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衡阳说,苻老将军的许副将,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勾上了沙峪的一个王子,素日里这个王子用不上他什么,所以许副将一直藏得很好,经年不需要传一次消息。

这次苻老将军咳疾复发,勾起旧伤,许副将把这个消息传到了沙峪。

那个沙峪王子恰恰称王不久,今年冬天闹饥荒,于是便趁机赶来,竟有心想破潼关。

潼关城内的粮草,足够他们富庶得过完这个冬天。苻老将军命幼子去雁栖关送信不久,许副将就暗害了苻老将军,还幽禁了他的老夫人,并把蒙在鼓里的苻四将军调走。

许副将和沙峪的交易是这样的:他帮助沙峪人得到潼关的粮草,沙峪人趁机除掉苻家的人和苻家在军中的亲信。

高渐离和胜楠(和离爽翻了好么)(1)

「他跟了苻老将军多年,居然想除掉苻家的人?」我不由得齿冷。

「苻老将军此次病发,给朝廷发了急报,他认为他的四子鲁莽,不堪大任,幼子还未曾上过战场,所以难掌潼关。他让朝廷尽快派个有能力的大将,接手潼关事宜,避免他万一不测,城中内乱,边境失守。」

卫衡阳一字一句说得缓慢有力,苻老将军一辈子守着潼关,私心来说,潼关就是他们苻家的大本营,就像雁栖关对于隋家,漠城关对于钟家来说。

交出潼关,就等于交出苻家子弟未来的出路和根基。

日后,他们只能像普通军士一样,靠自己搏命请功封赏,不知何日可以打下一份自己的基业。

许副将太想成为一城之主了,所以他无时无刻不等着这个机会,谁知苻老将军连商议都没有,就奏请朝廷安排新人。

许副将打起了小心思:如果在朝廷派人之前,苻家阵亡,他可以稳住潼关,那么皇上就极可能就地封他大将军,镇守潼关。

于是,害死苻老将军,调走四将军之后,许副将调用兵符让我和小苻将军分兵。

他送信给沙峪兵,伏击了小苻将军,小苻将军已经阵亡,他又把我在这里的消息卖给沙峪人,只是他算错了我带的粮草,以为我们已经濒临饿死。

许副将在潼关上蹿下跳,几乎安排妥当的时候,雁栖关和漠城关的大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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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伯伯轻而易举地察觉到破绽,坚持要见苻老将军。谎言一戳即破,但是来不及处理这个叛贼,只能先清扫敌军,再上奏朝廷。

我派回去送信的,那个隋小将的亲信,在路上已经被盯着墨仞山的叛贼部下截杀。

后来刀刀二次送信,拼死杀出去,却受了重伤,所以只到达了雁栖关附近便力尽昏厥。

卫衡阳听说粮草将尽,我第一次派的人毫无踪影,刀刀还被截杀,便断定此事有鬼。

他一边让人往漠城关送信,一边和隋将军借兵,带着粮草赶向墨仞山,同时派人打探潼关消息。

这事中间还有个小插曲,由于城中粮草不足,部分备用军粮必须有隋伯伯军令才能领取,可隋伯伯早已去了潼关。

卫衡阳便想到通郐今年收成甚好, 径直去赵临川处借粮。

赵临川哪会舍得把粮食让出来,打着官腔道通郐久经战乱,黎民饥馁,并没有余粮。

卫衡阳也没工夫和他废话,直接提他上马去了粮仓。

赵临川坚称无粮,最后还是钱算算偷来粮仓钥匙,让卫衡阳提走了粮草。

卫衡阳一得到粮草,就带兵快马赶来墨仞山。

46

我靠着他的肩膀,月上中天,月色洒在洁白的雪地上,银辉清冷,身边这个人却是暖的。

高渐离和胜楠(和离爽翻了好么)(2)

