取得了主导地位。一些曾受赵汝愚压制的人纷纷起来揭露道学的虚伪和欺诈,称道学为“伪学”。

庆元二年(公元1196年),宁宗下诏禁止道学,并再次贬斥朱熹及其门徒,甚至要求官员升降调动的奏折上,都要表明是不是“伪学”门徒。两年后,订伪学逆党籍,赵汝愚、朱熹、留正等59人被列为伪学逆党。这次抑道活动持续了四年之久,史称“庆元党禁”。

韩侂胄整治了朱熹,却留下了千古骂名。元修《宋史》,尊崇理学,为道学立传,而把韩侂胄列入“权奸”行列。明清都尊崇理学,朱熹的地位日高,韩侂胄的骂名更是逃不了了。

南宋时,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朝臣实际上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小心翼翼地侍候好北方的金国,维持眼下的和平局面,是为主和派;另一派则主张挥师北伐,收复失地,是为主战派,韩侂胄是著名的主战派官员。

为了为北伐造舆论,韩侂胄上台不久就进行了“尊岳贬秦”。对待南宋初期的岳飞、秦桧这两个人物的评价,一直是南宋“战、和”两派官员争论的一个焦点。岳飞被迫害至死后,孝宗临朝,为岳飞平反昭雪,追复原官,并加谥武穆,但并未清算秦桧的罪行。宁宗嘉泰四年(公元1204年),韩侂胄主政,南宋朝廷追封岳飞为鄂王,在政治上高度褒奖。宁宗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在韩侂胄的主持下,朝廷正式作出决定,削去秦桧的王爵,并把谥号改为缪丑(荒谬、丑恶)。韩侂胄尊岳贬秦,大大鼓舞了主战派的士气,沉重打击了投降妥协势力,一时大快人心,上下抗金情绪极度高涨。

韩侂胄执政,光宗朝被排斥的主战官员,再被起用,尤其是将闲居在家的辛弃疾重新任命为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在决策伐金的过程中,起了重要的作用。当时,金朝统治下的北方各族,正在陆续发动抗金斗争,各族人民的反金起义,也在各处兴起。金朝统治者日益陷于内外交困的局面之中。困居铅山(今江西省铅山县西南)的辛弃疾,随时在密切注视金国内部的动向。他被再度起用后,力陈“金国必乱必亡”,本来准备北伐的宋宁宗、韩侂胄,得到辛弃疾等人的建言,更加激起了北伐的紧迫感,坚定了抗金的决心。

开禧元年(公元1205年),韩侂胄加封平章军国事,总揽军政大权,即下令各军密做行军准备,取朝廷封桩库金万两作军需。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任命四川宣抚副使吴曦兼陕西、河东路招抚使,郭倪兼山东、京、洛招抚使,赵淳、皇甫斌兼京西北路招抚使以及副使,以收复失地。是年四月,宋军先后收复泗州、虹县、新息县、褒信县,初战告捷,形势大好。五月间,韩侂胄请宁宗正式下诏,出兵北伐,“开禧北伐”全面爆发。伐金诏下,群情振奋。辛弃疾作词赞颂韩侂胄:“君不见,韩献子,晋将军,赵孤存。千载传忠献(韩琦谥号),两定策,纪元勋。孙又子,方谈笑,整乾坤。”

但是,不利因素也随之不断出现。自张浚符离兵败后,宋廷求和派窃取要职,从此,军备松弛,军纪涣散,多年没有作战了。

另外,决策出兵前,朝廷解除伪学逆党籍,重新任用一些在籍的官员,争取他们一致对外,但其中的某些人并不真诚合作。甚至在韩侂胄部署北伐时,宋军中已出了内奸。

早在宁宗下诏伐金前一月,吴曦已在四川里通金朝,图谋叛变割据。并派遣门客去金军,密约献出关外阶、成、和、凤四州(今甘陕一带),求金朝封他作蜀王。宋出兵伐金,金朝指令吴曦在金兵临江时,按兵不动,使金军东下,无西顾之忧。吴曦叛变,对宋军伐金的部署破坏极大。开禧二年(公元1206年)六月,韩侂胄用丘崈为两淮宣抚使,丘崈受命后就放弃已占领的泗州,退军盱眙。宋军退守后,金兵分九路进攻,战争形势,由宋军北伐变为金军南侵了。是年底,金军又秘密派人去见丘崈,示意讲和,丘崈密送金使北归,从此,丘崈多次遣使与金军谈和,暂行停战。

