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基德的最新电影(金基德温柔的屠夫)(1)

金基德去世了。

2020年12月11日,这位颇富争议的导演因新冠肺炎并发症死于异国他乡。

金基德离世时,留下一部未完成的《无神》,而再往前一点,是他的《人间,时间,空间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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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论金基德,总免不掉那些粗砺生猛的画面和廓线尖锐的故事。而金氏电影乍一诞生——《鳄鱼藏尸日记》——就奠定了这种艺术品位。这位肌肉强健的导演坚定地推行他不同凡响的风格,同时,也在用电影逐步见证着自己极负争议的命运,至死不休。

独特的暴力美学

坚硬与疼痛,是金基德电影风格的第一特征。同样在国际电影节大杀四方的韩国导演洪尚秀,其作品哀凉平淡、细腻幽婉,和这位朋友构成了最鲜明的对比。尽管生长在一个国家,在一群鬼才导演当中,金基德的风格仍是辨识度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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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基德并非缺乏创意,而是执拗地要将观众推向刑架。尽管在电影中不乏匪夷所思的设置,他仍然让疼痛以最简单的方式剜刺着所有人的神经。

因为最原始的疼痛,就是金基德避免油滑的独木舟。

金基德的最新电影(金基德温柔的屠夫)(4)

《漂流欲室》讲述一个罪犯和哑巴妓女畸形的情欲故事。妓女在男人即将离开时,把鱼钩插入了自己的身体。男人一根根地取,鱼钩带着血,抹了一地。

《圣殇》,李江道把自己挂在卡车底部的大铁钩上,卡车缓缓行驶,血迹印入雾中的公路。

《莫比乌斯》,父亲和儿子获取性快感的方式,是用石头疯狂摩擦自己的身体。

《收件人不详》,恩吴吞下的钢丝球。

《空房间》,高尔夫球棒。

等等。包括《春夏秋冬又一春》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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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基德从不借巧力,而是实打实的地展现暴力场景,使疼痛感跳出文艺欣赏的范围,几乎还原到感官的层面,这种粗暴直白的还原对观影过程造成极大的考验:有观众被恶心到吐,也有年长的外国记者被搀扶着才能走出影院。

争议极大的《莫比乌斯》,两次被韩国影像等级委员会判定限制上映,历经三次审议,删除部分场景,才落入"青少年禁止观览"级别。即便如此,其黑暗变态的乱伦情节仍然让人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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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像金基德一样不乏余力地对人性发起猛攻。他的暴力方式几乎完全是不讨巧的:生拉硬拽,把器官、性、武器一件件地摆在观众眼前,与此同时,又大幅度地削减情节,使整部电影拥有最单纯的暴力曲线。

《莫比乌斯》中,男人病态地用石头擦磨自己的脚背,直至血瘢翻涌。整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石头的形象是隐去的,我们只能看见皮肤如何炸裂,如何撕碎。欲望下的人性犹如腐尸,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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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使金基德探索人性的方式看起来十分素朴,就像《春夏秋冬又一春》里他自己扮演的那样:成为一个苦行僧,拖着沉重的石头,在受虐中一层一层切开现实的肥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甚至隐隐约约地体现到他制作电影的过程中。在拍摄《悲梦》时,金基德由于过失,一段李娜英上吊自杀的戏长时间没有喊停,险些造成后者死亡。而曾经一起共事的弟子——张勋,也转向大型公司合作,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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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文艺片,人们有句顺口溜:妓女流氓黑社会,穷山恶水长镜头。

妓女流氓黑社会,金基德的电影全有。大量符号化的人物身份,加上蛮横的暴力形式,金基德的电影甩开了现实基础,许多人对他的电影不知如何评价。看起来像在和生活作战,最后却走入了一间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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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当和现实紧密相贴的时候,金基德仿佛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了——《网》这部涉及朝韩争端的片子似乎完全丧失了作者风格,中规中矩,立场可疑,甚至还有点儿冒傻气。

这不得不让人奇怪,金基德为什么对受虐与施虐如此着迷?他是不是只能借出格的暴力掩盖作品内蕴的不足?

