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巫蛊之祸”的名词解释,一般指发生于汉武帝征和元年,给汉王朝的统治带来危机的那场灾难。
所谓巫蛊,就是利用迷信思想,制作象征真人的木偶人埋于地下,请巫师施以巫术进行诅咒,加害他人。据邓启耀在《中国巫蛊考察》一书中解释:用纸人、草人、木偶、泥俑、铜像乃至玉人作为其人替身,刻写其姓名或生辰八字,或取得其身上的毛发、指甲乃至衣物,做法为诅咒后或埋入土中,或以针钉相刺。据说,被施术者就会产生同样的反应,刺偶像的哪个部位,真人的哪个部位就会受到感应性伤害。施术者往往在偶像上遍钉铁钉,以折磨仇家,最后才以巨钉钉心,致死对方。
巫蛊是古代妇女相互仇视时,发泄私愤通常惯用的方式之一。汉武帝时的巫蛊之祸最早始于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 武帝继位后,窦太后(景帝母)的外孙女陈阿娇被立为皇后。窦太后死后,武帝宠幸出身低微的卫子夫,愤怒的陈皇后便以巫蛊诅咒,以图暗害卫子夫,事为武帝所知。为清除窦太后在宫中的势力,武帝借题发挥,令侍御史张汤调查。张汤受命后“深竟党与”(《汉书·卷五十九•张汤传》),大兴巫蛊之狱,除陈皇后被判处大逆无道之罪外,因诛连而被杀者多达三百余人。
第二次巫蛊之祸即发生于汉武帝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最早从丞相公孙贺家发端。公孙贺的夫人卫君孺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因此公孙贺受到宠幸,后继石庆为丞相。公孙贺的儿子公孙敬声为太仆时,骄奢不法,擅自挪用北军军费一千九百万钱,事情败露后被捕下狱。
这时朝廷正诏令各地缉捕阳陵大侠朱安世,于是公孙贺自请追捕朱安世,来为儿子公孙敬声赎罪,得到武帝的批准。之后,公孙贺果然将朱安世逮捕。朱安世得知公孙贺抓捕自己是为其子赎罪后,就从狱中写揭发信,告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并在天子去甘泉宫的驰道上埋藏木偶,诅咒天子。同时还告发了公孙贺很多违法的事情。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春正月,公孙贺被逮捕下狱,经调查罪名属实,父子二人都死于狱中,族诛全家。同时还牵连阳石公主与诸邑公主(都为武帝女儿,生母不详)以及卫皇后弟弟卫青的长子卫伉,全部被杀。然而这场灾祸并未因此而结束【注:唐初颜师古注释《汉书》说阳石公主、诸邑公主为卫皇后的女儿。唐中期司马贞《史记索隐》则称石邑公主、诸邑公主为卫皇后的女儿。二人记载相互矛盾,皆为孤证。《史记》、《汉书》中可确定的卫皇后女儿只有卫长公主一人】。
(卫皇后影视形象)
卫皇后出身奴婢,在朝中本没有根基。其父名不详,母亲冠以夫姓叫卫媪,为平阳侯曹寿府中婢女【注:《汉书·卷五十五•卫青霍去病传》载卫媪为家僮,即奴婢。《史记·卷一百十一•卫将军骠骑列传》则称卫媪为(平阳)侯妾】。曹寿是汉初功臣曹参的孙子,娶武帝姐阳信长公主(即平阳公主)为妻。卫子夫上有一兄二姐,长兄卫长君,长姐卫君孺,二姐卫少儿,卫少儿有子名霍去病。卫子夫又有同母异父兄弟三人,即卫青、卫步、卫广。卫子夫年少时被送往曹寿府中教习歌舞,遂为侯府歌女。
建元二年三月(公元前139年),武帝去霸上祭祀先祖,祈福除灾。 回宫时顺路去平阳侯在京师的府邸看望阳信长公 主。侯府的歌女上堂献唱,卫子夫也在其中,被武帝一眼看中,就此得到宠幸。 元朔元年春(公元前128年)卫子夫生一男,名据。三月,卫子夫被立为皇后。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刘据被立为太子,称卫太子。
卫皇后靠色相起家,后来色衰,再加上她的弟弟卫青、外甥霍去病都已去世,偏偏此时姐夫公孙贺也因巫蛊全家被诛,这使她在朝中更加力单势孤。
江充,本名齐,子次倩,赵国邯郸人。因其妹善鼓琴歌舞,嫁给了赵王太子丹,遂得以成为赵王刘彭祖的座上客。时间长了,太子丹怀疑他打小报告,将自己的“阴私(隐秘不可告人之事)”告诉了赵王,二人交情遂恶,并使吏收捕他,江充逃脱,太子丹便将江充父兄抓来杀了。
(江充影视形象)