我们继续守在墨仞山,隋伯伯带着大军力压沙峪人,沙峪人的粮草终于支撑不住了,开始撤军。

我们在墨仞谷中,真的截杀了近半数败军。

许副将被苻四将军亲自押解回京。

京中也派来了素有威名的褚将军接管潼关。

「雁翎,你走以后,良马里陆陆续续生了十五六只小马驹,青芒也生了,是个白色的小马,很像它的父亲,我把它好好训练,留给你。」

我和卫衡阳带着兵马撤回雁栖关,路上,他给我絮叨雁栖关的事情。我认真地说,「衡阳,等到了雁栖关,我就给我爹写信。」

「是得给老将军说一说这北疆的事,今年北疆,不太平。」

「我还要说,让他再给我准备一份嫁妆。」

「真的?嫁妆里有没有寻味阁的烧鹅?离京两年多了,我真的很想呢。」卫衡阳一脸惊喜得握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不住,还不忘了耍贫嘴。

「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你说…….」

「我不回京,我就在北疆。你愿意守着北疆就留下来,不愿意就回京去。」

「我留下。」卫衡阳乖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个眉目挂霜冲到墨仞谷的将军。

「不用回去继承家产吗?」

「我还有几个弟弟啊。」卫衡阳得意的一笑,「小时候挺烦他们缠着我的,现在发现,有弟弟还有点用途,至少可以替我继承爵位了。」

「二品侯爵在你眼里,这么烫手吗?」

「凡是耽误我陪娘子的事,都烫手。」

「呸,谁是你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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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叶筑华

我叫叶筑华,我爹是大宇国正三品镇北将军,世袭的勇烈侯,统领京畿大军。

或许是幼女的缘故,我自幼独得父亲欢心,不论他在哥哥们面前多么严厉,当他看到我时,眼里总是弯起掩饰不住的欢喜。

他会把我抱在膝上讲故事,会陪我看工艺坊的首饰,带着我去元宵灯会,去远郊猎场。

我小时候,爹爹常常去很远的州郡打仗平叛,家里只有我娘。

我每天陪着娘睡,和她结伴坐在灯下,我歪歪扭扭学着绣手帕,娘一针一线地给父亲做棉袍。

娘总是走双份线,说男人打仗粗枝大叶,做结实一点耐穿,不容易挣破。

高渐离和胜楠(和离爽翻了好么)(3)

其实家中有的是做针线的女使,但娘就喜欢这样一针一线亲自给爹做衣服,好像她给爹做的不是棉袍,是精钢战甲,可以保护爹爹在战场上无坚不摧。

我爹征南闯北,在家的时候并不多,他每次回来,都要拉着娘去选一些衣料首饰,作为他不能陪伴在我们身边的愧疚弥补。

我娘是个温柔内敛的女人,她不舍得浪费我爹用命换来的真金白银,但也不愿给我爹的热情泼冷水。

所以爹送的礼物,她只穿戴一小部分,其余的都精心得登记保管起来,说将来留着给儿媳做见礼,给女儿做嫁妆,给孙子孙女们做贺礼。

我从小跟在娘身边,见识了什么叫铁汉柔情,什么叫两情缱绻。

我认识雁翎那年,院中凤凰花开得正好,火红色的花朵一直从我院中燃烧到天际。

她穿着一件小小的白色战袍,镶着明蓝绲边,上身还束着一副窄窄的银色铠甲,两肩挑起,肉乎乎的小脸稚气未脱,却也英气逼人。

她的身量还未长成,那衣甲必定是专人定做的。

一看便知,钟老将军是多么疼爱这个女儿,把她带在身边,像儿子一样悉心教导。

钟老将军和我爹是在一场大战中相识的,他们为维护皇上的江山并肩而战,回京后,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不过,我爹把我们安置在京城,他带领永陵营守卫京畿地区,有时被派到远方打仗。