西线吴曦叛变,东线丘崈讲和,韩侂胄日益陷于孤立了。开禧三年(公元1207年)正月,韩侂胄罢免丘崈,改命张岩督视江淮兵马,又自出家财二十万,补助军需,但战势对宋方不利,只能派遣使臣方信孺到开封同金朝谈判。方信孺带回消息,金要求割两淮、增岁币、赔军银,还要北伐首领韩侂胄的人头,方可议和。韩侂胄大怒,决意再度整兵出战。宋宁宗下诏,招募新兵,起用辛弃疾为枢密院都承旨。六十八岁的辛弃疾这时得病家居,任命下达后还没有去就任,就在家中病死。

韩侂胄筹画再战,朝中一些官员却在挖空心思搞议和。开禧三年(公元1207年),主和派礼部侍郎史弥远率先弹劾韩侂胄,指责北伐以来,军民死亡无数,耗费财资不可胜计,给国家带来惨重灾难。

另外,韩皇后死后,宋宁宗在立杨氏为后时,韩侂胄持异议。因此,杨氏立为皇后以后对韩侂胄深怀仇怨。在政治上,杨皇后和兄杨次山一起,主张妥协投降。于是,史弥远勾结皇后杨氏和皇子荣王,谎称得到密诏,指使权主管殿前司公事(相当于近卫军司令)夏震等,在韩侂胄上朝时,突然袭击,将其截至临安城南门外玉津园夹墙内害死,事后才奏报给宋宁宗。

韩侂胄被暗杀,军政大权归杨氏及史弥远。嘉定元年(公元1208年),议和派完全遵照金朝的无理要求,将韩侂胄的头割下送去,并全部接受金朝提出的议和条件,签订了“嘉定和议”:增加岁币为三十万,犒师银(赔款)三百万两,金军自侵占地撤回。

南宋又一次屈膝降金,算是完成了“和议”。当时太学生作诗讽刺说:“自古和戎有大权,未闻函首可安边。生灵肝脑空涂地,祖父冤仇共戴天。晁错已诛终叛汉,于期未遣尚存燕。庙堂自谓万全策,却恐防边未必然。”一场轰轰烈烈的“开禧北伐”就以这样令人心寒的结局收场了。其实,当时的金朝已处于“必乱必亡”前夕,只不过是借南宋统治集团的软弱和内部矛盾,实施威胁讹诈而已。金主曾喜曰:“除掉了韩侂胄之流,金不足忧也?”如果能如韩侂胄所愿,将北伐坚持到底,打败金朝是有可能的。

从表面上看,韩侂胄是被史弥远和夏震等人“矫诏”枉杀的,事实上,宁宗皇帝是默许了这件事的,从事后没有追究史弥远的责任反而加以重用,便可得到证明。

后来有些人将韩侂胄的北伐失败归因于准备不充分便草草出兵所致,这实在是对当时的政治生态缺乏深刻的了解,以当时的官员和将领的心态,是无论花多少时间、投入多少钱都做不好北伐准备。

韩侂胄之死证明了一个惊人的事实:南宋当时从上到下,绝大多数人是想过安稳日子的,即绝大多数都是主和派,只有少数人是主战派。朝野上下是痛恨主战派的,因为这些人破坏了他们宁静安生的日子,所以,杀掉韩侂胄(或放逐张浚)之流的主张,反映了大多数人的心态,尽管有少数人支持张浚、韩侂胄等,但成不了气候,反而遭受冷遇和打压。

对韩侂胄的处理,深刻地反映出那个时代南宋皇帝和主要官员的怯懦、卑劣和邪恶。本来金国内部也是矛盾重重,他们提出杀掉韩侂胄只是政治讹诈而已,杀掉韩侂胄他们已如释重负很满意了,可宋宁宗和史弥远却生怕不按金人的要求去做,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所以,竟然把韩侂胄的尸体从棺材中剖出,将其头颅割下,送给金国人,表明自己投降的态度。

相比之下,金国人对韩侂胄的态度还令人尊重,他们将韩侂胄的首级予厚葬,并给了一个恰当的谥号“忠谬侯”,说他“忠于谋国,谬于谋身”!什么意思?就是说他为国家考虑得太多了,对自己考虑得太少,这个评价是公道的。

与之相比,南宋那些谋杀了韩侂胄的人就显得更加卑劣,为了掩饰自己的卑劣行径,他们不惜纂改历史,将韩侂胄打造成十恶不赦的奸臣,这些经过恶意篡改过的史料,被元人修《宋史》不加分析地采用,于是,将韩侂胄永远地定格于“奸臣”的行列之中。韩侂胄岂不是比岳飞死得更冤的南宋大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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