江充逃走后,跑到了长安,向朝廷告发太子丹与其同胞姐姐及赵王嫔妃有奸乱,并“交通郡国豪猾,攻剽为奸,吏不能禁”。武帝大怒,派遣使者诏郡发吏卒包围了赵王宫,逮捕了太子丹,下魏郡狱严治,判为死罪。赵王刘彭祖是武帝的异母兄,上书替太子丹开罪,说江充不过是个受缉捕而逃亡的小吏,现在耍弄奸诈,是想借天子的威严以报私怨,并表示愿选赵国的勇士,“从军击匈奴,极尽死力,以赎丹罪”(《汉书·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传》)。武帝赦免了太子丹死罪,废了王太子地位。
之后,武帝在犬台宫(上林苑中)召见了江充。江充身穿织丝禅衣,服饰有些许妇人意味,丝帽上鸟羽作缨,走动时摇冠飞缨,兼之身材魁梧伟岸,容貌气派,武帝“望见而异之”,对左右人说:“燕赵多奇士 。”(《汉书·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传》)。又问以政事,回答也颇合心意。
不久,武帝命江充出使匈奴,回来后拜为直指绣衣使者,负责督捕三辅(长安附近地区的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地,辖境相当于今陕西中部地区)境内的盗贼,“禁察逾侈”。当时“贵戚近臣多奢僭”(《汉书·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传》),江充一一举报弹劾,奏请没收这些人的车马,并把这些人押解北军等候随军出征匈奴。贵戚子弟惶恐,都到皇帝那里叩头哀求,表示情愿出钱赎罪。武帝便令他们按各自俸禄级阶到北军交钱赎人,朝廷因此得到赎罪钱数千万。武帝自此认为江充忠直,奉法不阿,言语也合自己心意。
而得到武帝宠信的江充也开始飞扬跋扈起来。有一次江充外出,碰到武帝姑姑馆陶长公主的车驾在驰道上,就上前察问。公主答说奉太后的诏命。江充说公主车驾可以行于驰道,随从车骑都不行。便把随从处罪,车马没收。江充随同武帝前往甘泉宫,正巧遇上太子的家臣坐着车马行于驰道中,江充二话不说抓了交官处置。太子得知后,派人向江充求情说:我并非舍不得车马,实在是怕皇帝知道了怪我平日不管教左右,希望能下不为例。江充不理睬,径直上奏。武帝为此非常高兴,说:作人臣应当如此!此后江充“大见信用,威震京师”(《汉书·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传》)。
不久,江充升迁为水衡都尉。时值阳陵大侠朱安世揭发丞相公孙贺父子巫蛊,武帝在甘泉宫养病,江充就胡言乱语,说武帝生病是由巫蛊作祟引起,武帝就让江充负责审查此事。江充率胡人巫师到处挖掘,搜寻地下埋的偶人,又抓捕夜间祷祝和装神弄鬼的人。还遣人在一些地方泼上血污,假造祷祝现场,以诬他人巫蛊,而后收捕验治,施以“铁钳烧灼”等酷刑,强迫他们认罪。这样弄得人人互相诬陷,牵连受害的前后达数万人。
然而江充并未就此罢手,因为他真正的目的还未达到。《汉书·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传》载:“上幸甘泉,疾病,充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因是为奸。”也就是说,江充的真正目的是要借巫蛊扳倒太子。“是时,上春秋高,疑左右皆为蛊祝诅”,武帝年老多病,总是怀疑有人搞巫蛊要害他,这一不正常心理正好被江充利用。于是江充就对武帝说“宫中有蛊气,先治后宫希幸夫人,以次及皇后”,“遂掘蛊于太子宫,得桐木人”。
颜师古注引说:这个“桐木人”据《三辅旧事》上记载,是江充指使胡人巫师“作而埋之”。江充以此作为太子巫蛊诅咒武帝的证据,因此太子震惧,又怕自己无法辩解清楚,于是先下手为强,收捕江充,并亲自监斩。
《汉书·卷六十三•武五子传》对江充等人到太子宫掘蛊及太子监斩江充有详细记载,其中说:江充等人到太子宫掘蛊时,武帝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宦官)协助江充。江充掘到桐木人时,武帝有病,到甘泉宫避暑去了,只有皇后和太子在宫内。太子召见少傅石德问他该怎么办。石德因为是太子老师的关系害怕被一起处死,就对太子说: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一家都被此事牵连而死,现在找到了证据,不知道是巫师故意放在那里的,还是真的就有,我们已无法解释清楚,可以假传诏令把江充等人收捕入狱,“穷治其奸诈”。况且天子在甘泉宫养病,皇后和太子屡次派人请安问候都得不到回复,“上存亡未知也”,现在又发生这种事,太子难道不记得从前秦朝太子扶苏被害的事吗?