钟老将军那时举家都在北疆,他们住在北疆,守卫北疆,只有太平年岁会回京述职。

那次是钟老将军送嫁长女,他的长女嫁入京城,他带着夫人、嫡次子钟锘和嫡次女钟雁翎一同为长女送嫁。

皇上感念钟家的功勋,特意赐了一座宅子,方便他们在京中小住,这座宅子,恰恰在我家对面。

那天,钟老将军带着妻儿来我家吃酒,母亲安排我去带着雁翎逛一逛花园。

她一身衣甲站在小院门口,小小巧巧的身姿,一双眼睛灵动有神,毫不怯弱。

我陡然生出一股羡慕,我羡慕她身上不拘小节的豁达,羡慕她无所畏惧的英勇,羡慕她不为规矩所累的自由。

那一刻,我好像理解,为什么钟老将军一定要把她带在身边了。

虽然生活环境和习惯天差地别,但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我给她绣了一方小手帕,她送给我一把木刻的小宝剑。

她说,那是哥哥钟锘给她做的,精致小巧,更像是一个工艺品,这也是我唯一光明正大拥有的钟锘的物件。

这把剑珍藏在我的嫁妆盒子里,成了心底里一个念想和回忆。

因为是两家的家宴,武将向来不拘小节,母亲便携着我们也入宴了,宴席中,我看到钟老将军身畔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高渐离和胜楠(和离爽翻了好么)(4)

他穿着一袭天青色长袍,乌黑的头发如同墨玉,常年被风沙吹彻的脸庞透着坚毅凌厉,整个人带了几分不符合年纪的威严。

或许是他的模样太严肃了,我在他对面坐着,竟不敢抬头打量周围,这种紧张,远远比女先生和嬷嬷们教导时还要惶恐。

他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像徐徐微风,春和景明,又让人觉得亲切活泼,多少年后,我都记得他笑起来洁白的牙齿,明亮的眼睛。

过了两个月,钟老将军带着妻儿又回到了北疆。我再次见到他们,是在三年之后了。

听母亲说,辅国将军受了伤,把北疆事务全部交给了几个儿子,带着雁翎和小妹回京养老了,是钟锘送他们回来的。

我娘携我去内宅探望,钟夫人豪爽率真,雁翎已然长成了大姑娘。

钟夫人拉着我的手止不住得夸奖我温和端庄,又说雁翎整天像个皮猴子,说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我怕雁翎会不高兴,偷眼去看她时,她却毫不上心,光惦记着让我带她出去玩。

我娘给我放了几天假,允我陪雁翎逛一逛京城,钟锘突然提出,他也想看看京城景色,顺便可以保护两位妹妹,两位娘亲出奇地一口答应下来。

我带着他们吃遍了京中闻名的酒楼茶馆,听书先儿说戏,看正月的花灯,钟锘还送给我们一人一个小兔子灯笼。

他悄悄对我说:「筑华妹妹,听说你是属兔的,那你一定要多多出来走走,才能多吃多长肉。」我嗔怪他胡说,我才不要长胖。

回到府中,我把兔子灯笼挂在自己内室里,躺在床上,拥被而眠,觉得被窝里格外暖和,房中一切都合心舒适。

我带着钟锘和雁翎去了叶家在西郊的马场,马场旁边便是乐安郡王的小猎场。

乐安郡王的一个女儿嫁到了北疆,那日恰逢老郡王带人狩猎,遇到我们更是极力相邀。

雁翎向来跳脱自如,马上就跑去了,我虽然会骑马,却从没有学过射箭。

那天,只有雁翎欢快的猎获了一马背的兔子、獐子,钟锘的马背上空空如也,我的马背也是空空如也。

整整一个下午,雁翎都在专心致志的狩猎,老郡王乐呵呵地坐在一边,翻烤着雁翎派人送来的野兔子。

钟锘背了满满五六桶箭矢堆在我面前,说要教我射箭,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悄咪咪得对我说:「打猎这种事,就让我那个傻妹妹去吧,咱们两个就在这儿猫着,等着老郡王把兔子肉烤熟了,出去一起吃兔肉。」

