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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窗外阳光足的有点过分,这样的天气已经连续将近一整个月。我懒懒地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手机。
业主二群头像的右上角又有了一个小红点,我眉毛一挑,赶紧点开。
“昨天半夜我又听见楼上那户叮了咣啷。真是的,搞得人不得休息。”
“那女的也是个厉害的人。”
“可不,天天被揍成那样也愣是不说那个奸夫的一个字。”
真够精彩的。
我瞪着眼睛,把手机又举得近了些,继续往前翻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这个业主二群是从正经小区业主群里面单独另拉出来的一个微信群,也几乎囊括了一大半的小区业主。
大家另辟群聊,为的,就是吃一个大瓜——小区里有一个女的出轨,被丈夫发现了。
要只是这样,大家唏嘘一下,声讨声讨也就算了。但是剧情总是往悬疑而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
这女的拒绝说出奸夫是谁,任凭丈夫打骂威胁,被家暴得鼻青脸肿,也死活不说一个字,不透露半点线索。
这不,快一个月过去了,还有人能听见他家的动静。
“老王,那个群里又说张子芳给她丈夫揍了。你说她这人也真是厉害,是个嘴严的。”
半天没人理我,我抬头看了看正在厨房择菜的丈夫,他闷头干活,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给点反应啊?我这跟你说话呢。”我又喊他。
“嗯。”
嗯?这是什么个反应。
“嘿你这个男的,”我走过去照着他的脑瓜顶拍了一下,“你还真就一点都不好奇,那个跟张子芳乱搞的男的是谁?我猜,八成也是这个小区的人,要不她怎么守得那么严呢......”
“你瞎猜什么呢!”他腾的一下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吓了我一跳。
“你干什么呢!”我冲他喊道,“我就八卦八卦,你朝我发什么疯啊!你心虚啦?那个奸夫不会就是你吧。”
这句话说出口,我俩同时都愣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忽然会这样说,但我发誓这之前我完全没有怀疑他出轨的念头,应该就是嘴瓢吧。
“差不多行了,一天天说说说,离不开小区里的这点瓜。有什么好关注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出门去抽烟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厨房门口,脑袋里还有点懵。
算了,吃瓜吃到都影响自己家内部和谐了,有什么劲。
我摇摇头,也回卧室了。
2
第二天一早,我隐约听见楼下有警车还是救护车的规律声音,但也没太在意。
直到中午,在业主二群里看见有人说,是张子芳家男人这次下手打得太狠了,直接把救护车叫来了。
这边张子芳被救护车拉走,她丈夫廖岩也因为故意伤了人,被警车给带走了。
当时我和老王正在吃饭,我在饭桌上给他念了群消息。再一抬头,发现他的脸色却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我问他。
“雨青,我想去医院看看她。”
“什么?!”我张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又感觉有点可笑。“你去看她?你在开玩笑吗,她出轨被打了,她丈夫被抓在警局,这个节骨眼上你跟我说要去看她?”
说句不好听的,那不是自己往舆论风口上凑吗?
周围都是邻居,每天出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觉得无所谓,我还跟他丢不起这个人呢。
“我没开玩笑,”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脸色有点不好看,“你知道的,张子芳是我老同学,虽然很久没见了,但是现在看见她遇见这种事情,我心里还是有点过不去。”
我一脸无语地看着他,没说话。
“雨青,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我今天下午找个时间自己去吧。就顺手买点水果看一眼,很快就回来。”他说。
“你要是敢给我传出闲话来,回家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一会儿你把碗刷了。”
“嗯。”
到了下午,我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儿。一个男的这时候去,就算是老同学,又很多年没什么联络了,总是让我感觉有点怪。
一看手机,估摸着也差不多是老王下班的时间了。我站起了身,决定悄悄跟过去看看,一探究竟。
我承认自己有好奇心作祟,一路上戴着个鸭舌帽,去了群里说的市中心医院。
也许是运气好,我刚到医院大门的路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左手拎着水果,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大门里面走。
我精神一振,赶紧跟了上去。
在外科的住院病房里,我看见老王推开门走了进去。趁着周围没有别人,我也走到门口,把脸贴在门口的小玻璃窗上往里看。
张子芳躺在最靠门口的床位上面,老王站在病床前,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是我能看见病床上女人的表情,眼含泪光,情感隐忍而又复杂。
3
我在老王后面进的家门,或许是因为他打了车回来。
以往他看见我进门都会问一句干嘛去了,这次却只是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联想到刚才病房里张子芳看他的眼神,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见到你的老同学了?”我问他。
“嗯,没说什么,我把东西放下,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那她没说什么别的吗?”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我们两个人的对话,他看了一眼手机,点击了挂断。
当晚我迷迷糊糊地摸了一下身边,发现床侧没有人。我脑子清醒了些,轻轻下地找老王。
忽然间我听见了一阵很轻的说话声,从书房那边传过来。直觉告诉我这个时间他不可能是在谈公事,我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老赵,这怎么能怪我!要不是当年她家长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会有后面这堆破事。”
“我知道你这人仗义,但是这事你别插手。今天我已经去医院看过她了,也就可以了。”
医院?