太子情急之下认为石德说的对。这样,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七月壬午(初九)日,太子派门客假冒使者,将江充等人逮捕。按道侯韩说比较机灵,怀疑使者有诈,不肯接受诏令,门客就杀了韩说。御史章赣被砍伤后逃去了甘泉宫。
太子又派侍从门客无且持符节夜入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女官倚华将发生的事情禀告了卫皇后。然后发中厩(颜师古注曰:中厩,皇后车马所在也)车载射士,打开武器库取出武器,调发长乐宫卫兵,告令百官说江充谋反。于是斩江充,烧胡巫于上林苑中,“部宾客为将率,与丞相刘屈氂等战”。长安城中一片混乱。
(戾太子刘据影视形象)
《汉书·卷六十六•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详细记载了太子刘据与丞相刘屈氂双方率人在长安城战斗的经过,其中说:太子杀江充后,率兵入丞相府,刘屈氂逃跑,连丞相印绶都忘了带。武帝正在甘泉宫避暑,丞相府长史快马直奔甘泉宫,向武帝上奏。武帝问:丞相在干什么?长史回答说:丞相正封锁消息,没有敢发兵。武帝说:事情张扬到这种地步,还封锁什么消息。于是赐刘屈氂玺书:“捕斩反者……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
太子发兵时曾告令文武百官,天子因病困居甘泉宫,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们想乘机叛乱。因此武帝随后从甘泉宫返回长安城西的建章宫,下诏发三辅地区靠近长安的各县兵,中二千石以下官吏都由丞相调遣。而太子也遣使假传诏令赦免长安城中诸官府中囚徒,征发看守武库的军士,命少傅石德和门客张光等人分别率领。又派如侯持节调发长水和宣曲的胡骑到长安城中集结。侍郎马通受武帝派遣赶到长安,得知此事后追赶如侯将其逮捕,同时告诉胡人“节有诈,勿听也”,并引胡骑进入长安。又征调船兵楫棹士,交给大鸿胪商丘成指挥。汉朝调兵的符节是红色的,因为太子持有红色的符节,所以武帝在所发的符节上加黄缨以示区别。
太子想要调发北军,但监北军使者任安(就是与司马迁互通书信而知名的那位任少卿)拜受调兵符节后,返回军营关闭军门不听调遣。太子只得将长安四市百姓约数万人强行武装起来,至长乐宫西阙下时,正碰上丞相刘屈氂率领的军队,双方“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由于长安城中传言都说太子谋反,所以百姓不依附太子,而刘屈氂的兵力却不断加强。太子战败,“南奔覆盎(覆盎:意为不被重视)城门,得出”。
当晚正值丞相司直(辅佐丞相检举不法的官员)田仁看守城门。田仁让太子逃出城,刘屈氂要杀他,御史大夫暴胜之说:司直是二千石的朝廷大员,要斩,当先请示天子,怎么能擅自诛杀。刘屈氂就释放了田仁。武帝听说后大怒,使人责问暴胜之:司直田仁放跑反叛者,丞相杀他是依法处置,你凭什么擅自制止丞相?暴胜之惶恐自杀。监北军使者任安因“坐受太子(调兵符)节”,朝廷怀疑他有二心,想坐观成败,看谁得胜就归附谁,因此与田仁一同腰斩。马通擒获如侯立首功,封重合侯;长安男子景建跟随马通,擒获少傅石德,封德侯;大鸿胪商丘成力战,封秺(dù)侯。太子门客但凡曾经进出过宫门的,一律斩首;追随太子发兵反叛的,族全家。
随后武帝下诏,派遣处理皇室事务的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携谕旨收回皇后的印玺和绶带,卫皇后自杀。黄门苏文、姚定汉把卫皇后尸体“盛以小棺, 瘗(yì 掩埋)之城南桐(亭)。卫氏悉灭”(《汉书·卷九十七•外戚传上》)。
太子出逃后,“东至湖(县),藏匿泉鸠里”。主人家贫,靠卖鞋来供给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县,听说还很有钱,于是太子便使人唤他,由此消息泄露,当地官吏带人前来搜捕。太子估计难以逃脱,便回到屋中,紧闭房门,自缢而死。前来搜捕的兵卒中,有一个名叫张富昌的山阳男子,用脚踹开房门,新安县令史李寿跑上前将太子尸体抱住,解下缢绳。这家主人为保护太子力斗而死,随同太子的两位皇孙也一同遇害。这些事是太子逃离长安二十多天后发生的,武帝为申信用于天下,仍加封赏,封李寿为邘(yú)侯,张富昌为题侯(《汉书·卷六十三•武五子传》并《汉书·卷六十五•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