我笑着揶揄他,是不是经常这样欺负雁翎。

又过了两个月,我去找娘,却见房外无人守着,爹娘在商议我的婚事。

爹爹说:「锘儿年长了几岁,是在边疆耽搁的缘故,但是人很爽透,又肯上进,是个好孩子。」

娘说:「长几岁也没什么不好,年纪大会体贴人,只是他在北疆效力,我们华儿跟去北疆,可要受苦了,何况沙场刀剑无眼……」

「哎,若是娘子的说法,那我们武将可要讨不到媳妇了。锘儿是个有眼界有胸怀的孩子,必然有个好前程,我们华儿也是武将世家出身,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看得出,爹爹很喜欢钟锘,娘也很喜欢。

我觉得两颊发烫,喜悦从心底里悄然而生,我想和人说,却又不敢对人说;我特别想见到他,问问他的意思,又怕见到他,不知道该问什么。

亲事还未议定,北疆便来了急报,钟锘不得不加急赶回漠城。

「筑华姐姐,我二哥很快就会回来的,我要替他守着你,别让人给抢跑了。」雁翎半真半假地说。

「胡说。」我忙去掩她的口,心头突突直跳,脸上发烧似得滚烫。

这小妮子,在北疆长大,辅国将军一向宽厚,她竟一点避讳都没有,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怎好嚷嚷出来。

反正我也是刚及笄,爹爹并不着急,倒是更愿意让我在身边再养两年,毕竟亲事议定,就得跟着去北疆了,日后见面恐怕就难了。

我守着小兔花灯等啊等,等过无数个月亮升起,等过多少个雨夜霖铃。

我没有等到钟锘哥哥,却等来了一道赐婚圣旨,赐婚叶氏女与新科进士杨骏诚。

我听到消息后,慌乱间摔碎了手中的白玉盏,我不顾礼节地跑到前院,却见爹爹背着手走在走去,我娘瘫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水的手都在抖。

我和钟锘的心思,早已是两府公开的秘密,我们的婚事,也只差一道明礼。

圣旨接了,便不可转圜了,我跑回房间说自己头疼,把女使们都赶了出去。

我抱着小兔灯笼躲在被窝里。不是说,等下次他进京,就来给我下定礼吗?

怎么一转眼,给我下聘礼的人就变成了一个我从未听说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娘给我送了两次饭,我都没有回应,她硬是推门进来,一把把我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落在我的被子上:「好孩子,是我们私心,误了你的大事。」

我在娘怀里哭的昏天黑地。娘说,来不及了,杨家已经择定送聘日子了,这次被赐婚的,除了我,还有钟锘和周家四小姐,雁翎和新科状元郎。

哭过之后,我把兔子灯笼当着娘的面烧掉了,从此再也不提那个人。

府中的人都说,我放下了,这样也好,圣上指婚,总不会是太差的,小杨进士伯爵府出身,又是新科进士,也算是个良人,小姐只有放下了,才能婚姻美满。

我听着他们的议论,默默不语。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像个木头人一样被花轿抬进了伯爵府。

高渐离和胜楠(和离爽翻了好么)(5)

这个曾经辉煌一时却已见衰颓的府邸,即使披红挂彩,吹奏乐曲,也遮掩不住它的疲态。

伯爵府的主子们加上下人们穿梭忙碌,依旧让人觉得这宅子空旷而寂寥。

杨骏诚拿起喜秤挑起我的盖头时,新房中响起了嬷嬷喜气洋洋的贺词。

我听着耳边的喜乐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自己离他们特别遥远,我的身体还在麻木得喝交杯酒,而我的灵魂早已飞到了雪海北疆,仿佛看到钟锘在策马狂奔。

