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把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称为人间“四美”，中国园林往往“四美”兼具，其中，抚琴赏乐，歌舞观戏，亦为风流雅事。
古琴是我国最古老的弹拔乐器之一，列“八音”之首。千百年来，古琴以其特立独行的艺术魅力、空灵苍远的哲学意境和丰富厚重的文史底蕴，诠释着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古琴艺术与苏州的古典园林艺术叠相辉映，不可分离，本文就此谈点浅见，以求教于方家。
古琴艺术可追溯到约3000年前，相传伏羲作琴，“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而天下治。”《太平御览》卷579引汉桓谭《新论》：“昔神农氏继宓牺而王天下，亦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西周文王悼念死去的儿子伯邑考，增弦一根，武王伐纣，又添一根，遂称“文武七弦琴”。
琴身为狭长形，木质音箱，面板外侧有十三徽。底板穿“龙池”、“凤沼”二孔，供出音之用。据载，琴依人身凤形而制，其长宽厚度、音槽、琴弦、镶嵌等皆合天地阴阳之数，常见的琴有伏羲式、神农式、师旷式、子期式、仲尼式、灵机式、响泉式、连珠式、落霞式、凤势式、伶官式、蕉叶式、列子式及鹤鸣秋月式等。
这些都为后来西周时期的礼乐制度作了铺垫。儒家向来重视人的感情抒发，并用礼来约束感情，将礼、乐统一起来，成为中华原创性文化中儒家思想的基本准则。琴音所表现的雅正之德谓“琴德”，嵇康《琴赋》称：“愔愔琴德，不可测也。”《宋史·乐志十七》：“众器之中，琴德最优。《白虎通》曰：‘琴者，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宜众乐皆为琴之臣妾。”“琴之为器，贯众乐之长，统大雅之尊，系政教之盛衰，关人心之邪正。”清钱谦益《客途有怀吴中故人文状元文起》诗：“阶前警鹤谙琴德，竹里迁莺和友声。”
琴既是禁止淫邪、端正人心的乐器，琴之有德，于是，古琴也成为君子修身养性、治家理国的工具。因此，《礼记·曲礼下》：“士无故不撤琴瑟。”以便随时弹奏。操缦调琴之时，“坐必正、视必端、听必专、意必敬、气必肃”，澡溉精神，陶冶性情。
孔子常“弦歌”诗三百，在“杏坛讲学”时也少不了弹琴。据传，孔子周游列国，自卫反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喟然叹曰：“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乃止车援琴鼓之，自伤不逢时，托词于香兰。所奏琴曲名“猗兰操”，也称“幽兰操”。孔子到武城，听到了弦歌之声，高兴得莞尔而笑，并和他的学生、武城宰言偃开起了玩笑：“割鸡焉用牛刀？”《孔丛子·论书》：“退而穷居河济之间，深山之中，作壤室，编蓬户，常于此弹琴以歌先王之道。”
《吕氏春秋·察贤》篇讲了宓子贱鸣琴而治的故事，说宓子贱治理单父县，终日弹琴，身不下堂，将单父治理得很好。而巫马期披星戴月，早出晚归，遇事身体力行，单父县亦得到治理。巫马期询问宓子贱这是什么原因，宓子贱回答：“我理政的方法是用人，而您是用力。凡事身体力行便很疲劳，善于用人就轻松多了。”音乐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可以使人们在“游于艺”中净化心灵，达到“君子爱人”、“小人易使”的理想效果。
隋王通《中说·礼乐》：“子游汾亭，坐鼓琴，有舟而钓者过曰：‘美哉琴意，伤而和，怨而静，在山泽而有廊庙之志。’”
龙性难驯的嵇康作《琴赋》，认为音乐“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他“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临刑鼓一曲《广陵散》，曲终叹曰：“广陵散从此绝矣！”“这种事外有远致的力量，扩而大之可以使人超然于死生祸福之外，发挥出一种镇定的大无畏精神来。”
东晋谢安隐居会稽东山，爱散发岩阿，性好音乐，陶情丝竹，欣然自乐，甚至“期功之惨，不废妓乐”。于土山营墅，楼馆林竹甚盛，每携中外子侄往来游集，肴馔亦屡费百金。所谓“高卧东山四十年，一堂丝竹败符坚”。谢安的东山风流，成为后世文人园津津乐道并予以效仿的典范。留园“东山丝竹”是苏州第一戏台，在那里园主效仿谢安的“东山风流”，正如戏台对联所写：“一部廿四史，演成今古传奇，英雄事业，儿女情怀，都付与红牙檀板；百年三万场，乐此春秋佳日，酒座簪缨，歌筵丝竹，问何如绿野平泉。”
古时文人随身常携琴剑两物，取琴之柔、剑之刚，以寓意刚柔相济。宋陆游《出都》诗：“重入修门甫岁余，又携琴剑返江湖。”“琴心剑胆”经常出现在园林厅堂庑廊门宕砖额上，言柔情侠骨，比喻既有情致，又有胆识。元吴莱《寄董与几》诗：“小榻琴心展，长缨剑胆舒。” 琴尚有“铁琴”之称，即铁骨琴心之谓也。
古人也常以琴鹤相随，表示清高、廉洁。唐郑谷《赠富平李宰》诗：“夫君清且贫，琴鹤最相亲。”
弹琴、唱歌、饮酒、赋诗，旧皆逸人、高士之事。南朝齐孔稚珪《北山移文》：“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宋韩元吉《武夷精舍记》：“讲书肄业，琴歌酒赋，莫不在是。”金赵沨《和崔深道春寒》：“琴歌酒赋两寂寞，悬知此兴殊未阑。”唐刘禹锡《含辉洞述》：“淑清之辰，休澣之时，雅步幅巾，琴壶以随。”琴壶就是琴和酒，唐曹松《罗浮山下》诗：“渔钓未归深竹里，琴壶犹恋落花边。”
作为中国文化载体的中国古典园林，通过倾注中华传统道德理念的人化风景设计，将这类道德观念艺术地物化在园林中，皇家园林“以游利政”，私家园林强调在“游于艺”的过程中净化心灵，“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士人园林从本质上说是体现古代文人士大夫的一种人格追求，是古代文人完善人格精神的场所。
【注释】
1 党明放《琴论》。
2 《礼记·乐记》。
3 沈管《琴学正声》。
4 《论语·阳货》。
5 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18页。
6 房玄龄：《晋书》卷75《王坦之传》。
7 余怀：《谢公墩》。
8 详见拙著《“天人合一”观与中国园林的道德意识》，韩国《人文科学研究》2003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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