巫蛊之祸中也不乏头脑清醒的人。在太子兵败,逃出长安,武帝盛怒,群臣忧惧,计无所出之时,壶关三老(三老是指掌管教化的乡官)令孤茂(《汉武故事》记为郑茂)上疏武帝为太子鸣冤,说“江充,布衣之人”,不过是民间乡里的卑贱小吏罢了,天子却对他尊显重用,致使他纠集一批奸邪小人,对太子进行欺诈栽赃、逼迫陷害,隔塞父子至亲关系,“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于乱臣”(《汉书·卷六十三•武五子传》),独自蒙冤,无处申诉,才不忍愤怒起而杀死江充,又害怕天子降罪,被迫逃亡。太子盗用军队,不过是为了自救,免遭别人的陷害罢了,并非是想造反。奏章递上后,武帝受到感动开始醒悟过来。过了一段时间,以巫蛊害人相互告发的事,经过调查发现多为不实。武帝也知道太子是因为被江充逼迫惶恐不安,才起兵诛杀江充,并无他意。
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九月,守卫高帝祭庙的郎官车千秋(即田千秋)再次为太子申诉冤屈,武帝就任命车千秋为大鸿胪【大鸿胪:掌管对外事务的官员,九卿之一。原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改称大鸿胪】,不久又任为丞相。并族灭江充全家,焚宦官苏文于横门渭桥上。泉鸠里刀伤太子的那个人,起初被封为北地太守,后来也被族灭。武帝痛心太子无罪而死, 就修建了思子宫,还在湖县建归来望思之台,意为望而思之,期盼太子之魂归来。百姓闻之无不悲伤难过。
受这次巫蛊之祸牵连入狱的人几年不绝,一直到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武帝临死前来往于长杨、五祚宫之时,望气的方士说长安狱中有天子气,武帝就派人把中都官狱的犯人一一抄录清楚,无论罪过轻重全部处死。
丙吉,字少卿,鲁国地方人。原为狱史,因劳积功,慢慢升迁到廷尉右监,后来因犯法丢了官职,回去做了州从事。巫蛊之祸发生后,丙吉以原廷尉监之职,被征召治巫蛊狱。恰逢太子刘据尚在襁褓中的孙子也因巫蛊之祸牵连入狱,丙吉见而怜之,于是挑选了几个谨慎厚道的女犯人,命她们妥为养育。后元二年,武帝因长安狱中有天子气之言,遣人至狱中抄录犯人,准备全部处死。内谒者令(掌管内外传旨通报之事)郭穰奉命到丙吉所管辖的狱中处理犯人,丙吉紧闭狱门不让郭穰入内直至天明,并说:皇曾孙在此,他人无罪被杀都不允许,况且是皇帝的亲曾孙呢。
郭穰只好还报武帝,并趁机弹劾丙吉。这时候武帝也明白这样做的不对,于是大赦天下。所以史载狱中犯人“独赖吉得生,恩及四海”(《汉书·卷七十四•魏相丙吉传》)。皇曾孙生病,面临死亡,丙吉又命乳母请医用药,以自己的财物供给衣食,对待皇曾孙十分恩厚。丙吉所救的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汉宣帝刘病已。
(《古圣贤像传略•丙吉》)
汉昭帝继位后,丙吉先为车骑将军军市令,又为大将军长史,大将军霍光十分看重他。昭帝驾崩后,没有继承人,霍光派丙吉去迎请昌邑王刘贺。刘贺继位后,只作了二十七天皇帝,便因为淫乱被废黜。霍光与车骑将军张安世等大臣商议继立,挑来挑去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丙吉写信给霍光说:我私下在民间察访,听百姓的议论,了解到那些宗室王侯在民间没有什么名声。那个名叫刘病已的皇曾孙,现在仍在宫外的百姓家中,“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详大议”(《汉书·卷七十四•魏相丙吉传》),如不便一下使他显贵,可以先让他入宫服侍皇太后,令百姓知其德行,然后再决定大策。
霍光看过丙吉的奏疏后,决定尊立皇曾孙刘病已。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秋七月,刘病已进入未央宫,朝见皇太后,谒高庙,继皇帝位,就是汉宣帝。
丙吉为人宽厚,不爱炫耀自己,自从宣帝继位后,他绝口不提起从前,所以朝中没人知道他曾救宣帝于襁褓中的大恩。直到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宣帝亲政后,掖庭服侍妃子们的一个名叫则的婢女让自己的平民丈夫上疏宣帝,声称自己对宣帝有保育之功。
宣帝把奏疏发给掖庭令,让他过问此事。这个名叫则的婢女对掖庭令说,以前的丙吉大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掖庭令带着她到御史大夫府让丙吉看看是否属实。丙吉认识那个婢女,对她说:你不就是那个因为养育皇曾孙不谨慎而被罚鞭笞的人吗?怎么能说你有功劳?只有渭城的胡组、淮阳的郭征卿有功劳。由是丙吉上疏宣帝述说胡组等人以前供养皇帝的劳苦。宣帝诏令丙吉寻找胡组、郭征卿,二人都已去世,只有子孙还在,都受到厚赏。宣帝同时也赦则为平民,并赏钱十万给她。
这样,宣帝才知道丙吉过去对自己有大恩,却始终不说。宣帝十分感激,封丙吉为博阳侯,食邑一千三百户。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三月,丞相魏相去世。四月,丙吉接替魏相担任丞相。五凤三年(公元前55年)正月二十六日,丙吉去世,谥号定侯。
