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扎菜

文/柴翠香

立春刚过,阳台上的马齿苋开始蠢蠢欲动,孕育花朵。曾几何时,这野菜几经科学培育改良嫁接,居然堂而皇之地扎根花坛,成了最美的点缀,那五颜六色的花朵,特别是马齿苋花中皇后“松叶牡丹”,更是妩媚了城市的边边角角,也丰盈了我心里的无比欢喜。

我还是喜欢叫它马扎菜,母亲叫它“死不了”。

我对于马扎菜的喜欢是受母亲影响,从记事起,她说这马扎菜种种的好,时间久了也便喜欢上了;而母亲对马扎菜的喜欢源于那些青黄不接的饥荒岁月,一经提起,母亲就会打开她的话匣子,如数家珍,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和故事。

马扎菜在我的故乡既平凡、却又曾是那么的金贵,它是野菜中味道尚好的一种。

听母亲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些荒郊野外、沟头涯岭的粗野之菜,有一天会登上大雅之堂。说着笑着,又把我拉到她的回忆里。母亲说二舅正是半大孩子需要加强营养的年龄,饿得皮包骨头,三根筋挑个头,手臂跟麻杆儿似的,走路腿都打彪儿。饿极了,草根、麦秆一样往嘴里塞,肚子如同被吹起的鼓,五脏六腑仿佛都清晰可见。吓得人都不敢靠近,唯恐弹指可破。外公不得已加入了讨饭、拔野菜的行列。把讨要来的一块亦或半块高粱、红薯干窝窝头用擀面杖压细,再与马扎菜加水揉在一起上锅蒸熟,一家人紧着给二舅吃。二舅最终因野菜活了下来。不过,到底没有寿终正寝,母亲常常感慨,说二舅小时候饿出了毛病。

那些口感较好的榆叶甚至榆树皮早已被剥的精光,而唯一能救命的就是野菜,那些味道如口的自然刚一冒头便被强挖一空,比如车前子、蒲公英、青青菜儿……最泼辣的便是马扎菜,既能根生,又能籽繁。新翻的土马扎菜出的最多,不几天,黑土上便冒出一片红点,也不知道这些马扎菜种子何时飞来的。不过一周的工夫便呼啦啦地爬满整片地,它们如同带着救人于水火的使命,风刮到那儿,他们就在哪儿滋长,繁殖的满山遍野。仿佛如何拔如何割都取之不尽的样子,就是这野菜终使父辈们度过了那些大饥荒,尽管没有什么营养,却能保住人的性命。

母亲在讲述马扎菜的前世今生时,眼里充满着对这种神仙菜的感激和怀念。我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刚过了最贫困的年代。在风雨飘摇的日子,尽管早已不再挨饿受冻,可餐桌上依然是粗茶淡饭上,除了地瓜还是地瓜,吃的反胃(如今地瓜比白面馒头都贵),饭桌上的蔬菜更是少得可怜,我记忆里,秋冬好点,有萝卜和白菜。最缺乏的便是春天,青黄不接,有的人家连咸菜疙瘩都吃不上。只能窝窝头、煎饼就白开水,无味的很,也会生出些许的厌烦情绪,我便惦记起母亲说的美味马扎菜。

大地刚一松冻,挖野菜的人便乌泱泱涌向原野。奇怪的是,饥荒时的遍野“美味”倒像魔幻般隐了形迹,倒成了稀缺资源。于是,能吃上一顿马扎菜是我那时的盼望、欢喜的一件事。

在挖菜打猪草的过程里,就多了一份心愿,心心系在一棵马扎菜身上,哪怕小小的一株,也是不肯放过的,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妥帖的位置,因为多了这个心思,所拔喂猪、鸭、鹅的菜自然少了许多,免不了被母亲责怪一番,但看着泛着亮光的马扎菜,心里也是欢喜愉悦的。

