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青年报
村民守无名烈士墓73年 墓主信息和一位抗战烈士相符 遗骨将进行DNA鉴定
寻找烈士廖纲绍
无名烈士墓中出现遗骨
工人起坟的时候,60岁的贾狗心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抽烟,默默地看着。打小时候开始,他每年都要和父亲贾金昌一起,来村后山的这处坟茔扫墓,他知道墓里埋着的是一位八路军烈士,但却不知道烈士的名字。
1945年7月13日,八路军三五九旅七一七团团长廖纲绍在山西平遥县境内同日伪军作战时不幸中弹牺牲,他的儿子廖塞垒和家人一直希望寻找到廖纲绍的遗体,但始终未果。3月初,军旅作家王京利找到了廖塞垒,因为他通过各种信息比对发现,廖纲绍的遗体可能埋葬于贾狗心家的后山上。
昨天下午,廖塞垒的家人在当地村民的帮助下,对无名烈士墓进行了挖掘并取走其中的一块腿骨和三颗牙齿带回北京做DNA鉴定。两家人和王京利都希望,最后能等来一个好的结果,了却共同的心愿。
一家三代人为无名烈士守墓
和平遥古城平坦的地势不同,距离平遥县城20多公里的兴盛村,主要以山地为主。村里的后山上,一座无名烈士墓,已经静静地矗立了73年。
60岁的贾狗心和爱人贾林香一辈子生活在村里,靠种地和养鸡为生,每年清明节,除了给自家老人上坟外,他们还会来到后山,给无名烈士墓扫墓。
贾狗心说,自己小时候从父亲贾金昌那里听到过一些故事。父亲告诉他,当年村里的后山上埋了两个八路军干部,“一个司令,一个团长”,都是1945年的时候和日本部队打仗牺牲在这里的,解放后不久的1950年,“司令”的家人把墓里的遗体取走了,而团长的遗骨还一直留在这里。
“1945年的时候,我父亲是在村里管财粮的,当时有两位八路军干部在打仗的时候牺牲了,他们的遗体被送到村子里,我父亲参与了安葬。”贾狗心说,“因为当时部队还要赶路,两位首长的警卫员就交代我父亲,麻烦平时‘招呼’一下这两座墓,也就是照顾一下,结果我父亲就一直坚持每年都去扫墓。”
上世纪70年代,贾狗心的父亲去世后,他仍然继续每年都去给烈士墓扫墓,最近几年有时候爬不动山,他就会让两个儿子过来照看一下,“每年扫墓三次,一次是清明,一次是农历的七月十五,还有就是大年初一。”贾狗心的爱人贾林香说,“每次来就是拔拔草,烧点儿纸,要不然这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后山上,我们看着可怜。”
军旅作家偶然发现墓主线索
丰盛村的很多上了年纪的村民都说,上个世纪80年代以前,每到清明节的时候,当地的中小学生也会来村里的后山上给烈士扫墓,老师也会告诉他们墓里埋葬的是位在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烈士,“最近这些年没有学生来扫墓了,村上的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了,学校也不在村里了,所以慢慢就冷清了。”丰盛村村委会主任说。
贾林香说:“这些年我和丈夫总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够找到烈士的家人,2014年的时候,有一个我们本地的军旅作家王京利过来,我就给他说了这件事。”
接到嘱托后的王京利在丰盛村了解了一些情况,“我最开始并不相信,司令和团长在八路军的队伍里已经算是级别比较高的了,却被埋在这么偏远的一个小村子里,感觉不太可能。”
随后王京利前往北京和武汉寻找线索,民政部的一位工作人员曾经告诉他,我军在抗日战争中阵亡的团以上干部一共有562人,王京利逐人筛查,从中找到出62名比较有可能性的阵亡干部名单,但是最后因为线索不全,都一一中断了。
“当时很想放弃,但很多事偶然间就会有转机。”王京利说,联系到廖纲绍的家人就纯属偶然。
今年3月初,王京利在帮助另一位在抗战中牺牲的湖南籍团级干部寻找家属时,偶然从网上看到了湖南籍烈士廖纲绍的信息,而经过比对,廖纲绍牺牲的地方距离丰盛村很近,随后他又对当地进行了走访,多条信息叠加,他判断丰盛村后山上的无名烈士墓埋葬的可能就是廖纲绍。
很快,王京利联系上了廖纲绍的家人,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挖掘一天寻获牺牲烈士遗骨
廖纲绍的家人这些年也一直在寻找他的埋骨之地。
廖纲绍牺牲时,他的儿子廖塞垒刚刚四个月,组织后来给廖塞垒的母亲通报了廖纲绍牺牲时的情况,“他们告诉母亲,父亲当时带领前卫团已经过了封锁线,但旅部和干部队及后续部队被日寇包围,便返营救,被击中一枪后还继续战斗,后来又挨了一枪,不治牺牲。”廖塞垒说。
