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带学生参加“湖湘中医文化之旅”,去了长沙、岳阳和湘西凤凰古城。其实,早在30年前读沈从文的小说,我就被湘西奇幻且神秘的风土人情所吸引。

大巴车从岳阳楼出发奔驰了6个小时,苍苍莽莽的崇山峻岭与重重叠叠的茂林修竹不断从眼前飘过,一片片浮光掠影。直坐得腰酸背痛,才终于到达这块位于湖南西北部的作家沈从文故乡、苗族和土家族的聚居地。

凤凰古城边,沱江清流碧。沿岸吊脚楼,依稀在梦里。石板路,旧城墻,明清院落,轶事趣闻……导游在不断地讲解,八方游客熙熙攘攘。在这变身为繁华街市的古镇里,已难寻到怀旧的气氛和闲适的静谧。

我们泛舟沱江,听苗女唱歌,看岸边妇女捣衣;倘佯街头,“艷遇”盛装的苗妹,付费而合影“留念”……努力着想要发现和追觅,关于这座古镇前世今生的线索与思绪。直到走进文豪沈从文的故居,才感觉到光阴的回转与定格。

湘西蛊毒之谜讲解(湘西神秘的蛊毒之谜)(1)

沈从文旧居

考察“蛊”字,原本寓意为器皿中的虫。字从繁体变为简体,虫的数量虽然减少,但体积却变大了。这虫是用来毒害人或迷惑、“整蛊”人的,所以派生出“蛊毒”、“蛊惑”、“巫蛊”以及“製蛊”、“放蛊”等词语。

从秦汉以来的《黄帝内经》、《诸病源候论》、《千金方》、《本草纲目》等中医文献,我们都可以找到“蛊”的踪影。有专家考证,在战国时代的中原地区,就已有人使用和传授造蛊害人的法术。“蛊毒”的种类很多,诸如金蚕蛊、疳蛊、癫蛊、肿蛊、泥鳅蛊、石头蛊、篾片蛊、蛇蛊等等。这“蛊”既被视为病因,也被作为病名,同时又是巫术。

说到“蛊”,首先是指饮食中毒。多由投毒所致,主要来自毒虫等毒药,被视为“原始的生物武器”。以往投毒放蛊者,在湘西苗区是女人(蛊婆),据说目的大都是为捍卫爱情、家庭或部落。放蛊的目的不全在取人死命,更为了控制和要挟人。因事件多发于偏僻的山寨,据说也与蚩尤战败以来,其子民不断被朝廷驱赶和虐待而不得不“绝地反击”相关。虽然至今有许多人进行了多次调查也未寻找到一份蛊毒样本,但是歷代的文献与口耳相传,使当地人大都对蛊婆的存在深信不疑,甚至有“无蛊不成寨”的说法。由此,这蛊毒又兼具了“心理战”的“精神武器”职能。

作为病名的“蛊”,从各种传说所描述的症状来看,除了涉及到急性或慢性中毒症以外,一些原因不明且较难医治的慢性咳嗽、咯血、面色青黑而形体消瘦,以及表现为内脏不适、肠鸣腹胀、食欲不振、精神异常等症状的慢性疾病,也都被认为是着了“蛊”。考察其中似有属于肺结核、肝炎或肝硬化等传染或感染性疾病,或肿瘤及营养与代谢失调类疾病,以及形形色色的心身病、焦虑症或抑郁症等精神疾病者。旧时大山深处知识与信息落后,许多疾病得不到正确认识和理解,于是人们就疑神疑鬼,莫名其妙的病症每每会动辄被归咎于“蛊”。

湘西蛊毒之谜讲解(湘西神秘的蛊毒之谜)(2)

沱江边上浣衣女

明代《赤水玄珠•虫蛊》记载:“蛊以三虫为首”;“彼蛊证者,中实有物,积聚已久,湿热生虫”,说的应是寄生虫病。古有“虫臌”病名,指因虫积而腹胀如鼓者,大概与蛔虫、绦虫或血吸虫病等相关。“蛊”在此泛指由虫毒结聚,络脉瘀滞而致胀满、积块以及营养不良的状态。古代环境卫生与食品卫生的意识和条件低下,所以寄生虫病多发。

