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浅草
如果在20年前，有人问我：世间最动听的情话是什么？
我会用周星驰电影《喜剧之王》里，尹天仇对柳飘飘喊出的那句台词回答你：我养你啊！
20年后，在星爷的最新电影《新喜剧之王》里，这句情话却已经变成了一味戏谑。
新时代的女生，已经不再把自己的命运轻易托付他人，她们更愿意成为丹尼歌里的那一阵《疾风》：
愿怀着天真，披清风，默默去冲。如内心有梦便全力追踪，不须计那天才可终。
1999年，《喜剧之王》面世。
这部带着周星驰自传色彩的“小人物力争上游”的电影，把星仔成名前多年龙套生涯的心酸折堕一一道尽。
2019年的《新喜剧之王》，讲述的依旧是龙套演员的奋斗史，但这一次戏中主角换成了一个女生——如梦。
如梦一心想当一名演员，但在竖店影视城跑了十多年龙套，仍不见出头之日。
她随身携带着《演员的自我修养》一书，随时随地在琢磨演技，为了能在屏幕上露脸，可以不要报酬。
但是因为其貌不扬，她没有机会被人发掘一飞冲天。
又因为性格较真，演个龙套也要替角色设计前生后世，所以处处被人嫌弃，经常遭到辱骂、嘲讽。
就连跑龙套，也只能摊派到吊起来或挨打的角色。
要个盒饭，被人恶声恶气呵斥。向导演自荐，被嘲笑“就算宇宙毁灭了，你也不会成功”。
如梦所经历的，与20年前尹天仇在《喜剧之王》里经历的，如出一辙。
但是，隔着20年的岁月烟尘，小人物的命运有了改变。
《喜剧之王》里，尹天仇奋斗到最后，却被阴差阳错的命运捉弄，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新喜剧之王》里，如梦在龙套生涯里浮沉十余年，也曾经历过幻灭，但最终命运给了她青眼，她逆风翻盘，改写了自己的人生。
励志吗？
听上去很励志，但整部电影看下来，你不会轻巧地定义“成功”这两个字。
顶着炒冷饭的嘲讽，星爷的《新喜剧之王》其实用心良苦。
人人以为演艺圈里好风光，其实那是一个修罗场。
星爷借助小人物奋斗的故事核，构筑了影视圈的一个横剖面，把花花世界的残酷真相一一展示：
摸爬滚打十来年依旧领着两百元日薪的龙套演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影视圈“闺蜜”，被市场规训了的年轻导演，过了气却仍放不下资格的昔日明星，狐假虎威的艺人助理、势利的场务......
表演的确是一门艺术，但若要进阶到艺术的梯队，你得先在污七八糟的泥潭里修炼。
如果运气不够好，也许捱一辈子都出不了头。
30岁的如梦，同龄人都已经结婚生子过上了安稳的小日子，她还在水里来火里去一身泥垢跑龙套，把赚来的血汗钱悉数送进骗子男友的口袋，让父母操碎了心。
虽然最后，她站上了最佳女主角的领奖台，但这份成功，还得依赖她不经意中打下的人脉基础，以及突如其来的好运气。
所以，这剂“成功”鸡血打下去，并不会让你热血如沸，而是会让你咀嚼着心酸一再思量：
为了赌一个不确定的成功机会，耗费一生，到底值不值得？
星爷在电影里，用“炒冷饭”、“抄旧梗”的方式，给出了暗示。
比如片首那个被如梦踩扁了脚背的白发老导演，有心人会发现，那个龙套演员是田启文，多年来，一直在星爷的片子里跑龙套。20年前，就是他在《喜剧之王》里出演收保护费的喽啰，被尹天仇踩扁了脚面......
其貌不扬的他，跑了半辈子龙套，从来没有走红过。
现在，他是星爷的助理。
他的出镜虽是旧梗，却卖得有新意，他本人就是活生生的不成功龙套例子。
作为田启文的反面示例，星爷找来了王宝强饰演过气明星马可。
现实中，其貌不扬的王宝强是从龙套跑成大咖的极少数典型。
但是在电影里，成功了的马可又是如何？
置身巅峰的时候，压力山大，需要依赖药物生活。过气之后，放不低身段，守着昔日风光残喘，可笑又可悲。
艺人这一行，最是风云跌宕，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变化，可以在一夜之间发生。
星爷也是一样，他也是多年龙套熬出头的那一个，但是，现在被人尊为星爷又如何？照样众叛亲离，被不理解他的人嘲讽指责。
身边没有爱人，也几乎没有朋友，被合作伙伴当众谩骂，被向太炮轰......
