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地主的傻儿子故事(傻公主抛绣球选夫)(1)

为了还债,我被迫下凡附身到这个傻公主身上,替她修正本朝的劫难。

“只要躲过这次和亲,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于是我撒泼打滚要选驸马,拿着绣球站到城楼上。

只是,我没想到我扔中的公子,居然是我在仙界的小师叔……

1

我站在两丈多高的绣楼上,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绣球,拿眼睛瞟了一圈下面的人。

也不知道高空坠物会不会砸死人,毕竟在人间不能施展术法,我也没法控制这个绣球,让它想砸谁就砸谁。

而且我也没想到都城的老百姓竟真这么喜欢看热闹,这天刚蒙蒙亮,底下围的人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

身后的周公公阴恻恻地开口:“殿下,请吧。”

我此刻附身的这位公主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将脑子给烧傻了,我的一举一动需得附和这个人设。

于是我从宽大袍袖里拿出了一根打马球用的捶杆,将那颗花红柳绿的绣球放在地上,侧身执起那根鎏金梨花木捶杆,在周公公震惊的目光中将那个绣球打了出去。

众所周知,仙子是不骑马的,自然也就没有马上捶丸这项运动,所以我也没接受过任何相关训练。

这绣球便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在楼下老百姓的惊呼声里,稳稳地落到了对面茶楼里正在临窗品茶的墨衣公子的头……哦他躲过去了。

真是个身手敏捷的凡人啊。

但是没关系,我还有一个绣球。

毕竟我是知道自己的球技的。

我从另一个宽大袍袖里拿出了另一个红红绿绿的绣球,正在思考我这时候是不是该整个什么其他的花活,才能显得脑子更不正常。

那位墨衣公子便堂而皇之地拎着那个绣球,一脸平静地从茶楼里走了出来,闲庭信步地拨开人群,淡定地同绣楼门前的两个守卫道:“劳驾让一下,在下过来成个亲。”

很难不怀疑他另有所图。

也很难不怀疑他脑颅有疾。

2

为了替九师妹还债,我被迫答应了南斗星君提出的不平等条约,附身到这个公主的身上,修正这个王朝即将出现的劫难。

按照南斗星君本来写就的命格,这南魏王朝少说也要再存续个上百年。

然而魔界有个分支的少主动了歪心思,想要借人间的帝王气运来助益自己的修炼,便附身到了北楚的太子爷身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少主渐渐并不满足于只在北楚兴风作浪,而是想要将南魏也一同吞并。

前者南斗星君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者可就是件大事了。

毕竟改朝换代生灵涂炭,再怎么说都是业障。

南斗星君掐指一算,表示机缘就在这位形容痴傻的嘉平公主身上。

北楚太子此次来南魏,就是以联姻之名行勾结之实的——也可以说他就是冲着这个嘉平公主来的,毕竟一个痴傻的枕边人比较好拿捏,不会影响他做大事的进程。

因为随便换上哪个精神正常在宫中目睹多年宫斗的公主,都很容易发觉他私下勾结朝臣的事实。

南斗星君拍了拍我的肩膀:“只要躲过这次和亲,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是以,我趁着北楚的使团还未进都城,便在皇帝面前撒泼打滚地说自己要选驸马。

士族子弟自然是对我这个傻子退避三舍,几场相亲宴办下来一个来的人都没有。父皇沉吟再三,决定让我去街市上抛绣球砸个喜欢的,到时候再许此人以厚禄,让这位驸马成为我的带薪玩伴。

3

“在下陆郢,见过殿下。”

我扒拉着袖子上的穗子,装作没听见他的话,眼神空洞地盯着燃着的龙凤花烛,吃吃笑着。

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站在一旁瞧着我俩,其中一个笑吟吟道:“驸马不必担忧,殿下向来是不爱理人的,等会儿玩累了就睡了,驸马不妨随奴婢去厢房歇息一会儿。”

陆郢抬手放倒了那两位嬷嬷,捏诀起了个禁制,将我们俩坐着的这方拔步床笼成了一个密不透音的箱笼。

这确实很奇怪。

即便是散仙,身上也该有些仙气才对。

可我却半分都没感受到。

我假笑道:“陆郢仙君是吧,真是久仰大名……那什么,你我都成婚了,也不必殿下殿下的叫了,我叫棠潇,海棠的棠,潇潇暮雨的潇。”

“幸会。”

“不知仙君来这处凡世所为何事?”

