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愿做佛前一束青莲 乐终古而未央人莫予毒 2022-02-10 12:30
这篇《去年燕来较迟》节选自清代文人蒋旭的《秋灯琐忆》，题目是我自己加的。多说几句《秋灯琐忆》，《秋灯琐忆》是一种“忆语体”，也就是回忆录的意思，是蒋坦所作散文集，内容记述了他与爱妻秋芙的日常生活琐事,文辞极美，叙事传情栩然哀切，催人泪下。
我们先来看原文，去年燕来较迟，帘外桃花，已零落殆半。夜深巢泥忽倾，堕雏于地。秋芙惧为猧儿所攫，急收取之，且为钉竹片于梁，以承其巢。今年燕子复来，故巢犹在，绕屋呢喃，殆犹忆去年护雏人耶？
我们来逐句分析欣赏，去年燕来较迟，去年春天燕子来的比较晚，没说什么原因，我们都会唱那首儿歌吧，“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其实燕子的羽毛是灰黑色的，谈不上是花衣。古代关于燕子的诗句很多，我们比较熟悉的是杜甫的“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老杜观察事物真是细致入微啊。
还有一句诗也很著名，刘禹锡写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王谢”指的是东晋时期的王氏家族和谢氏家族，典型的门阀政治，权势大到什么程度呢，当时都说是“王马共治天下”，就是司马家和王家一起治理天下。
王家衰败之后，就是谢家和司马家共治天下。
帘外桃花，已零落殆半。帘外面的桃花已经零落大半了。和上一句“燕来较迟”相呼应，本来燕子从南方回来时应该是桃花盛开的时节，但燕来较迟，所以桃花大半凋谢了。
有点“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感慨，但也蕴含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意味。苏轼的词，“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和作者说的时间倒是比较吻合。
我们读这句话好像感触不是很深，作者在后面的文章中记录了另外一件事，“桃花为风雨所摧，零落池上，秋芙拾花瓣砌字，作词云：“一夜落红吹渐漫，风狂春不管。”“春”字未成，而东风骤来，飘散满地，秋芙怅然”，作者的妻子秋芙用掉落的桃花花瓣堆砌成字，但“春”字还没堆成，被风吹散了。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再来读“帘外桃花，已零落殆半”这句话，感受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夜深巢泥忽倾，堕雏于地，深夜时分，也许是风大，燕子的窝可能是碎了，有一部分泥掉地上了，所以刚孵出来的燕子也掉地上了。
一说起燕子的窝，我们很自然就想到燕窝，我们中国人都认为燕窝是很珍贵的食材，比如我们常说“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认为这些都是珍馐美味，当然了，这个燕窝和燕子衔泥筑的窝是两码事。
杜甫的诗，“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泥两度新”，白居易的诗，“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都描述了燕子衔泥筑巢的情景。
在《红楼梦》中，林黛玉写的《葬花吟》中有这样的句子，“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可以看到，同样的景物映射到不同心境的人眼里，在心里呈现的是不同的感觉。
秋芙惧为猧儿所攫，急收取之，作者的妻子秋芙担心掉在地上的雏燕被小狗叼走吃掉，赶忙抱走了。猧儿，就是小狗的意思。宋范成大的诗：“猧儿弄煖缘堦走，花气薰人浓似酒。” 喜欢小动物的人，一般也是有爱心的人。
且为钉竹片于梁，以承其巢。并且秋芙用竹片钉在房梁上，托着燕子的窝，防止再掉下来。可见秋芙是多么的爱护燕子。
今年燕子复来，故巢犹在，今年燕子又来了，故巢还在，但是作者的妻子秋芙已经去世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燕子还可以双宿双飞，“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而作者只能形单影只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绕屋呢喃，殆犹忆去年护雏人耶？燕子绕着屋子一边飞一边叫，大概还是在怀念去年保护雏燕的人呢？燕子都在怀念，作者自己更是在怀念亡妻。
作者怀念妻子，但丝毫没有感情流露，没有像苏轼所写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样感情充沛，喷薄而出，
而是用平淡的语气记述事情，平平说出，娓娓道来，所有的感情都蕴含在回忆当中，我们读起来脑海中不仅呈现出作者所描述的场景，就像《雪候鸟》那首歌当中唱的，“任往事一幕一幕 催我落泪”。就像我们听音乐，感情激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和凄凉哀婉的《二泉映月》同样都可以让人感动。所以说，真挚的感情写出来的东西，不需要辞藻华丽一样可以打动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