今天他只去医院看望过一个人,那就是张子芳。
我支着耳朵继续往下听。老王似乎有点气急败坏了,但还是尽力压制着声音。
“是,我们只有过一次,但怎么就那么巧被她老公觉出来了?还整天打打杀杀,穷追不舍,我们一整个小区,连我老婆都在吃这个瓜!”
“你以为她不说是为了我吗,她也是为了她自己!是她自己不想离婚的!你别再劝我做什么了,我现在就打算等这个风波过去......”
信息量太大了。
听完这段话,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在业主群吃了一个月的奸夫淫妇瓜,主角竟然是自己老公。
而且更离谱的是,他明明知道张子芳的丈夫天天打骂她,现在他竟然把责任全推给一个女人,自己想拍拍屁股当个吃瓜群众。
一时间我竟然觉得那个染指我丈夫的女人傻得可怜,眼前这个男人简直面目可憎。
书房的门忽然开了,幸好我闪得快,一下子躲在了墙角后面。
老王趿拉着拖鞋进了厕所,我也趁着这个时间溜回了床上装睡。
他没发现什么异样,没过多久身边又传来了规律的打鼾声。而我躺在床上,一直失眠到了第二天早晨。
4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王,尽管他才是理亏的那个。
说起来好笑,平时在家里我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可真到了该爆发的时候,我反而平静得有点怂。
我没心思做饭,一天点了两顿外卖。
老王的心思显然也不在我的身上,也就没发现我的精神恍惚。
这一次老天没有给我们僵持太久的机会,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张子芳松口了。
对门李姨给我讲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抓紧了包包,紧张得屏住呼吸,听她说供出的那个男人是谁。
“说是之前小芳她们单位的一个小主管,总是利用公司里职权之便骚扰她。”
我全身的神经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缓过神来再一想想也是,如果张子芳口中的男人真的是老王,李姨又怎么会主动和我来说起这件事呢。
“啊?还有这种事。”
我暗暗缓了一口气,附和道。
“嗯,就是说啊,而且这种事过了这么久也不好查证了,现在这一出气氛顶到这里,是难下台阶了哟。”
这件事结束得比我想象中草率得多,回到家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见了老王,我俩人相对无言。
他告诉我张子芳早前已经被丈夫从医院接了回去,业主二群里也彻底安静了,没有人再多说什么。或许只有我,老王和张子芳三个人心里清楚,事实的真相并不是那样的。
又过了几天,生活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正轨。而我却在这个时候决定私下去见张子芳一面。
我得让她知道,我不是傻子,以后给我离老王远一点。最好能多远有多远。
我们的业主正群里面都是实名制带住宅号的,所以我很容易地找到了张子芳的住址,24号楼。然后拎着一袋水果走到了楼栋下面。
忽然我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很短很短的时间,因为下一秒,疾速的气流带着异常沉重的声响,砸在了我的身边。
飞扬的尘土,和迸溅的液体,也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液体了,很粘稠,还带着浓重的味道。
我整个人处于一种很诡异的精神状态,慢慢慢慢地将视线斜转向身旁的地面上。
24号楼和25号楼之间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了小半个小区。
5
张子芳死了,从自家的阳台摔了下来。
这还是我被闻声赶过来的小区安保搀扶到一边之后,过了好久才知道的。
因为当一个人从17楼砸到地上,而且还是脑袋先着地,根本看不出人样来,更别提认出是谁了。
救护车在嘈杂声中赶过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当场确认了张子芳的死亡。一个好心的小护士拿了条毛毯,给还在哆嗦的我披在了身上。
后面警察找我做了笔录和安抚,没有透露更多消息,只说让我回家好好平复一下。
我透过看热闹的人群,看见了老王的脸。他就站在那里,在吃瓜群众的中央,像一尊雕像。
我们两个人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我是被血肉横飞的场面吓得,至于他,或许也有被吓的成分在。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我问他。
“你今天为什么会去那里?”
“我为什么去你心里没点数吗?”