“寻药。”

我恍然大悟:“那你是想要借用这个驸马的身份寻药?”

我附身到凡人身上便不能动用仙术,且在这凡人身上受到的每一道伤都会落在我的元神上。

我也不晓得眼前这位仙君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答应这场荒唐婚事的,出于对自己安全的考量,我还是先一步认怂了。

“嗯。”他敷衍了一句,顿了顿,嘴角忽地勾起一个笑,“怎么,仙子也是来这处人世寻药材的?”

人间的许多珍稀药草上都染了些许天地灵气,许多自己修炼的散仙便会收集这些药草,再加以炼化,以此来助长自己的灵气。

嗯,倒有几分可信。

我当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于是打着哈哈道:“那倒不是,我就是单纯无聊,下凡找乐子的。”

“那敢问仙子此番找到什么乐子了?”他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也没什么。”我从床头的匣子里拿出一沓叶子牌,“良宵苦短,长夜漫漫,不妨你我打一局,找找乐子?”

“我不太会。”

“我教你啊,这个打两圈就会了,上手很快的。”

于是乎我们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在新婚夜里打了半宿的叶子牌。

4

北楚太子在朝堂之上只字未提求娶公主之事,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有什么别的想法。

阳春三月,天清云淡,校场上草色遥看近却无,正是京城贵人们打马球的好时节。

马球会上陪着我的除了远处的那俩嬷嬷,还有一位已经在家中修了七年道的永安侯府的袁大小姐——她已经修炼的小有所成,能看出来我并非这具身体的原主。

袁琅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瞧着场上胶着的战况:“这个北楚太子挺行啊,怨不得都说北边的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

我:“那明年合该把马球会改成赛龙舟。”

来者是客,客随主便,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

袁琅:“论缺德还是你缺德啊。”

我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驸马突然出现在我俩身后:“打扰一下两位的雅兴。”

袁琅吓了一大跳,我见怪不怪,抻了个垫子递给他:“什么风把陆郢仙君吹来了……来都来了,烦请仙君下个幻术将咱们三遮一遮,如此说话也方便些。”

他跪坐在案边:“我方才出现之时就已下了幻术了,现下在众人眼中,你正在用你的印玺砸桌子角玩。”

我:“论缺德还是你缺德啊。”

他抿嘴一笑,看向我:“你盯北楚太子半天了,可盯出什么来了?”

我实诚地摇了摇头,然后狐疑道:“你暗中观察我俩作甚?”

他指着马球场上那一棵百年老槐树,无辜道:“我方才路过时听它同我说的,你可别错冤了好人。”

哦,那棵老槐树确实是个碎嘴子,上回我路过时被迫听他说了一嘴平澜郡主和谢小将军私定终身花前月下的八卦,好在旁人都以为我是个对着树自言自语的傻子。

袁琅忽然拍了拍我的大腿:“哎哎哎你看你看。”

场上的一匹马无端发起了狂,马上坐着的那位清秀公子差点被摔下去,北楚太子身手矫健地将这位清秀公子捞到了马上。

清秀公子的发冠忽然散落。

原来是个清秀的小娘子。

不对,这小娘子看着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我瞧向袁琅:“这位是……”

“丞相家的三小姐。”袁琅虽然甚少出门,但是基础的社交还是有的,这些世家大族的小姐们她认的比我全,“赵妍。”

我下意识的捧哏:“哦,原来是赵三小姐啊。”说到这心里一沉,“难不成他想搭上丞相这条老船?”