出人头地的人生，又何尝快乐？
成功，是一个迷阵。
星爷把皇冠亮给你看的同时，也把深渊指给了你，食得咸鱼抵得渴，就看你怎么选择。
愿者上钩，愿赌服输。
看《新喜剧之王》前，特地去重温了1999年的《喜剧之王》。
如果说，20年前，星仔拍《喜剧之王》是见自己。
那么，20年后，他拍《新喜剧之王》是见了众生。
满头白发的星爷，尝试着让偏执的如梦与这个世界一一和解，包括与自己和解、与父母和解。
他不再让如梦一条道走到黑，在弦快要绷断之前，他让如梦暂时放下我执，放弃了演员梦想，去当了一名服务生，以便更好地看清自己选择的路。
也让从前不理解如梦的父亲看到了她的努力，也看到了她的心酸苦楚，不再一味地责骂，开始在暗中守护她。
他还让剧中的演员与这个审丑的时代和解。
因恶搞视频翻红的马可，在公车上一开始被乘客认出时，耻辱地恨不得遁地而逃。
后来，当他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在嘲笑他，而是由衷地喜欢这样的他时，也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丑角身份。
甚至，他放下了自己固守多年的爱情观，开始替现世乱象刷起了存在感。
20年前，欢场中的露水情缘也有真爱。20年后，陋室中的同甘共苦却是一场骗局。
日新月异的世代，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包括爱情。
90后的新生代们都已经不再相信“我养你”的誓言，年过半百依旧孑然一身的星爷又何尝不知？
于是，“我养你”的角色被戏剧化地调转，剧中，如梦的“痴心男友”变成了“合约男友”。
很多人骂如梦的角色设定太没脑子，我倒是觉得，如梦的选择，是星爷在残酷现实中给出的一抹苍凉的温柔。
如梦何尝不知道查理不靠谱，不然也不会有后面骗局戳穿后，她损查理的那句“你看上去就像个智障”。
但一直以来，她刻意屏蔽了内心警惕的声音，心甘情愿去咬钩。
因为，查理是她在四处碰壁的冰冷现实中，给自己设定的温暖幻觉。
剧中，当她在影视城受尽羞辱、黯然返家时，查理正抱着吉他温柔地唱着一支情歌。她在歌声里被安慰、被治愈。
而1982年的星爷，在他暗无天日的跑龙套生涯里，每遇挫折失意，会反反复复地听陈百强的那首《疾风》，在歌声里寻求慰藉，激励自己重新鼓起勇气。
他把这一往事投射到如梦身上，安排查理成了她的糖果，心里太苦的时候，拿出来舔一下。
因为在众叛亲离中，他是惟一留在她身边的人。
在所有唱衰的声音里，他是始终肯定她会成功的人。
所以，当如梦质问查理“你是出来卖的”时，查理坦然说“只要你给我钱，我会继续说你是最棒的”，这一幕就有了黑色幽默。
人在快淹死的时候，抓住一根稻草就想活命，被骗又如何？
如梦就是在自我催眠中，一遍遍在查理传销般的励志金句里给自己打鸡血。
如果把这个彩色肥皂泡早早戳破，她估计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已然历尽世事沧桑的星爷，即便再写不出尹天仇与柳飘飘的都市童话，可是在荒诞、残酷的黑色现实里，他依然替新时代的女孩们选择了一种剑走偏锋的倔强：
我为我自己的选择买单，无论对错。
《新喜剧之王》的最后，如梦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周星驰电影的女主角。
她的成功，虽然有一定的机遇和运气成分，但最终起决定作用的，是她的努力。
她长达十年龙套生涯积累的表演经验，以及被生活暴击过的切身感受，这些，都是她的底码。
人生的路，每一步都算数的。
今日你的折堕，或许会成为你明日的勋章。
在幸运的飓风来临之前，她早已经做好了起飞的准备。
电影里如梦的经历，让人联想到出演如梦一角的鄂靖文的亲身经历。
她也是从2010年开始北漂，多年来一直在不同的喜剧综艺节目中露脸。
因为长相并不出众，奋斗近十年默默无闻，就算被宋丹丹收为弟子，也不见任何走红的迹象，甚至有老师断言她根本红不了。
但是忽然间，她被周星驰选中，出演了他的喜剧电影。
她以往所有的经验与经历，都成了她的能量储备。
这世上，从来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闯过去了，就是海阔天空。
但是很多人，倒在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
电影里，当一个长相丑丑的粉丝问如梦，自己想做个演员会不会成功时，如梦直言：你一辈子都不会成功。
在女孩失望地表示打算回家种地时，她又说：如果有人这么说你，你千万不要放弃，你要相信，只要努力，你一定会成功的。
相较《喜剧之王》的沉重与绝望，《新喜剧之王》想告诉你的是：
希望并不是没有，但看到希望之前，你可能会经历漫长的绝望。你可以暂时收好自己的梦想，积蓄力量，但不要让心里的火种熄灭。就像电影主题曲《偏执的梦》里唱的那样：不管春夏还是秋冬，无论远近还是高峰，始终身上披着一阵清风，带着一颗初心勇往向前冲。
如果确定那是你一生梦想所系，你就要为此拼尽全力，屏蔽外界所有阻挠和嘲笑，去做完这个偏执的梦。
做好所有的准备，然后静候命运光临，无论结局是喜是悲，愿赌服输，方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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