清代的《证治汇补》指称:“胀满既久,气血结聚不能释散,俗名曰蛊。”此蛊在音义上应该与“臌”相通,所言或与肝硬化腹水以及肿瘤等病症相关。此外,诸如下腹热痛、尿色白浊的泌尿系统病症,以及因色慾过度、神魂颠倒而导致的心身失调等等,也被称之为蛊病。

综上所述,作为病因之蛊或蛊毒,或许是虫毒,或许是药毒,或许是菌毒以及病毒,不一而足;作为病症而被指称的“蛊”,更是五花八门,光怪陆离。尤其不容忽视的是,这“蛊”还是一种通过“蛊惑人心”而扰乱视听的“巫蛊之术”。古人认为蛊具有神秘莫测的毒性,患者如同被鬼魅迷惑,因而症状多端,甚至神智昏乱。

由凤凰返回长沙的归途,大巴车又狂奔了6个多小时。捧读著梁波、李苑合著的《蛊毒 千古之谜的解读》一书,我陷入沈思。从北方环境中长大的笔者,研习中医以来对以往江南或岭南地区常见的“蛊毒”与“瘴气”等充满风土气息的概念,感到难以思议。

与已经烟消雾散而不復可见的“瘴气”类似,所谓蛊和放蛊到底是什么样子,尽管古书或传说里对其言之凿凿,但是近几十年来许多关注者就此走乡串寨考察多年,却未能有实证发现,其原因何在呢?

滚滚车轮穿越重重无尽的山岭,让我联想到在往昔漫长的岁月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因交通闭塞而关山难越,或许方圆数十里就成为一生的活动天地与世界。莽莽山野,漫漫长夜,毒虫横行,瘴气遮天。加上饮食与环境卫生条件恶劣和医疗知识匮乏,恐怖的灾病威胁无处不在,令人生死无常。每当形形色色的灾病袭来,人们对其原因和实态难以把握,于是牛鬼蛇神、鬼魅魍魉在想象中自然就会铺天盖地般地压来。处处充满无常的恐怖,随处充斥未知的神秘,蛊毒、蛊婆以及蛊病也由此在流言蜚语中无限膨胀,甚至形成无中生有的坚实基础。

包括湘西和岭南等以往“蛊毒”与“瘴气”肆虐的地区在内,近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民众的平均寿命接近于倍增。除了战争动荡因素的消焉,我想更重要的因素应是伴随着交通与经济、文化的开拓和发展,山区人们的生活环境与文化环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居住与生产环境和饮食卫生条件的改善,极大地减少了源于自然的虫毒侵害;而文化与医疗保健知识的普及,也让人们减少了蒙昧时代的疑神疑鬼。

湘西蛊毒之谜讲解(湘西神秘的蛊毒之谜)(3)

漂亮的湘西小姑娘,你们也会“捣蛊”吗?

尽管现实中蛊毒与蛊术已经销声匿迹,但是于许多人心底,千百年来众口相袭的“蛊惑”,道听途说的“精神传染”,令“蛊”依然作为一种顽固的观念、文化和信仰,作为一种如影随形的病因,至今还是根深蒂固!必须承认,在精神心理与文化领域,潜移默化的渲染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对于神秘的“蛊毒”以及“蛊术”的恐惧,至今还令一些人谈之色变。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而“赶尸”与“蛊毒”作为湘西的两大神秘文化代代相袭,至今也未被彻底揭开面纱。我感觉,其中传统的文化观念、信仰和认知威力不可低估。历代文人墨客对此的渲染与传播,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推波助澜作用。起码说,沈从文引人入胜的小说多年来对我,就起到了“相当大”的“蛊惑”效果!

专栏作者 戴昭宇

专栏作者简介:习医于北京中医药大学及中国中医科学院,曾任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内科医师。在日本留学、工作20多年,长期在东京有明医疗大学等院校任教。现奉职于香港浸会大学中医药学院,主要从事临床中药学与中医内科学等教学,同时参与诊疗,从事以中日两国传统医学的比较为中心的临床文献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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