袁琅并不意外:“赵丞相祖上是北楚旧臣,后来因为牵扯进了郁城之祸,被迫举族南迁,此刻想落叶归根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行,我不能理解,我要是理解了这桩差使可就办砸了。

我看着校场上看对眼的一对男女,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不行,我要棒打这对鸳鸯。”

袁琅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啊?这不妥吧,我记得凡事都要讲究一个因果……”

她也以为我来这处凡世只是因为漫漫仙途太过无聊。

毕竟天机不可泄露,事成之前我不能对任何人吐露我的目的。

陆郢支颐瞧着场上人的一举一动,此刻突然插话道:“在下倒觉得无甚不妥,棠潇仙子大可以放手去做。”

5

我让赵三小姐进公主府做了我的伴读。

断情绝爱,从我做起。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日日除了睡觉上茅房便是缠着她陪我玩给我读话本子,那个北楚太子别说见她一面了,就是想递个情书都费劲——公主府的层层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赵三小姐温温柔柔地喂我吃甜汤:“殿下很像我远房的一个堂侄女,孩子心性,是最不会骗人的。”

我心虚了。

这么演了两日傻子,我觉着有些心力交瘁,遂找陆郢点化了一个傀儡木人,再给我本人下了个隐身咒,将我的一部分神识附在了它身上,这样就不用我本体整天上蹿下跳地玩闹了。

陆郢摇了摇头:“你这是何苦来哉。”

我装傻:“什么何苦来哉,我就是喜欢戏耍人罢了。”

“仙界多道貌岸然尸位素餐的无耻之徒,你这样兢兢业业的倒是少见。”

我把玩着一根树枝:“我没有办什么事,我就是闲得无聊下凡玩玩,而且……你我不该妄议尊神吧,万一被逮到了……”我打了个哆嗦。

他今日着一身青色衣衫,上面绣着淡色的竹子暗纹,瞧着倒有些像凡间的书生,见我不承认,只淡淡地重复了一遍我说的话,似乎有些玩味:“妄议尊神?”

我:“对啊对啊。”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神里蔓延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杀意:“所以你也觉着那些尊神道貌岸然尸位素餐?”

我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话音未落,元神忽然疼的像被烈火灼烧一样,我深吸一口气想要稳住,却冷不防一口血呕了出来。

陆郢扶住我,眉头深锁:“怎么了?”

“那个傀儡……咳咳……”我五脏六腑都像被三昧真火滚过一遍,痛的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直接昏了过去。

6

睁开眼的时候,我人已经在清风道观了。

这是我好姐妹袁琅的地盘。

袁琅在旁边给我煎着药,见我醒来,一脸愁容的样子瞬间削减了不少:“陆郢仙君真乃神人也,说你今日会醒,你果然就醒了。”

我睡着的这七日里,外面可谓是风云变幻。

北楚太子——也就是那个魔族少主,他身边的魔族喽啰混进了公主府,当着赵三小姐的面,将那傀儡烧得现了原形。

四周的仆从和赵三小姐都吓得四下奔逃,嘉平公主是天降灾星的谣言瞬间不胫而走,半个都城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皇帝迫于舆论压力,不得已将那具傀儡劈成了好几瓣,并且昭告天下嘉平公主已被处死。

至于陆郢这个只当了半个月的驸马,自然也被驱逐离府了。

我俩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平头老百姓。

外面春雨缠绵乌云滚滚,一道压着一道惊雷落下,我焦急地问袁琅:“那北楚太子近些日子可有异动?”

袁琅将药端给我:“他近些日子一直在驿馆,连门都未出。不过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请讲。”

“棠潇,你是不是为了这个魔族少主才来的?”她乌云般的长发以一根白玉莲花簪子绾住,穿着深蓝色的道袍,显得整个人清雅脱俗。

我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给我讲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时,直接唤了那北楚太子在魔族的名讳“栎焉”。

“等会,谁告诉你他是魔族少主栎焉的?”

