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要给大家讲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说从前，在一个特定日期的午夜里，出生了一千零一个孩子，这群孩子被叫做“午夜之子”。这些午夜之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他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特异功能。有一个男孩，他能够一脚跨到镜子里面，然后从世界上任何可以反射的表面钻出来；有个孩子，只要他把自己泡到水里，就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性别；有个女孩手指是绿色的，她可以在沙漠里种出来巨大无比的茄子；有个孩子生来就是连体人，两个身体只有一个脑袋，能发出男人和女人的声音，还通晓世界上所有的方言。还有一个孩子甚至能够穿越时间，在过去和未来之间自由穿梭……
这里有个显而易见的事，就是谁的出生时间距离午夜十二点越近，他的本事也就越大。所以在这些孩子里，有两个孩子尤为特别，因为他们刚刚好就是在午夜十二点敲钟的时候出生的，这意味着，他们被赋予了最强大的能力。
第一个孩子叫萨里姆·西奈，具有通灵术，能够洞察别人的内心世界，并且可以让所有午夜之子的思想，都聚集在他的脑海里，像面对面坐在一起似的，在他的脑海里开会。另一个孩子叫湿婆。湿婆原本是印度教中的毁灭之神，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的双重性格。这个孩子，就像他的名字那样，拥有最强的战斗力和破坏力。
这样一个听上去稀奇古怪，甚至荒诞不经的故事，就是今天要给大家分享的，英国作家萨曼·鲁西迪的长篇小说《午夜之子》。
1.午夜之子的使命，是带领印度走向光明的未来
《午夜之子》的主人公，就是那个具有通灵术的萨里姆·西奈。
1947年8月15日午夜12点，萨里姆·西奈出生了。在他出生的时候，产科的医院里都没有几个人值班。那时，所有的人都走上街去游行，男人穿着橘黄色的衬衫，女人罩着绿色的裙子，涌到了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城里数不清的阳台上都点着小油灯，灯芯漂在油上，在每个阳台一排排地放着。到处都回响着从德里传来的广播：“一个时刻降临了，这是历史上千载难逢的时刻，我们从旧世界跨到了新世界当中。一个时代就此结束，长期被压制的一个民族的精神得到了解放……”
原来，1947年8月15日的午夜，对于印度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重要时刻，英国在印度的的漫长的殖民统治，终于在这天划下了句号。根据印巴分治的条款，1947年的8月14日，巴基斯坦宣布独立，紧接着，8月15日，印度也宣布独立。
在那个瞬间，整个印度都变成全新的印度。在那个时刻降生的孩子，被赋予了独特的意义，他们只能在部分意义上算是他们自己父母的骨血，他们是历史的孩子，他们是时代的孩子，他们被称作“午夜之子”。
在萨里姆出生的次日，印度的新总理甚至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他，《印度时报》的记者也专门跑来采访他，他们在报纸上写道：“娃娃萨里姆·西奈可爱的神情，他在昨夜国家独立的时刻降生——成为这一光荣时刻的幸福的孩子！”
就像在开头我们讲到的，那些在午夜出生的孩子们拥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特异功能。萨里姆，从小就能洞察别人的内心世界，十岁那年，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在自己的头脑里，和印度其他午夜之子们集会。
可能是因为在全印度的关注里降生，萨里姆自然而然地相信，午夜之子的身份意味着使命，他们的使命就是带领印度走向光明的未来。于是，萨里姆想把这些具有特异功能的午夜之子们团结起来，一起把印度建成理想的国土。
但是，这个极具理想主义的提议，遭到了反对。
在这些午夜之子中，湿婆是萨里姆最大的反对者。湿婆同样降生于午夜十二点，但成长于贫民窟。他对萨里姆的民主思想和社会理想完全嗤之以鼻，尖酸刻薄地嘲弄着萨里姆：“你简直屁都不懂！什么目标呀，伙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的存在是有它充分的理由吗？有什么理由你有钱我就穷呢？人活活饿死又有什么理由呢？成千上万的傻子生活在这个国家，你跟他们谈目标？通通都是放屁！”
与此同时，那些千奇百怪的午夜之子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大。比如那个能穿越时间的孩子，他告诉大家未来的事情，印度未来的总理是个喝尿的老糊涂，人们会忘记历史的教训，巴基斯坦会像变形虫一样一分为二，两个总统会分别被自己的继任者暗杀。结果谁也不相信他的话，导致他一气之下再也不来开会了。那个能够自由变换性别的孩子，忙着不断切换自己的性别，以便在性的快感里满足自己自恋癖的爱好。能够点石成金的孩子，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炼金术，根本就没时间跟其他午夜之子交流。
更要命的是，不管孩子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孩子，没法不受到父母的影响，主宰他们心灵的，说到底也是来自成年人的偏见。所以，在午夜之子大会里，我们会看到，马哈拉施特拉邦的孩子非常讨厌古吉拉特邦的孩子；北方白皮肤的孩子会骂南方的达罗毗荼人是黑鬼；来自婆罗门的孩子根本就不想接触到低贱种姓的孩子，哪怕他们只是在脑海里接触；而个性和个性之间的冲突更是不可避免……
在一个全是半大孩子组成的议会里，你总是能听到好几百个声音大呼小叫、吵吵闹闹。这场由十岁小孩子组成的午夜之子大会，实际上，就是印度独立以来十年历史的镜子。
