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美
我对圣诞节的记忆,是从一群拥挤的人群中,快乐地抢到一块糖果开始的。
记得那年我刚上小学,放学回家时,总是经过一座宏伟壮观的教堂。白墙肃静地围着红砖装扮着挺立的教堂,教堂上高高地耸立着,一个大大的十字架。人们说这个教堂是基督教的教堂。小城里议论它的人多,却很少看到过有谁进去过。大多时间都是在静寂中度日的教堂,时而会听到教父漫长的说教声,那是深沉而又苍凉的男低音,在众人的合唱中,长久地回荡在教堂与门厅之间。神秘的几乎让我不敢再多去瞥那里一眼。
这座让人敬畏的教堂,似乎只有在圣诞前夕,才会发出小朋友们欢快的合唱声。我也就知道了,可以拿到糖果的日子快临近了。据同学的奶奶讲,今年不但有糖果,甚至还有蛋糕可以吃。
在那个年代,吃饱饭都是一种奢侈,有蛋糕吃的日子,简直像神话一样,让人难以相信。
在圣诞节那天,放学后的我们,还是背着书包,悄悄地溜进了依旧安静的教堂大门,决定去探个真假美猴王,世界上还真会有白吃蛋糕的这种好事吗?
那天教堂的大厅的门紧关着,我们没有勇气去推开,怕遇见一屋子的陌生人,担心焦聚到众人的瞵视。我们就顺着墙角,一口气溜进了后院里。的确,如同我们意料的一样,后院的门是开着的,敞开的门缝在微风里,时隐时现地向我们打着招呼。我们对蛋糕的执着,在那一刻超越了往日的恐惧,我们“如愿以偿”地溜了进去,可不偏不正,正和一位白衣嬷嬷,碰了个正对面。
对蛋糕的渴望,让我们如同十字军一样,理直气壮地劈头盖面地问道:“听说今天可以吃到蛋糕!”
出乎意料白衣嬷嬷也很是镇定,没有被我们这群“小强盗”吓住,而是遗憾的喃喃到:“蛋糕!已在上午就发完了!”
看着我们丧气而遗憾地垂下头,她似乎读懂了我们的心声。出于可怜我们这些馋嘴的孩子,她便微笑着引我们进了教堂内。把我们安置在教堂的最后边,嘱咐我们要认真地听完教父的弥撒。然后,会有机遇领到糖果的。
记不清那天教父到底讲了些什么,也记不清我们究竟等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撩起冬装厚重的袖口,在一群欢呼的孩子中,忘我地扑捉着,天空里纷纷落下的糖果。那每一块糖果都是那么闪闪晶晶的,诱人得让我们这群小鸟,一次次快乐地扑上去……那种幸福的时刻,是我一生都无法忘记的。
在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心里甜甜的,小手不断伸进裤兜里,美美地在裤兜里摸着糖果。只记得糖纸上印着的“樱桃”两个字,味道怎样是不晓得了。这份圣诞的意外礼物,也因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收获,让我快乐的竟然不敢轻易去奢侈,让我也没能得到尝试的机会。
当珍藏在裤兜里的糖果,再次被发现时,已经融化成洗衣水的一部分。糖果虽没有机会尝到,糖果纸却伴随了我一个漫长的冬日,给了我一个甜甜美美的记忆。
所以我对圣诞节的印象,总是甜甜的,那是可以用我的舌尖触碰到的感觉,如同儿时所期待的那块糖果一样。人生就是这样,往往不容易得到的,仿佛才是人生最高的期望一样。
留学到日本后,才蓦地知道了,原来圣诞节是这样的热闹而又恼人。
圣诞节一到,大家都要精心地打点一下,买上一件新衣服,换上一双漂亮的冬装厚鞋。此时的日本街头、各家小店铺前、每家的小院前方,都会装饰上圣诞树,人们的手上也会多起来五彩纷飞的礼品口袋。但这些精心布置,精心挑选的礼物,往往只属于有钱的人。对于那时穷学生的我们来讲,只有听商店街里的圣诞歌,看着蛋糕房里的雪白糕点,就着西北风咽下口水的难堪记忆。
更让人伤感的是,那快乐的圣诞歌,一唱就是一个月呢,月末时分钱包渐渐看到了底,心里也开始慌乱起来。而那愉快的圣诞歌声,传到耳朵里时,却变味成了一首凄惨的进行曲一样。
结束学生生活后,进入了一家日本的大公司。入社的第一年冬天,办公室的日本美女们,最痴迷的话题,就是今年的圣诞节与谁相伴。
冬日东京都街头的圣诞灯火闪烁起来,灯光散发出来的暖意,一时间让寒冷的冬夜,升腾起了丝丝快乐和幸福。
我所在的那个公司部门却在整个12月里,紧张而又忙碌着圣诞树的买入。为了能从中国厂家和日本买家中,得到一个满意的价位,圣诞树的几条树枝和装饰物,加了又减,减了又加,让我的整个12月份都要忙得不亦乐乎。最后将圣诞的三大神物之一,霓虹小彩灯也胜利地加入到了商品之中。
那年的霓虹小彩灯,让我们公司如愿地拿到了订单,而且是日本最大的一家新闻公司的订单。在我们凯旋而归的路上,前辈佐藤先生,特意要请我们吃顿大餐。那天为了吃那顿大餐,佐藤先生带队绕了不少路程,去了日本百货公司的明治屋。让我们这些新入公司的小辈们,如愿地吃了一顿可口的大餐。
记得那顿大餐,竟然花掉了佐藤先辈一个月的零花钱。我们笑说要补偿他,他却笑着回答道,“圣诞节就是要施予的日子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顿美食的缘故,那天的佐藤先生,看起来是那么的绅士,那么的男子汉。那一幕也如同小时候糖果的记忆一样,永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至今已经过去数年了,我早已经离开了那个大公司,可我依旧无法忘却那个独特的圣诞节。(作者系日本华文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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