“陆郢仙君啊。”

“他人呢?”

“七日前将你送到我这,嘱咐了几句就走了。”袁琅掰着手指头同我道,“第一句就是让你我远离栎焉那个混账东西,第二句就是给了我一个药单子让我给你熬药,第三句简单概述了一下发生了什么,最后看那个阵仗大约是去寻仇了。”

糟了。

我之前曾问过南斗星君,为何不能简单粗暴地直接将那魔族少主杀了了事。

“无论是仙族还是魔族,只消附身到凡人之体上,便是被天道默认成凡人了,不能动用法力。此时若强行杀人了事,多多少少会被天道轮回报应的。”南斗星君如是说。

我勉强从床上翻了个身:“袁琅,扶我出去,我得去瞧瞧。”

少顷,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淋得湿透的陆郢拎着一杆染着血的墨色长枪走了进来,身后是瓢泼春雨和灰暗天空。

屋内烛火闪烁了一瞬,门外亮如白昼的雷电噼啪一闪,我看清了他拎着的那杆枪和他那一张宛如艳鬼的煞白面容。

艳极中透着一丝诡异。

裂云枪,曾进过神兵谱前三甲的上古宝贝,后来因为它的主人堕仙为妖而被逐出榜单。

如果我是天庭的那帮掌权者,此刻大约会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外加上“郢何妖君真是别来无恙啊”这么一句嘲讽之言。

但我被这凄风苦雨激得打了个哆嗦,只能扯出一个标准微笑:“小师叔您好。”

他收了兵器,很有礼貌地关了门,又捏了个诀让身上干透才靠近我,瞧着我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小师叔?”

“鄙人重樾帝君座下首徒,棠潇。”我自报家门,坐在床上本本分分行了个礼,“师叔安好。”

“你我仙妖殊途,本君担不得你这一句小师叔。”他挥了挥手,似乎并不在意那些回忆。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遵循的。”我很有身为大弟子自觉性,“按理说小辈本不该提出这种问题,但是我还是斗胆一问,那个栎焉……”

他眉毛都没抬一下:“杀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仰头倒在了床榻上。

谁来救救我啊。

他真不知道什么叫做天道好轮回吗?

不会报应到我头上吧,不会吧不会吧,老天爷做事应该不会这么绝吧。

“逗你玩的,怎么还当真了。”他浅笑道,“怎么这么不禁吓?”

“那您这是……”

“哦。”他谈论此事的语气宛如自己是那话本子里进山采药的文弱许仙,“我割了那栎焉的一双角入药。”

这药材委实有点血腥了。

魔族割角便宛如人类凌迟,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呐。

但是咱们也不敢随便问。

我再次斗胆:“那您赶在这个时机动手,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深意吧?”别耽误我后续的工作跟进啊。

“没什么深意,他伤了你,我便提早些动手,叫他多吃些苦头罢了。”

7

栎焉找上我的那日,正赶上师叔回妖界炼药。

天朗气清,我正在瓦子里伙同三个貌美的小白脸打马吊,栎焉上来就掀了我的牌桌,三个小白脸登时抱头鼠窜,他身边的一队护卫刹那间将我围在了一个圈里。

栎焉附身的这个北楚太子长得不错,鼻梁高挺嘴唇略薄,头上束了几个细碎的小辫子,拢在紫金发冠里,眼睛里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意味:“我道是谁一次一次坏我好事,原是仙界的人。”

我将桌上的筹码拢了拢,嘲笑他道:“那你也太迟钝了,脑子不会是被泥糊过吧。”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嗤笑道:“迟钝?你猜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借刀杀人。”我捏着那一摞筹码,“将我这个祸国妖孽送到皇宫,借南魏皇帝的手杀了我。”