第二天我早早醒来,端详着杨骏诚的面庞,再闭上眼睛,却不记得这个人是什么模样。

可是那个被我牵肠挂肚的人,终究是娶了周家四小姐,和我再无瓜葛。

我把那个木剑放在嫁妆盒子的最深处,假装和过去做了诀别。

我开始努力的做好一个贤妻良母,每日去侍候婆婆用膳,打理夫君的起居。

杨骏诚对我很好,他会给我买玉珍阁最新的珍珠项链,会让丫鬟拿了馨氏布坊的绸缎给我做衣裳,以至于我恍惚觉得,这也是一种平静恬淡的生活。

直到义安伯夫人高高在上地告诉我,我还年轻没见识,伯爵府上下都由她来打理经营,让我把自己的嫁妆统统交付给她管理。

饶是我再无知,也知道这嫁妆都是女人家自己保管,碍于婆母颜面,我只得充耳不闻。

晚间回到房中和杨骏诚商议,谁知一向对我不错的杨骏诚居然诧异地说:「内宅的事情,你和我说这些什么?」

我抽丝剥茧,给他分析这件事的不妥之处,他却冷冷的说:「夫人居于内宅,自然是恭顺婆母,和睦姊妹,母亲既然是为家中打算,就听母亲的便是了,何必无端生出这么多猜忌来!」

说罢,他和衣而卧,闭目养神不再和我说话,烛火下我看着杨骏诚清秀的脸,特别适合一巴掌给他补点红润。

我觉得整个义安伯府冷如冰窖,这个理应护我周全的人,此刻却因我拿内宅之事“烦”他而心烦不已。

几日之后,我便遇上了嫁入赵家的雁翎,她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却又聪慧的抓住了要害:「姐姐,你的嫁妆千万不能交。」

可是我们却不懂,该怎么样虚与委蛇。

又过了几日,义安伯夫人突然犯了心口疼的毛病。

她拉着我说,本想一点点教我掌家管事,慢慢接手伯爵府家业,可是如今境况急切,只好让我一试了,言辞恳切,几乎让我觉得之前是我错怪了她。

伯爵夫人拿出一个账册来,贴心的告诉我往年每个庄子如何交租,府中如何开支,让我按照往年的先例打理家务即可。

我冒冒失失接下账目,成了我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这账目是被人改动过的,个中因由已经无法查清,可是若按照这改动之后的账目管理,我几乎是要将自己的嫁妆尽数填进去。

这伯爵府,究竟还有多少亏空,我不得而知,一笔一笔看上去出路正当的银钱,到底中饱了谁的私囊,也不得而知。

我艰难打理着伯爵府上下,既然已经嫁入了杨家,那便应当将杨家的内府打理顺畅,来日这也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

此时,丫鬟却给我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钟雁翎和赵临川写了和离书,马上要回北疆!

雁翎这丫头,是个不拘小节的性子,细碎琐事她都不放在眼里,若是和离,必是出了很大的事情了吧。

我这阵子在一笔烂账中忙的焦头烂额,乍然听到她小产、和离、回北疆的消息,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抽空了,此番支撑实在是心力交瘁。