巫蛊之祸最初的矛头是指向卫皇后家族和太子刘据。卫皇后与太子自杀后,巫蛊之祸理应就此结束,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从巫蛊之祸中又牵出一个案中案,于是巫蛊之祸进一步发展。
太子、卫皇后死后第二年,即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三月,武帝派遣贰师将军李广利率军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出西河、重合侯马通出酒泉击匈奴。李广利领兵出征时,刘屈氂作为丞相又与李广利是儿女亲家去送行。临到渭桥相辞别时,据《汉书·卷六十六·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记载:
广利(对刘屈氂)曰:“愿君侯早请昌邑王(刘贺)为太子。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屈氂许诺。昌邑王者,贰师将军女弟李夫人子也。贰师女为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
这一记述说明,太子刘据死后,作为当时最高军事将领的李广利与丞相刘屈氂互相勾结,妄图立自己的外甥为太子。这在当时是非法的阴谋活动。正当二人做美梦时,又发生了一件惊人的事情:
是时,治巫蛊狱急,内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数有谴,使巫(师)祠(祭祀)社(土地神),祝诅主上,有恶言,及与贰师共祷祠,欲令昌邑王为帝。有司奏请案验,罪至大逆不道(《汉书·卷六十六·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
这段文字的大意是:当时巫蛊之事追查得很紧,内谒者令郭穰告发刘屈氂的夫人因刘屈氂多次受到皇帝责备,所以指使巫师在祭祀土地神时用恶毒的语言诅咒皇帝;并与李广利祭祀时共同祷告神灵,祝愿昌邑王为帝。经案验查证属实,被判处大逆不道罪。
(刘屈氂影视形象)
由于巫蛊是一种很迷信的活动,在太子死后经过一段时间,已为一般人所不信,再加上内谒者令郭穰是如何得知丞相刘屈氂家中如此隐秘之事,而加以告发等情况未交代清楚,所以有学者认为郭穰是诬告,不可信。但如果仔细分析巫蛊之祸的整个过程,郭穰告发的很可能是真的。理由如下:
一、当时人很迷信,许多人是信巫蛊的,武帝也是信的,不然巫蛊之祸不会搞那么大。
二、自从卫皇后和太子刘据自杀后,李广利与刘屈氂早有立昌邑王为太子的阴谋活动,所以在丞相数次被责备的情况下,丞相夫人才去诅咒武帝,并且还伙同李广利在祭祀时祝告神灵保佑昌邑王早日为帝。正因为他们早有这方面的活动,所以李广利在出征匈奴离开长安时,才会对送别的刘屈氂表示“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立为帝”云云。
三、李广利与刘屈氂有搞这种阴谋的条件。李广利是军事上的最高将领,刘屈氂是丞相,如果提出立昌邑王为太子的意见,朝臣不敢反对。而武帝又年老多病,如果点头,这一阴谋立刻就会变成现实。这是他们的如意算盘。况且《汉书》对这一阴谋作了详细的记载,而又无任何史料可以推翻这一记载,因此是不能随便主观地加以否定的。
(李广利影视形象)
同时,《汉书》还记载了二人阴谋失败后,在这年六月刘屈氂被腰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李广利妻子被收捕入狱,李广利在前线闻讯投降匈奴,被灭族,其弟协律都尉李延年也被诛。王船山说:“刘屈氂之攻戾太子也,非果感于周公诛管、蔡之言而行辟(行为邪僻)也……此其心欲为昌邑王地耳。太子诛 ,而王以次受天下,路人知之矣。”(《读通鉴论•卷三•武帝》)是很有道理的。
商丘成以大鸿胪击太子有功后,升御史大夫。《汉书·卷六·武帝纪》载:“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夏六月,御史大夫商丘成有罪,自杀。”《汉书·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说他“祠孝文庙,醉歌堂下曰‘出居,安能郁郁’,大不敬,自杀。”《资治通鉴·卷二十二·汉纪十四·武帝后元元年》则载:“夏六月,商丘成坐祝诅自杀。”
两书记载看似矛盾,实际说的是一回事。商丘成在武帝为太子刘据平反恢复名誉、攻太子的刘屈氂等人又被诛杀的情况下,他在击太子时所立下的功劳自然就成了罪行。为发泄不满,所以在文帝庙祭祀时,借酒醉歌辱骂皇室,《汉书》记为“大不敬,自杀”,《通鉴》则记为“坐祝诅自杀”。实为一事。
上述事实说明,在巫蛊之祸的进一步发展中,那些因击太子有功的如丞相刘屈氂、御史大夫商丘成、贰师将军李广利等人,也因搞巫蛊和与此有关联的罪行而被杀。