“你倒聪明。”他几步走到我面前,捏着我的脸,玩味地瞧着我,“烈火烧过皮肉的滋味,孤也要你体验一番。”

我无所谓地仰视着他:“你不要后悔就好。”

外面忽然传来鼎沸人声,只瓦子的老板娘慌里慌张地喊着:“这什么日子啊,怎么来了一个混世魔王不说,又来了这么多兵勇啊。”

五城兵马司的谢小将军踹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故作楚楚可怜地拉扯住了栎焉的胳膊:“妾知道妾这张脸可以为太子殿下办事,但请殿下垂怜,不要弃了妾这枚棋子。”

余光瞥见谢小将军的脸色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我恰恰选了平澜郡主每月在瓦子私会谢小将军的日子,还特地挑了他们隔壁的包厢,生怕他们听不见北楚太子的异动。

这对儿女英雄果然没有辜负我这一番安排。

只是可惜了我方才赢的银钱了。

栎焉恨恨道:“你设了圈套,在这暗算我?”

我:“请君入瓮,也要看这只王八是不是蠢到这么容易就上钩。”

8

我不负众望的把自己搞到了刑部大牢。

刑部一天把我拉出来审三遍,我咬死自己是北楚奸细,栎焉用巫蛊之术嫁祸嘉平公主,意图引起南魏的民心浮动,使得皇帝不得不处死她。

在这个时候,他再让我这个和嘉平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细作在宴会上献舞,借着南魏皇帝和皇后的拳拳爱子之心,将我送进宫廷成为他们二人的养女,最后配合他祸乱朝纲。

泼脏水我最擅长了,问我一百遍我也咬死这套说辞。

栎焉想借刀杀人,我便配合他将刀递上去。

我倒要看看这把刀最后是扎在谁的心上。

蹲大牢的第三天,我没等到袁琅托人给我送牢饭,却等到了太后娘娘屈尊纡贵地前来探监。

天窗外夜色朦胧,我躺在破茅草堆上睡觉,身上盖了一条露棉花的破棉被,忽然便被一阵铁链的声音吵醒了。

循声望去,这个一身金光璀璨珠光宝气的老太太毫不忌讳地走了进来,坐在我两尺开外的那个石墩子上,凝视我半晌,开口就是一句:“你就是嘉平。”

不要怀疑后宫里的女人察言观色的能力。

我揉了揉太阳穴:“你说是就是吧。”

“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她摸着自己的护甲,声音里泛着冷意,“要不怎么能装这么多年傻子呢?”

啊?这是什么隐藏剧情吗?

我摇摇头。

太后递给身后的嬷嬷一个眼神,嬷嬷恭恭敬敬地递给我一瓶药:“饮了这药,哀家再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我没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北楚太子他意图……”

“那不是你该管的。”太后蹙眉瞧着我,眼神里透出一丝厌恶,“你现在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妄想能插手国家大事么?”

我抬头扫视了一圈那个嬷嬷和她身后的两个侍卫——这药要么我自己喝要么他们给我灌,结果都是进我肚子里。

好吧,我拿过那个药瓶,仰头饮下了那瓶药。

“你母亲是意图复辟前朝的细作,混进宫里不说,还争宠怀上了你这么个祸害,好在哀家明察秋毫,在她怀你的时候给她下了慢性毒药,迫使她生下你的时候难产而死。”

太后毫不避讳自己的行径,捏着佛珠,仿佛那只是她抵消心头罪孽的工具,轻哼一句,“本来哀家是准备让人掐死你的,谁知道皇后心软,非要抚养你这么个傻子,还说什么孩子无罪……哀家就知道你是装的,细作的孩子,身上便流着细作的血,是留不得的。”

我混沌的脑子忽然理出了头绪:“你怀疑我为了报母亲的仇而……勾结北楚?”