轻轻拿出带着泥土的椭圆小叶马扎菜,用清水洗干净,清亮的绿棵棵就那样展现在眼前了,小心地掐掉很少的一点毛根儿,再轻轻地一棵一棵放入水盆中,保持它的完整无损,甚至一片小叶儿都不曾碰掉。母亲说这极简单的体力劳动,却往往让我变成技术活。母亲看我将一把马扎菜绣花似的折腾半天,笑着不耐烦的吼一句“一会儿,就会吃到肚子里去,干嘛这么精细”。说着就端起我的马扎菜倒进滚开的水锅里,眼见得它们在水里打滚翻卷,变成通身的碧绿,而茎却是两种颜色,一种土红色,一种灰绿色。口味也不同,土红色茎的略带酸头,绿茎的是马扎菜的原味。水也由清澈渐渐变得紫粉,最后变成浅青色 ,带着些许的粘液,几片小叶在母亲的翻动里飘的水面上,我着实心疼了好一会儿。一片片轻捏到捞出的菜盘里。用凉水冲拔一下,等到完全冷却便浇上浓稠的蒜泥,如若滴上滴香油,那就更锦上添花了。屋里氤氲着清淡的独特的香味儿,口水在不自觉中打着转。

我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盼望着下一次的美味早日到来,等到再攒够一定数量的马扎菜,母亲会变换一种吃饭,撒一点面粉(地瓜面亦或玉米面,白面是稀罕物,不到过年,很难吃到),搅拌均匀,摊到锅底,烙成马扎菜饼。一咬,随着热气“嗞嗞”作响,别提多爽口了……此刻那噬骨的香味,仿佛又从唇齿间飘出来。

现在生活好的无以言表。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什么都能吃到,地上跑的除了带电、冒烟儿的,什么也不缺,那些大鱼大肉吃腻了,肠胃又返璞归真,钟爱上野生无污染的绿色野菜。于是乡下田野中随处可见的蒲公英、面条菜,灰灰芽、人青菜也便带着自然的晨露,带着泥土的气息擂鼓上阵,重新走进人们的生活。它们一到城里就登上高雅的餐桌,变成了菜中极品,美其名曰“纯天然无公害食品”。无论老嫩都能烹调出别样的味道。对于我来说,马扎菜是先入为主的,多年来一直对它钟情有加。只要走进田野,眼睛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去,寻找它的影子,一旦遇见,会不自觉地掐几个嫩条儿,回家解一下馋虫,过一回嘴瘾。

马扎菜是一年生肉质草本植物,它不仅是一道多种吃法——烹、炸、拌、蒸的美食,而且可以入药,它具有明目、杀菌、消炎、降血压延缓衰老等功效。具有极强生命力的一种野菜。不挑生活环境,即使在沟头涯岭、灌木丛中、高大树下,它依旧悠哉悠哉快乐地生长着,它能把自己的身体拉长到几十厘米,也能让自己聚成一个团。即使断了根,折了茎,哪怕在太阳底下晒上三天三夜,甚至更长,只要有露水潮湿,它依旧可以向死而生,从节处生出白嫩的芽,蓬蓬勃勃,生生不息。

我在想,万物都有它的生存之道,马扎菜不屈不挠顽强不息的劲儿,让我从心底生出几分敬佩来,细细想来,人何当不是如这草木般周而复始。只要希望的根还在,总有一天会欣欣向荣,枝繁叶茂,绿树成荫。

我不由得望向窗外,那些马扎菜花似乎又在眼前泼辣啦地盛放开来,带着一份淡淡的泥土的清香……

写于2021年2月10日

作者简介:柴翠香,曾用笔名问斜阳、紫陌等。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会员,青年文学家理事,中华诗词、诗赋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

出版散文集《旧夏的味道》《小窗盈香》《香飘尘外》,诗集《萤窗心语》、《穿过阳光的小巷》等。散文集《云上时光》即将付梓。

通联地址:山东省寿光市美林花园五区八号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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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菜和肉包子(青未了马扎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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