巫蛊之祸结束后,谋反事件又不断发生。有些直接就是巫蛊之祸的产物,有些则是在这一事件的影响下发生的。举两件如下:
一、马何罗与其弟马通刺杀事件。《汉书·卷六·武帝纪》记载,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六月,即御史大夫商丘成自杀的同月,“侍中仆射莽何罗与弟重合侯通谋反”。莽何罗即马何罗,注引孟康的解释,东汉初,光武帝马皇后因马何罗谋反,改其姓为“莽”。
《汉书·卷六十八·霍光金日磾传》对此事有详细记载:侍中仆射马何罗最初与江充要好,江充陷害太子,马通在诛太子时力战有功封重合侯。后来武帝知道太子蒙冤便诛江充宗族、党羽,马何罗兄弟害怕诛及自身,遂思谋反。驸马都尉金日磾(dī)感觉到马氏兄弟不正常,便开始暗中观察、留意他们的动静,与之一同出入宫禁。马何罗也感到金日磾在注意他,所以很长时间都没下手。
这时候武帝到了甘泉宫旁边的林光宫,金日磾因为小病便在宫中直庐(侍臣值宿处)中休息。马何罗遂命马通及小弟马安成矫制夜出,发兵谋反,以为外应,自己进宫准备刺杀武帝。马何罗本打算夤夜动手,因殿内宿卫森严,挨至清晨方得怀利刃进入。正巧金日磾因为病已稍减,便到殿中坐下。刚坐下便见马何罗带刀闯入,直奔武帝卧室,金日磾一把抱住大呼“马何罗反”。武帝惊起,左右侍卫拔刀要杀马何罗,武帝怕误伤金日磾立即制止。金日磾抓住马何罗的脖颈把他推投殿下,侍卫这才抓住马何罗绑了起来。武帝命奉车都尉霍光与骑都尉上官桀(此上官桀非随李广利征大宛的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拿马通、马安成。
《汉书·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记载,重合侯马通“坐发兵与卫尉溃等谋反,腰斩”;在诛太子时力战有功的德侯景建坐共同与“莽通谋反,腰斩”。这就是说,这次参加谋反的除马何罗兄弟外,还有卫尉溃、景建等人。他们“发兵”多少、刺杀武帝后又有什么计划,史无记载。从参加谋反的头面人物看有重合侯马通、德侯景建,还有侍中马何罗、卫尉溃等,都是诛太子的有功之臣和武帝的近侍。《汉书·卷六十八·霍光金日磾传》载,这次谋反事件后武帝生病,临死前留下遗诏,封金日磾为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霍光为博陆侯。
二、公孙勇、胡倩谋反事件。《汉书·卷六·武帝纪》载:征和三年(公元前90年)“九月,反者公孙勇、胡倩发觉,皆伏辜(罪)。”这次谋反发生在戾太子刘据自杀后的次年,可能是巫蛊之祸激起的反对情绪的一次表现。
《汉书·卷九十·酷吏传》对这次谋反事件有较详细的记载:田广明,字子公,郑县人。以郎官为天水司马。因功次迁河南都尉,后又迁淮阳太守。岁余,原城父县令“公孙勇与客胡倩等谋反”。胡倩诈称自己是光禄大夫,随从车骑数十辆,受命前来督察盗贼,在陈留驿站的旅舍居住……后来田广明知道了胡倩等人的真实身份,遂“发兵皆捕斩焉”。
公孙勇则身着绣衣,把自己打扮成朝廷使者模样,“乘驷马车至圉(县)”。圉县县令让小吏侍候他们,发觉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守尉(代理县尉)魏不害与厩啬夫(乡官)江德、尉史苏昌一起收捕了公孙勇一伙。武帝封魏不害为当涂侯,江德为缭阳侯,苏昌为蒲侯。
受封后,有小吏在殿下窃窃私语,武帝问他:你在说什么?小吏回答说:被封为侯的人能不能回关东去?武帝问他:你想不想回去?我也赐你一个爵号。你家乡叫什么名字?小吏回答说:叫遣乡。武帝说:这样好像要遣返你似的。于是赐小吏爵号关内侯,拥有遣乡六百户的封地。
田广明因为连连擒获大盗,武帝征他为大鸿胪,并擢田广明的哥哥田云中接任淮阳太守。昭帝时,田广明率兵攻益州,赐爵关内侯,调任为卫尉,后又任左冯翊。宣帝刚继位时,田广明接替蔡义为御史大夫,因任左冯翊时议政有功,封昌水侯。一年多后,田广明为祁连将军率兵出击匈奴,到达受降城。受降城都尉刚死不久,装尸体的棺材还停在灵堂里,田广明就召他的寡妻通奸。后来由于失期,率兵空手而归,因此被下狱拘审,不久自杀,封地被除。
巫蛊之祸是一个恶性政治事件,没有一点积极作用,对汉王朝可以说是一场浩劫。皇后、太子自杀;两位丞相公孙贺、刘屈氂被诛;两位御史大夫暴胜之、商丘成,一个自杀,一个被杀;贰师将军李广利降匈奴,所率七万汉军全军覆没;江充治巫蛊刑讯逼供,“坐法而死者前后数万人”,刘屈氂与太子率军在长安大战,死者又数万人。恐怖笼罩社会,人人自危。国家遭受重大损失。对发生事件的原因,后世学者有所探讨,结合这些探讨陈述一下个人的看法。
一、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尖锐的表现。汉武帝外事四夷、内事兴作及与此有关的经济政策和用法深刻,使民众痛苦不堪,朝臣也因此分为两派。《资治通鉴·卷二十二·汉纪十四·武帝征和二年》载:
上(武帝)用法严,多任深刻吏(任用的多是严苛残酷的官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经常将一些他认为处罚过重的事从轻发落),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皇后恐久获罪,每戒(经常告诫)太子,宜留取上意(应注意顺从皇上的意思),不应擅有所纵舍(不应擅自有所纵容宽赦)。上闻之,是太子而非皇后(认为太子是对的,而皇后不对)。群臣宽厚长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而用法严苛的大臣则都诋毁太子);邪臣多党与(由于奸邪的朝臣大多结党),故太子誉少而毁多(所以为太子说好话的少,说他坏话的多)。
田余庆先生根据历史事实和前人研究成果,探讨了武帝从外事四夷到“守文”的转变时指出:“江充充当了残酷用法臣僚的代表……凭借党羽优势,用非常手段摧毁以卫太子为代表的‘守文’的政治势力,这也许就是巫蛊之狱的实质。”(田余庆著《论轮台诏》)这一分析是很深刻的。武帝重法治,任用用法深刻的酷吏,制造了不少冤案,太子为人宽厚,经常将一些处罚过重的事从轻发落,“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为什么“深酷用法者”要不高兴呢?很显然,太子如果平反冤案,则有些酷吏的罪行、错误就会暴露出来。武帝已到晚年,如果太子当政他们还有什么前程可言。所以从他们的私利出发,难免要除掉太子,江充就是其中的一个代表。江充同皇后、太子有隙,怕太子当政后被诛,就利用治巫蛊的权力去诬陷、扳倒太子。
上引《资治通鉴》说“群臣宽厚长者皆附太子”,那么太子周围这些“宽厚长者”都有谁呢?武帝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立太子,在群臣中挑选石庆为太子太傅。 《汉书·卷十九·百官公卿表》载,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石庆为御史大夫,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为丞相。巫蛊之祸时,正是石庆之子石德任太子少傅。在太子发兵后,石德又与宾客张光率兵与丞相刘屈氂战,后被马通、景建擒获。石庆、石德父子无论在与太子的关系上,还是从思想体系上来说,无疑是附太子的“宽厚长者”中的人。
石庆是黄老“无为而治”的力行者,他当齐国相时,“不治而齐国治”(《汉书·卷四十六·万石卫直周张传》),齐国为其“立石相祠”,作丞相“醇谨”,是个“宽厚长者”。他曾请求武帝处理酷吏所忠和咸宣,但未成功,自己“反受其过”(《史记·卷三十·平准书》、《汉书·卷九十·酷吏传》载有所忠、咸宣事迹)。石庆有数个儿子,但是最喜欢石德。 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石德为太常,坐法被免官,后为少傅, 在巫蛊之祸中被杀。石庆、石德这样的人亲附太子,与所忠、咸宣、江充一类的人进行斗争,反映了武帝臣僚中两种不同思想、不同主张的斗争。站在太子一边的还有“宾客张光”、“舍人无且”、“长安囚如侯”等,但这些人的事迹缺乏记载。
二、武帝在太子问题上的失误。《汉书·卷六十三•武五子传》载,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七岁的刘据被立为皇太子,“(武帝)为立博望苑,使通宾客,从其所好,故多以异端进者”。《资治通鉴•卷二十二•汉纪十四•武帝征和二年》也说“故宾客多以异端进者”,下有司马光曰:“夫正直难亲,谄谀易合,此……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终也。”这是批评武帝对太子的教育不严,让其自行与宾客往来,依他的兴趣行事,使异端进,导致了太子不能善终的严重问题【 注:异端原义为异常征兆,引申为社会主流思想和意识形态对异己思想、理论的称呼。在中国古代,占统治地位的儒家常将儒家学说之外的其他学说、学派统称为异端】。
《通鉴》还载,武帝所幸之王夫人生子刘闳,李姬生子刘旦、刘胥,李夫人生子刘髆,皇后、太子宠浸衰(逐渐减少),常有不自安之意。武帝察觉后对大将军卫青表示:
汉家庶事草创(很多事还处于初期阶段),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但倘若我的后代也像我这样去做),是袭亡秦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邪(难道真是这样吗)?可以意晓之(你可以把我的意思转告他们)【《资治通鉴·卷二十二·汉纪十四·武帝征和二年》】。
武帝的这番话,表明太子是他理想的接班人,或者可以说刘据是他对接班人的最佳选择。