南斗星君这老头没告诉我还有这么一层纠葛啊,我真是死了都要喊一句冤。

老头害我狗命啊。

“你能承认,哀家很欣慰。”

欣慰你奶奶个腿啊,我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了救你的国保你的子民的,结果你把老娘当细作?

那瓶毒药发作,我捂着心口,呕出了一口黑色的血,那暗色的血染在茅草上,显得尤为刺眼。

我哑声道:“我不承认……你现在是在包庇祸国殃民之人逍遥法外,你才是该死之人。”

“成王败寇。”太后微微一笑,冷漠道,“下辈子投个好胎罢。”

9

再睁眼的时候,我已经被钉在了棺材里。

外面的人应该是在填土,因为我明显感受到细碎的黄土顺着棺材板的缝隙流在了我的脸上。

太后这个天杀的老妖婆,动手是真的快啊。

我抬手敲了敲棺材板,也不知道这玩意钉得死不死,是翻盖还是滑盖的。

半晌后,外面填土的声音渐渐停息,棺材瞬间被抬到了半空中。

我在牢里被净饿了好几日,又被空腹喂了毒药,此刻这么陡然飞到空中,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棺材被平稳地扔到了地面上,棺材盖直接被一掌震碎,我捂着嘴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跑到一棵树旁边呕了起来。

郢何递了个帕子给我,也不知道是在关切还是在嘲笑我:“几日不见,怎么把自己折腾进棺材里了?”

我擦了擦嘴角,答非所问道:“我为什么还没死?”

“大约是上次你吐血的时候,我给你喂了个犀角珠。”他见我萎靡不振地坐在了地上,贴心地化了两把官帽椅,扶我坐下。

“那真是多谢了。”我脑子飞速旋转,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一边给他画了个饼,“待我魂归原身,定是要向您报恩的。”

“报恩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都折腾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肯同我说说缘由。”

我掰开了揉碎了和他讲:“我家九师妹前些日子打碎了南斗星君用来观摩人间的琉璃镜,我呢,是出于面子的考量,想着赶紧平息南斗星君的怒火,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若论到天帝面前,九师妹少不了要被罚历劫的。”

“所以?”他挑眉。

“你看,怎么说这事都是我们山头和南斗星君的矛盾,不方便拉上师叔你趟这趟浑水。”我试图站在他的角度劝说,“师叔你要是事情处理完了,不如就回去歇歇吧。”

他又抬手化了个棋坪,我婉拒道:“我棋品不好,您换个人下棋饮茶探讨人生哲学吧。”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捆叶子牌:“谁说我要找你下棋。”

这么紧要的关头,谁要和他在这深山老林里打叶子牌啊,于是我继续婉拒:“虽然您满打满算救了我两次,但是我现在确实有事要忙,真没空和您在这打叶子牌。”

他随手拿出一盏七彩琉璃宫灯放在桌面上,自言自语道:“这个亮度还差不多。”说罢随手下了一道结界。

我:“……就一局。”

10

打了两圈上了头,他才缓缓开口道:“我记着成亲那日你和我说过,牌桌和酒桌上比较好说话。”

好生硬的开头,怪不得师父提起这位师弟的时候,总会眉头一皱,暗自呵斥一句“放浪形骸,不守规矩”。

不过他能记得我随口说的一句话,我还是很感动的。

我打着哈哈:“您这棋坪一看就不同凡响。”

“这是你师祖我师父留下的遗物。”他甚少露出这种温和的表情,“我代他谢谢你的夸赞。”

“啊,那是不是得好好收起来妥帖保管,我们在这上面打叶子牌是不是有点不尊敬他老人家。”

“你师父没同你说过么?”他顿了顿。

“您指的是哪件事?”我听的八卦那可太多了。

“师父留给了我一万多件遗物。”他敲了敲这个棋坪,一双丹凤眼里盛着戏谑的笑意,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三”,悄声道,“只给他留了三千多件。”