印度独立后，他们移植了英国的议会民主制，想要利用西方的政治制度让印度走上现代强国的道路。然而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像印度这样一个东方文明古国，境内的民族众多，随之而来的，是不同的地区有着各自的方言，据统计，至少存在800种。而不同语言的民族之间，有着非常严重的政治分歧。除此以外，这里还混合着印度教、伊斯兰教、英国的基督教文化、工业文明和官僚制度的各种影响。
在小说中，萨里姆孤立无援地呼吁大家不要忘记自己身为午夜之子的使命。可惜迎来的，只有湿婆冷酷的回应：“这个世界只有金钱和穷困、富有和贫乏，只有个人面对世界。世界不是理想，不是给理想主义者做梦的地方！”
萨里姆虚弱地反驳着：“人类的自由意志……希望……伟大精神……还有诗歌，艺术……”结果只换来湿婆的乘胜追击：“像老太婆一样的多愁善感！滚开，谁要听你的废话，我们都要活下去！”
2.“救国”与“寻父”，萨里姆一生的命题
在萨里姆的一生中，有两个重要命题，一个是“救国”，一个是“寻父”。
在午夜之子的光环下，萨里姆从小就有一种自己肩负着这个国家历史和未来的职责感。“救国”是他的使命，也是他召集午夜之子大会的唯一目的。在小说中，伴随着萨里姆的成长，他确实影响了印度这个国家的发展。
只不过，和萨里姆所认为的使命的承担者不同，他更像是一个误入历史的小孩子。
比如书里曾经写到，1957年也就是萨里姆十岁的时候，他暗恋邻居家一个叫伊维的女孩子，他想要用自己沟通心灵的能力窥探对方的内心世界，结果这一举动激怒了伊维，被伊维直接从自行车上推到了马哈拉施特拉政党的游行队伍里。
当时的印度有28个邦。其中马哈拉施特拉 邦和古吉拉特 邦在“孟买到底归哪个邦”的问题上矛盾重重，他们都认为孟买应该是自己这个邦的首府。混入游行队伍的萨里姆在惊慌失措之下大喊了一句他唯一会说的古吉拉特语：“你好吗？我很好！我要用大棒追着你跑！”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这句话竟然成了马哈拉施特拉政党游行队伍的冲锋口号；而古吉拉特邦的人也被这句话给激怒了，两边的势力开始互相武力攻击，死伤严重。而这场流血事件直接导致了孟买在当时被一分为二。
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起因竟然是一个误闯入游行队伍的小孩？听上去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事实上，在萨里姆的叙述里，宏大的历史事件全都变成了一个半大孩子的儿戏。
再比如，在1958年，萨里姆跟随母亲来到巴基斯坦，投靠了姨夫佐勒菲卡尔将军。当时，这位来自英国的将军带领军队守卫着印度和巴基斯坦的边界，企图在巴基斯坦发动革命，清剿敌对政党的成员。萨里姆为了证明自己的男子气概，想跟着佐勒菲卡尔将军一起干革命。可是在一个小孩子的视角里，所谓干革命就是帮姨夫移动会议桌上代表军队的胡椒瓶子、精盐瓶子、芥末瓶子还有酸辣酱罐子。最后，他移动这些瓶子，推翻了一个政府，还把一个总统送上了流放之路。在这之后，印度占领果阿邦，巴基斯坦获得美国大规模援军，印巴矛盾越来越严重……可以说，萨里姆通过这场革命，影响了整个印度的历史，但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一场胡椒瓶子的军事演戏。
与“救国”这一命题同时进行的，是他的“寻父”之路。
事实上，在一开始，还在襁褓里的萨里姆就与另一个同样在午夜出生的孩子调换了。萨里姆其实是印度流浪艺人与英国人的私生子，如今他是一个穆斯林富商家的少爷。
在萨里姆的一生里，他徒劳地寻找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有过很多母亲。亲生母亲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死在了产房里。被掉包后，阿米娜·西奈成了他名义上的母亲。在他的童年时代，阿米娜·西奈扮演过非常重要的母亲角色，然而年幼的萨里姆却早早地目睹了阿米娜的婚外情。然后是皮雅舅妈，这个前电影明星没有自己的孩子，曾经把萨里姆当成自己的孩子。在风情万种的皮雅舅妈这里，萨里姆在自己的男孩时代就认识到了情欲的滋味。还有保姆玛丽，萨里姆最忠实的母亲，陪伴着他的成长。
但是对于萨里姆而言，更重要的是寻找自己的父亲。
萨里姆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就是那个英国人。
阿赫穆德·西奈是萨里姆名义上的父亲，他是一个穆斯林富商。在他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印度独立以后，生活在印度的穆斯林群体所遭受的不公。在孟买，因为是穆斯林，当地的黑社会可以肆无忌惮地勒索他；因为是穆斯林，他的财产可以在一夜之间被政府充公；因为是穆斯林，他做生意还得借着别人的名义，以至于被人欺骗，损失惨重。而阿赫穆德本人也因此大病一场。他的病很有意思，就像被阉割了一样，他阳痿了。
温和的哈尼夫舅舅也曾经像父亲一样关爱萨里姆。可惜这个慈祥的父亲因为意外早早地去世了。然后是佐勒菲卡尔将军，萨里姆的姨夫。在佐勒菲卡尔将军这里，萨里姆曾经有过建功立业的英雄梦想，他甚至幻想着佐勒菲尔卡将军能把自己当成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事业。可是，这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他在一场政治风波里被自己的亲儿子给杀了。
不断寻找着父亲的认可和归属的萨里姆，其实就是现代印度的写照。
在漫长的英国殖民历史里，印度既主动又被动地接收着殖民文化的影响，现代的都市文明、工业技术和消费主义不断冲击着印度充满神秘主义气息的传统文化。历史的意义在神秘和现代的交织中变得不确定，而印度人的历史感也在不断被削弱，就像是一个不断在寻找父亲却永远在流浪的弃儿。
编辑|凉山
排版|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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