客厅里一阵沉默。好像自从出了这档子事,我们两个人无言相对的时候特别多。
老王也不是傻子,事到如今应该也知道了我的态度。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半夜,在书房,你和你好哥们打电话的时候。”
又是一阵沉默。
“你说,她是自杀的还是被她丈夫......”这句话我先问出口,但我知道他一定比我更渴望知道答案。
“等公安调查的结果吧。”
过两天结果下来了,说是从她家里阳台上的痕迹看,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张子芳是自己跳下来的。
我想问老王,听到这个结果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再也不用担心名声搞臭。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自己心里都明知道答案了,再问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开始咨询律师,为离婚的事情做打算。
丈夫最近总心神不定,半夜偷听到他打电话,我开始布局离婚
张子芳那样惨死在他面前,他都没有流露出悔恨或者痛心,这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样可怕的男人,我再也不想和他单独多相处一分钟。
但是要想让他净身出户,需要掌握他出轨的证据,我得联络张子芳的丈夫,看她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
6
没想到,张子芳的丈夫倒先一步找到了我。
我看着面前这个精瘦的男人,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对自己的妻子大打出手,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小区里人尽皆知。
“廖先生,您单独来找我是?”
“李女士,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你丈夫和我妻子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
我有点惊讶,“张子芳跳楼之前告诉你的吗?”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廖岩笑了笑,让我觉得有点瘆人,“小区里那群长舌妇传出来的那些消息,都是我逼着张子芳放出来的。她被我打得怕了,我说什么她都听我的。”
“你......”
“没错,我一边折磨着她,一边放出消息让你家那个奸夫提心吊胆,承受着愧疚的侵蚀。毕竟敢做那样破坏别人家庭的事情,就要有勇气承担后果不是吗?”
我看着他狰狞的脸,脑袋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冷汗从我的后背冒了出来。
“她跳楼的事,也是你做的吗?”
“你这话说的,”他看向我,“她自己选择跳楼,怎么会是我做的呢。我只不过是渐渐让她精神崩溃了而已。”
廖岩说完这些,我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谁又能想到,舆论口中的无能男,大冤种,才是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甚至包括了舆论的本身。
他还告诉我,张子芳跳楼的直接原因,是他对她说:“如果你不去死,我就去杀了老王。”
原本就精神衰弱的张子芳听完这句话立刻就崩溃了,冲到阳台就跳了下去。
“现在她已经死了,你就会放过老王吗?”我问他。
“你希望我放过他吗,一个家里无能家外偷腥、还懦弱自私的男人?”他反问我。
我盯着他看了好久,他也很耐心地等待我给出的答案。
半晌之后,我笑了。
“不,我不希望。”
7
多年以前,我和老王认识的时候,他只是厂里一个普通的小职工,张子芳则是厂妹。
我一直知道他和张子芳有过一段,只是老王自己以为我不知道罢了。毕竟那时候我是厂里书记的女儿,按理说不会关注那些小人物的事情。
我爸看他人老实,相貌也算周正里面小帅的那种,打算把他介绍给我做男朋友。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脾气确实不错,对我也算百依百顺,于是我也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这门婚事。
但在我心里,他始终是一个下等的工人,在生活里必须事事听从我的,我说一他不能说二,我指东他不能往西。
这样的人要是敢出轨,我不会让他流一点点血就算了的。
婚礼那天,宴席的空档,我看见他盯着手机发呆。我轻轻凑过去看,上面是一个女孩的照片。
那张脸我化成灰都会记得,就是他的前女友,张子芳。
我没有她长得好看,我一直都知道。但那又怎么样,我家底更好,老王他最后还不是要选择我结婚。
但是她竟然胆敢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婚礼的当天。
仇恨就是在这个时候最初种下,永远别小看一个女人的嫉妒心和恶毒。
当晚我就给父亲打去电话,让他“留意”一下小张的人生大事。
我爸懂我,立刻就开始着手安排,把张子芳叫到办公室,夸她厂花,夸她懂事,好一顿慰问关切。
我知道她是个性格内敛的女生,不好意思拒绝我爸给找的相亲对象,最后终于,找了个条件还行的嫁了。
又在种种操作下,他们买到了和我们同一个小区的房子。
那时候她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了解她的丈夫廖岩,至少没有我们父女两个了解得深。
多疑,暴力倾向,这些在他们婚姻的一开始就注定了。
所以说,在某种程度上,我得知这一系列消息也并没有太意外。毕竟最开始的棋局都是我亲手摆的。
我只是给了他们选择,也给了一些合理的诱惑。
两天后,我在律师办公室咨询的时候接到电话,老王在路口被一辆酒驾车撞飞,正在医院抢救。
我挑了挑眉,着实没想到廖岩的手段会这么直接粗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救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我问对面。
“很抱歉地说,比较渺茫。女士,这边需要您尽快赶来签一下字。”
我从小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头发。
“李律师,看来我似乎不需要离婚咨询了。这段时间多有麻烦,不好意思。”
“没关系,特殊情况我们还是会给予理解。如果有需要还可以随时找我们。”
“谢谢,再见。”
“再见。”(原标题:《前排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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