“据说掩埋的时候,部队从当地地主家里找来了一口棺材安葬的。”廖塞垒说,“懂事后我和家人一直给当地民政部门写信,出差的时候也去找过,也问过父亲生前的战友,但是都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所以在3月初,当廖塞垒得知自己的父亲可能被掩埋在平遥的丰盛村时,第一时间便让家人赶来了解情况,3月25日上午,在获得当地部门的允许后,丰盛村的这座无名烈士墓被挖开。
多年前,当地村民和学生曾经用石头在坟茔的周围垒了一个坡面,但是因为被掩埋在山坡上,所以73年来,这座坟茔曾面临过滑坡、坍塌等情况,遗骨具体的位置难以判断。
两名工人用铁锹搞头等工具挖掘了两个多小时,挖到的依旧都是上层的虚土,工人们表示,根据他们的经验,遗骨可能还在更下方的位置。
廖纲绍的家属下午找来了一台小型挖掘机,一斗斗的土逐步从地里被翻出来,大家的眼睛几乎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挖掘机挖斗的下方和挖掘机挖出来的黄土,寻找其中的遗骨。
其间,有几块零星的白色骨头被挖了出来,但是根据当地工人判断,并不是人骨,而是野兔的骨头。
下午3点,廖纲绍的侄子廖常森突然叫停了挖掘机,一片和上层土质颜色不一样的区域出现了,随后,廖常森跳进已经挖掘的坑中用小铲子继续小心挖掘。很快,一个人的头骨从土中露了出来,经过进一步清理,一套基本完整的遗骨逐渐清晰。
部分遗骨牙齿将做DNA检测
遗骨渐渐出现,始终守在一旁的贾狗心长时间地注视着。他不时还和廖家人打听着廖纲绍生前的事迹,“如果最后真的是确定了他就是廖纲绍团长,那我心里的一个心事也算是落地了。”
贾狗心说,几十年来,村子里的人都经常会谈起后山上的这个烈士墓。有村民疑惑,其中一个烈士的家属已经把遗骨迁走了,另外一个烈士的家人怎么不来找,贾狗心总是说:“人家家属不是没找,是过去条件限制,找不到啊。”
因为心脏不好,廖纲绍的儿子廖塞垒并没有来到平遥,细致的遗骨挖掘清理,都由廖纲绍的侄子廖常森完成。他是得知消息后,从广州赶过来的。
廖常森戴上事先装备好的手套,用小刷子一点一点清理着遗骨上的尘土。遗骨的头部转向左侧,右手放在胸前。
廖常森拿出了一把尺子,经过大概测量,遗骨的主人生前的身高应该在1米6左右,“廖纲绍以前在部队中有一个绰号叫做‘廖矮子’,特别能打仗,不过因为身高不高,大家起了这个绰号,如果身高在1米6左右的话,那是有可能的。”廖常森说。
除了遗骨,几颗纽扣也从土中被清理了出来,廖家人初步辨别后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八路军军装上的纽扣。
又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小心清理,烈士墓中的遗骨被全部清理出来,并装到了一个新的瓷罐子当中封存,廖纲绍的家人从中选择了一根腿骨和三颗牙齿,准备带回北京做DNA检测,而剩下的遗骨则继续埋回墓中。
两家人都希望能够了却心愿
廖纲绍的孙子廖震寰说,这次在来到山西之前,他们还和村民所说的司令——桂干生烈士的家人联系过。
桂干生烈士曾经做过晋冀豫军区第2分区司令员,和廖纲绍牺牲于同一场战斗,两人是那场战斗中级别最高的牺牲者。1950年,桂干生的家人曾经来平遥迁坟,将桂干生的遗骨迁往邯郸烈士陵园。
“当年埋在丰盛村的,很有可能就是桂干生烈士和我爷爷廖纲绍。桂干生烈士的遗骨在1950年迁走,这和当地村民所说的情况相符。”廖震寰说,“正是核对了这一系列信息,我们才敢过来挖掘遗骨。”
廖震寰说,自己的奶奶,也就是廖纲绍烈士的爱人依然在世,现在生活在内蒙古。这次过来挖掘遗骨做DNA检测的事情,他还没有告诉奶奶,“DNA检测的时间可能需要一个月,如果最后真的确认了身份再和老人家说吧,也算是了却了奶奶多年的一个心愿。”
如果遗骨身份得到确认,了却心愿的还有贾狗心一家。“我们家扫墓扫了三代人,感觉墓里的这个烈士就和我们自家人一样了,这几天高兴得一直没有睡着觉。埋了73年,如果身份确认要迁回烈士老家,我们可能会舍不得,但更多的还是高兴,毕竟找到家人了。”贾狗心的爱人贾林香说。
王京利这天并没有出现,他买了26日从老家前往延安的火车票,“我要帮一位名叫彭家诗的烈士寻找家人,他也是抗日战争的时候牺牲的,所以顾不上去平遥了。”王京利说,“我现在退休了,闲暇的时候就试着帮助烈士寻找家人,如果廖纲绍烈士身份确认了,那他就是我找到的第一个烈士,但是我希望不是最后一个,我这么做就是单纯想为烈士做点事情,让他们都能够回家。”文并摄/本报记者 付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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