然而,事情并不这样简单。《汉书·卷九十七•外戚传上》载,太始三年(公元前94年)钩弋夫人赵倢伃怀孕十四个月生子弗陵(即汉昭帝)。武帝曰:“闻昔尧十四月而生,今钩弋亦然。”于是把孩子降生的那座宫殿的大门称作“尧母门”。武帝在这里把钩弋夫人比作“尧母”,那么把皇后置于何地呢?把刘弗陵比喻为尧,把皇太子又置于何地呢?这究竟是武帝为废太子所做的暗示呢,还是他一贯爱张扬作风的显示而并无其他用意?这种问题实在很难说清楚。
(赵婕妤影视形象)
但是,太子与武帝之间存在矛盾确是事实。太子“守文”、“好静”,武帝多欲。武帝任用酷吏处罚的人,太子却给以宽纵,这种矛盾和武帝发出的上述喻意不准确的信号,实际上起到了鼓励臣下反对太子、反对皇后的作用。《通鉴》记载:
卫青薨,臣下无复外家为据(一些朝臣认为太子不再有母亲娘家的靠山),竞欲构(陷)太子。上与诸子疏(武帝与皇子们很少在一起),皇后希得见(与皇后也难得见面)。太子尝谒皇后(太子有一次进宫谒见皇后),移日乃出(时间很久才出来)。黄门苏文告上曰:“太子与宫人戏。”上益太子宫人满二百人(武帝便将太子宫中的宫女增加到二百人)。太子后知之,心衔文(心里厌恶黄文)。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常微伺太子过(苏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经常暗中探查太子的过失),辄增加白之(然后添油加醋地向武帝禀告)。皇后切齿(痛恨),使太子白诛文等(让太子禀明皇帝杀死苏文等人)……上尝小不平(武帝有一次感到身体有点不舒服),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嘿然。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涕泣处(见太子脸上有泪痕),而佯语笑(却强装有说有笑),上怪之(武帝感到很奇怪);更微问(再暗中查问),知其情,乃诛融。皇后亦善自防闲(皇后自己也小心谨慎),避嫌疑,虽久无宠(尽管已有很长时间不得恩宠),尚被礼遇(却还能使武帝以礼相待)【《资治通鉴·卷二十二·汉纪十四·武帝征和二年》】。
这说明,从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卫青去世后, 一些朝臣竟然想构陷太子,而办事的奴才也放肆地在皇帝与太子、皇后之间编造谎言,挑弄是非,太子、皇后稍不留心就会堕入圈套,处境险恶。幸好武帝明察,识破了诬陷,诛杀了宦官常融。这无疑又是向臣下发出一个信息,诬陷太子、皇后,罪不容诛。
然而,征和元年开端的巫蛊之祸,不仅丞相公孙贺一家遭诛杀,连武帝的两个女儿也被诛戮。既然连亲生女儿也可以被处死,那么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这等于传递给臣下另一个信息,如果太子、皇后搞巫蛊也是可以被舍弃的。这使江充得到了施展阴谋的机会,他以武帝的疾病是巫蛊作祟之言,从武帝手中得到了治巫蛊的权力,以严刑逼供使数万人丧生;又以“宫中有蛊气”从武帝那里得到了入宫掘蛊的权力,使太子、皇后蒙冤自杀。从上述事实不难看出,武帝在太子问题上态度摇摆不定,是巫蛊之祸发生的重要原因。
三、封建专制制度的局限性。中国封建专制主义特征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甚至是绝对权力:决策权在皇帝手里,臣民的意见可以听也可以不听,更谈不上什么科学、民主决策;皇帝不受监督,可以为所欲为,又是终身制、世袭制。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皇帝决策严重失误,又一意孤行,就会给国家、民族造成巨大的灾难。
秦始皇在这个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汉武帝也不例外。他外事四夷、内事兴作,搞得“天下虚耗,户口减半”(《汉书•卷七•昭帝纪》),小股农民起义纷纷,已到了非改弦更张不可的地步,但他就是转不过弯来。最后,形成了以太子为代表的“守文”派势力和以他为代表的外事四夷、用法深苛的势力。两派不断斗争,后者不能容纳前者。这不仅表现在武帝从臣僚、宦官那里不断听到对太子、皇后的造谣诬陷上,也集中表现在武帝对太子态度的摇摆不定、反复莫测上。最后终于导致了对国家造成重大灾难的巫蛊之祸的发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封建专制制度的局限性是巫蛊之祸发生的制度上的根源。值得注意的是,汉武帝继位之初,总结历史经验,为完善这个制度作出了巨大努力。然而,最后他自己也未能逃脱这个制度的缺陷所造成的失误。
(汉武帝影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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