这还真没听他提起过。

我正想着接什么话显得不那么生硬,又能替我师父那个白胡子老头在他师弟面前扳回一局,他看着我的愁容,忽然朗声笑了起来:“还是先说说你的计划罢。”

说罢我看见四周的结界壁障又厚了一分。

以权势压人,确实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

今日不说出计划,我估摸着是走不脱了。

我蹲在地上捡了几枚鹅卵石,首先拣了两个大的放到了天元位置上:“太后处死我这事,皇帝应该是知情的,那也就是说皇帝也认定了我和他勾结祸国。”

问题这就来了。

皇帝本可以悄悄处死我这个奸细,为何要让太后饶这么大个圈子,又是亲自前来处死我又是给我讲过去的事情呢?

有这个必要么?

郢何像是听到了我心底的疑惑,四两拨千斤道:“做戏给人看的。”

我不耻上问:“那这看戏的人是谁呢?”

郢何的修长手指伸到了我跟前,从我手里取走了一个半大不大的石子,放到了高目位上:“丞相亦或是皇后吧,我本人更倾向于后者。”

我盯着那个石子,忽然想起来,对啊,皇后一向疼爱嘉平公主,可无论是那个傀儡被劈开,皇帝宣布我已被处死,还是我本尊被逮到刑部大牢,这个往日里对女儿千娇百宠的皇后都没有任何悲伤的表现。

这太奇怪了。

我猛地抬头,瞧着在那气定神闲码牌的郢何:“师叔,皇后也被魔族的人附身了,皇帝和太后想用我的死来试探她,对么?”

“猜的不错。”

附身在凡人身上其实是件颇为艰难的事情,因为你得模仿这个凡人前几十年的生活习惯,努力让自己不被旁人发觉。

而且若自己的道行压不住,无论仙魔,均不能直接附身在已经过了弱冠之年的帝王身上——身上背负的动辄几千上百万的人命,弄不好直接仙寿夭折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我选了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子公主,栎焉则是在北楚太子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附身的。

介于大部分凡人都不那么相信鬼神,对待鬼神都属于“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态度,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可以预见的结局就是大概率会被不知情的人当成中邪。

处理手段一般都残忍至极——浸猪笼或是烧死。

皇帝和太后大约会为了维护皇室的体面,让中了邪的皇后病逝。

魔族为了成事,选了这么个铤而走险的方式,附身在了当朝皇后身上,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样浓烈的情感,岂是能轻易演出来的。”郢何指尖轻叩,“魔族那些蠢货,办事的时候脑子都不带转弯的。”

我点点头:“那我赌栎焉对于皇后这枚棋子的看重,会让他的手下用魔族秘术将魂灵引渡回来,当场上演一出起死回生的大戏,到时候我会破坏掉这次引渡,让文武百官都瞧瞧他是个什么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栎焉只要失了民心所向,便再无吞并天下的可能了。

他颔首:“是个好法子。”

我讨好道:“那您能不能将禁制解一下啊?您放心,我不会乱跑的。”

他含笑道:“我何时拦过你?”

我急眼了,直接跑到结界旁边试图敲它,结果发现我居然可以在结界内外自由出入。

“你看,我没拦你罢。”

11

皇后病逝那日,都城下起了入夏之后的第一场大雨。

暑气蒸腾,雨滴落在地面上转瞬就被蒸发,亏了郢何妖君动手给我施了个降温的咒法,我才不至于热死。

我们站在初见时的那个茶楼的窗边,瞧着出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从街上走过。

“说来也很好笑,师叔与我初见的时候,我寻思你这凡人的身手还挺矫健。”我唏嘘了一下我们俩的初次会晤——天庭开会都是这样的,回望过去展望未来,再结合两句对于当下的假大空赞赏,“其实按照师叔的本事,本不用做这个驸马便能取到药吧?”