纯真与救赎

金基德出身低微,一直在汉城的九老工业园和清溪川附近的工厂上班。20岁时,自愿加入了海军陆战队。

25岁,他退伍了,进入神学院就读。这段时间的生活,或许是他电影中宗教思想的来源。

1990年,金基德去法国当了个街头画家,并在那里看了《沉默的羔羊》和《新桥恋人》两部影片,当导演的想法就此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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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精神"的引领下,金基德擅长用最少的资金和最短的时间完成一部影片。除了《圣殇》只耗时10天,2000年的《虚拟复仇事件》仅仅用了一天……

早期的金基德,尽管被影评人批为"作品粗糙"、"业余",却相当快地站稳了脚跟,甚至还拍出一些诗意宛转的电影。《春夏秋冬又一春》《撒玛利亚女孩》等作品,完好地折射出金基德暴力之外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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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又一春》以四季变换的时空构思了一个发生在寺庙中的故事。春天再度到来时,包裹着欲望、虚伪、凶残、悲哀的人生也步入下一度轮回。整部影片的意象十分自然:门框、动物、湖中孤寺……说是陶诗神韵,并不为过。《撒玛利亚女孩》,倚隽的失误造成援交妹好友的离世,自己便免费为嫖客服务,洗脱罪孽;父亲悄悄尾随,在公厕杀死了侵犯自己女儿的男人。冷峻而小心,悲哀而清新。其朴素单纯让人联想到贾樟柯的《小武》——舞女亲了小武一口,却跟太原来的老板跑了,剩下他,拿着金戒指,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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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眼小我的孤独与落寞,金基德以这些电影清晰地展示了他暴力双刀下精致、细腻、脆弱和质朴的内核:人类本位的纯与真。

在《撒玛利亚女孩》中,金基德的悲悯情怀展现得一览无遗。刚学会开车的倚隽,艰难地追赶坐在警车里的父亲。她的车陷入泥潭,怎么也跑不动。画面定格在那儿,慢慢地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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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那些凶狠的作品,《弓》的老人与少女的畸恋、《呼吸》的妇人和囚犯的情愫、《圣殇》的对母亲的眷恋、《空房间》奇异的冒险……无一不在展现性与血的包裹下的人性纯粹。

以人性的复杂拷问人性,却丝毫不借助诗化的手法来规避其中的蛮荒,金基德最终给出的答案总是令观众难以接受。因为人性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剔透。

金基德的最新电影(金基德温柔的屠夫)(18)

金基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1996年,他拍出第一部作品。仅仅4年后,他就交出了自己迄今为止艺术最精熟、境界最浑然、意蕴最丰韵的电影——《春夏秋冬又一春》。

《春夏秋冬又一春》几乎是金氏电影的点睛之作,涵盖了诸多日后被他反复点染的主题:原罪、性、救赎、苦行、轮回。金基德镜头下的人物很难有解放升华的结局,在自我折磨之后,往往都落入原罪的莫比乌斯环。

而同时,情欲满溢、残忍湿热的《漂流欲室》居然也出自这一年。

金基德的最新电影(金基德温柔的屠夫)(19)

金基德在民族自豪感颇盛的韩国,本应叱咤风云,成为英雄,然而,如同他的电影一样,他遭到唾弃和背叛。

Metoo运动兴起,金基德被曝性侵,众人哗然——他真成了那个挑战道德和人性底线的恶魔,既在电影艺术上突破尺度,又在现实世界里身体力行。女演员指控他性骚扰,还在片场被抽打两次耳光;在这之前,她被拉到宾馆,被他要求和另一女性"一起睡"。金基德的辩白虚弱无力:"因为对女人的兴趣而想赢得对方的心,曾因单方面感情而亲吻对方,也曾因为互生好感而相见,在相互同意下发生过肉体关系。作为一个拥有家庭的人,对此他感到羞愧。"

(阿里郎海报或剧照)

不光是性侵案,早在2008年,金基德就已经像个孤行者。他培养的导演、合作的演员多有离开,甚至怀疑有人偷走了他的剧本,干脆隐居江原道的农村。三年后,他给出一部自传性质的纪录片:《阿里郎》。这让他在第64届戛纳电影节拿下"一种关注"大奖,也成为了韩国第一个囊括三大国际电影节奖项的导演。

记者采访他时,问,为什么你的粉丝似乎在韩国很少?

他说,也有一部分,总之是在中国有一部分,韩国也有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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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斩下金狮的张导,摘下金棕榈的陈导,都站上了人生巅峰。而金基德在忠武路,一直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娼妓导演"。《好小子》作为其票房最热的一部作品,仅仅收获了70万观影人次。

金基德把自己活成了金基德,连去世的方式都蒙上一层金氏阴影。在遥远的异乡,他像放逐自己一般,以最难以预料的方式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这个"温柔的"屠夫,灵魂出窍后,会怎样评价自己的一生呢?还活着的他,曾斩钉截铁地说过:我若死去,世人将争先重新评判我的电影。

他也许是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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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牧 棠

视觉 | 周婉意

编辑 | 玖十柒

审校 | Emma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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