雁翎在回北疆的路上给我来了一封信,她说文武联姻不过是一种“你放心我也放心”的游戏,如今她做了一个出逃者,万望我在京中珍重,如不能抽身,便定要保全自己。

雁翎的话像烙印一样烧在我心头,我睡梦里都在惦记着如何珍重自己。

随着账目一本一本计算下来,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地浮了上来。

我把旧账本连同理出来的问题一笔一笔记得清楚,暗中接触所有经手可疑的人,即便是垫资,这笔账我也得垫的明明白白。

我的孩子,就在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盘算中出生了。

淮清是个安静的孩子,我在房中噼噼啪啪拨着算珠的时候,她躺在摇篮中咿咿呀呀看着自己的小手。

为了让杨骏诚的心思暂时不在我这边,腾挪出更多时间来理账,我给他纳了两个通房小妾,按照母亲的叮嘱,悄悄给她们送避子汤。

母亲说,小妾在主母之前生下长子,对谁都是不光彩的事情。我苦笑着,如今我也变成了拿捏别人身家性命的人了。

在我怀上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雁翎给淮清的贺礼刚刚送到京城。

随着贺礼的有一封书信,她为我引荐了一位朋友,隋老将军副将之妹,赵临川续娶的夫人,乐安郡王的外孙女钱算算。

钱夫人的多重身份让我瞠目结舌,很难想象雁翎竟然还会和赵临川续娶的夫人有来往。

钱夫人更是让人佩服,在信中,她让我收集府中积弊的种种证据,断定伯爵夫人收回管家权之时,便是拿出这些证据之日。

事情果然如钱算算预料的一样发展,雁翎困于墨仞山的那段时间,我难产生下了淮宇。

身体大大的亏空,使我每每醒来便是一身冷汗,每天晚上都要换两三次衣裳。

我出月子那天,伯爵夫人满是怜惜地说:「筑华掌管伯爵府偌大家业,着实辛苦,又给我们伯爵府添了长子长孙,是实实在在的功臣,你身体虚得厉害,我少不得得撑起身体来帮帮你,往后府中诸事,你便先一放吧,安心照顾你的孩子们。」

伯爵夫人这话说出口,我想我手下确实还有内贼,我刚刚平了府中的亏空,伯爵夫人便要收回管家权,这岂不是那我做了她平账的冤家?

我莞尔一笑说:「母亲身体不适,儿媳理应奉养,母亲只管保重身体,便是儿媳和夫君极大的福分了。」

杨骏诚闻言不耐烦地放下碗筷道:「怎么?过去,母亲说要管家,你对我哭天抹泪不愿意;母亲依着你,给你了管家钥匙,如今你还真做起主人来了?」

我如今已经可以尽量平静,去面对这个男人,即使对他的强词夺理心有悸痛,面上也纹丝不露。

伯爵夫人此刻也变了声调,冷笑着对我说:「难道是账目有些不妥,筑华你不敢交付吗?」

「账目是有些不妥,儿媳认为这些账目不仅牵涉内宅,还牵涉到其他人事,所以都誊抄了一份,请父亲和母亲一同查看。」

我把一早准备好的账本全部搬来,伯爵夫人变了脸色。

杨骏诚那个腐儒,似乎还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义安伯却认真的翻阅起这些账目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猛然一拳砸在桌子上。

伯爵夫人已经瑟缩在坐椅上,这些账目,记着她挪用库银私放高利贷的事情,记着她巧取豪夺强买珍宝的事情,记着她替自己娘家弟弟官司填补亏空的事情,记着她棒杀妾室花钱压状子的事情,林林总总,足矣让这个风雨飘摇的爵府彻底沉寂。

那天义安伯发了很大的火,他命伯爵夫人回自己院中清修禁闭,不得命令不可外出,不允许子女探视,由我来执掌家中事宜。

这不大的伯爵府,清理异己之后,管理起来便容易了许多,我终于可以安下心来调养身体,养育我的一双儿女。

高渐离和胜楠(和离爽翻了好么)(6)

两年后,我父亲调入京中,做了羽林营的大统领。

没有了伯爵夫人的刻意引导,我和杨骏诚之间也少了几分嫌隙,有时候他也像初婚那段日子,惦记着我爱吃爱用的物件,只是我的心再难回到过去。

罢,罢,罢,但行前程,莫问风雨。

卫小侯爷为了雁翎留在了北疆,他每年都会回来探望老侯爷,同时给我捎回雁翎和算算的信函。

钟家小妹出嫁之后,钟老将军有时会去北疆小住,有时干脆带着夫人游山玩水,令人好生羡慕。

我让淮宇拜了卫衡阳为师,十二岁便把他送到了北疆。

好男儿当建功立业,莫要像他父亲,在一潭死水中搅弄是非。

义安伯的爵位,到了杨骏诚这一代便没有了,只留下一个偌大的伯爵府。

义安伯去世的时候,伯爵夫人也苍老得不成样子。

她年纪并不算很大,但是这种十年如一日的禁闭,早已经消磨掉了她所有的神采。

杨骏诚顺利继承了家业,这家业也不过是一座宅子而已。

我打理府中上下,照顾到每一支杨家子孙,修建祠堂,重金开了家塾。

族中幼子皆可入学,有志从军者,也可以凭着我的书信,去我哥哥处参军。

杨家子弟,荒废怠业者不扶,心思诡谲者不助。

我坐在自己八十寿宴上,望着出息的满堂儿孙,忍不住叹息,几十年繁华如梦,我终究没有辜负自己来这世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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