即便那栎焉是个魔族分支的少主又如何,郢何妖君堂堂妖界之主,对付他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初见?”他瞧着两侧看热闹、脸上没有丝毫难过的百姓,和状似哀恸但其实内心毫无波澜的送葬队伍,“你一直以为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忍不住在想,他堕仙为妖的时候,是不是身旁形形色色的仙者也是如此模样。

“我问的是您为何接了我的绣球做了这个驸马,您好像抓错重点了。”我抽回神思,努力让对话回归正轨。

他毫不避讳地睨了我一眼:“大约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踉跄一下,扶着窗户站了起来:“师叔啊,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

他不知道从哪抽出了一把折扇,凑趣儿似的敲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没同你开玩笑,你以为我在岔开话题,但我其实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

我没来得及搭茬,便瞧见送行队伍后面跟着的栎焉目光瞧向站在茶楼上的我们,半晌,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拿起了一个类似于玉簪的东西朝着我晃了晃。

我神色一凛。

那是袁琅的东西。

他是在以袁琅为交换条件,迫使我放弃破坏他的计划。

郢何漫不经心地望了回去:“看来上次在魔界还是打得轻了,没叫他长记性。”

我忽然想到,栎焉的魔身存放于魔界,有数百魔族看顾着,他若想割下栎焉的角,便得拘了栎焉的神魂,将他放到自己的身上,再用咒法逼他现出原形,再割下其角。

不可谓不缺德了。

我道:“请师叔帮我找到袁琅,护住她的安全,我有法子全身而退。”

“好。”他不疑有他。

12

其实我没有什么法子。

我单纯是为了支开他。

我知道郢何能找到袁琅——我在这一世不过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无论是找人还是保护,我都比不上他。

可凡人有凡人的好处。

比如此刻,我用尽力气扛着皇后的尸体跑到了九层高楼之上,身后是追捕的官兵,下面是正在施法的神婆和一脸阴沉的栎焉。

皇后本来的灵魂已经被栎焉残忍烧掉了,那个笑魇如花的中年女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栎焉绝不能得民心,这起死回生的咒法绝不能成功。

他一旦成功,我想再挽回民心可就难了。

我抱着那具已经僵硬冷却的尸体,闭了闭眼睛,终于鼓起勇气,闭上眼睛纵身一跃。

耳畔的风声猎猎而过,我忽然感觉颅骨和身上的骨头都裂成了粉末,眼前逐渐模糊,血腥气充斥在鼻腔里。

我和皇后的尸体都摔的不成样子、稀烂如泥,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了。

后记

南斗星君在南天门等了我好几日,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我等了回来。

“这回魔族可猖狂不了了,他们那个少主不仅没能施展抱负,连魂魄都被撕成了一千多瓣,扔进了夜幽山谷的角落里,想要拼凑上至少也得个三五百年,给他爹气的嗷嗷叫。”

老头捋着胡子嘎嘎乐,激动的眉飞色舞,“棠潇仙子不愧是重樾帝君膝下首徒,手段都如此狠辣刁钻……”

我扶额叹息——这事不是我干的,干这事的另有其人啊。

述职完毕,当夜我便回了樾山,想着定要睡他个三天三夜,将这次耗费的精神都补回来。

点好香薰铺好暄软床铺,当康兽忽然衔了一封信笺闯了进来。

我拆开信笺,不禁感慨,那封面上的“棠潇仙子亲启”应该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礼貌了。

“明夜子时,百妖山山麓见。”

我扬手将那信放到火焰上烧掉,岂料烧成的碳灰自动在半空中组成了郢何的“音容笑貌”黑白图,伴随着一条有声音的讯息。

“子时你若未到,本君便亲自去请你下山。”那灰尘组成的图画上的“郢何妖君”嘴巴一张一合,末了,露出了他经典的皮笑肉不笑表情,“本君说到做到。”

(原标题:《返魂香》)

本故事已由作者:永慕余,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