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诗(高依日相思无尽处)(1)

作者高依日近照,95后追梦人,现就职于河北省尚义县文广旅局

(三)尊荣

九月秋意渐浓, 天空愈加澄澈碧蓝,紫禁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沾染上了秋天朦朦的金黄。

九月二十八日,宠冠后宫的贤妃董鄂心柔被顺治以“敏慧端良,未有出董鄂氏之上者”为由晋封为皇贵妃,大赦天下。

晚膳时分,董鄂心柔已在承乾宫安排下几道顺治素日爱吃的菜色:鹌子水晶脍、三鲜鸭子、清炒芦蒿、龙井虾仁、清蒸肉沫蛋、火腿鲜笋汤。顺治才踏进来,便道:“这香气朕在宫门外都闻见了。”董鄂心柔忙出来迎接,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顺治一手扶起,命身后跟随的宫人依次打开食盒,里面是三道菜:螃蟹酿橙、酿紫姜尖、甜枣羹。

顺治携着董鄂心柔的手一面往里屋走,一面道:“此季节正是螃蟹肥美之时,朕特意叫御膳房做了这道螃蟹酿橙给你尝尝鲜。”董鄂心柔粉面泛起宛然笑意:“皇上费心了。”

二人入座后,顺治只留了怀绿在屋内添酒伺候,如此也自在一些。

“快尝尝味道如何。”顺治舀了一勺螃蟹酿橙给董鄂心柔。

这道菜须选黄熟大橙,截顶剜瓤,留少许液汁,以蟹肉置其中,仍以顶覆之。入小甑,以酒、醋、水蒸熟,拌以醋盐,食之既香而鲜。

董鄂心柔尝了一口,唇畔不觉勾起一缕清浅笑意,她抬眼望向顺治,目光柔如月华,婉声称赞道:“怪不得陆放翁曾在《醉眠曲》中说,炉红酒绿足闲暇,橙黄蟹紫穷芳鲜。今日一尝,果然不同凡响。”

顺治也很是高兴,执杯道:“这第一杯,贺爱妃晋封之喜。”

“多谢皇上。”董鄂心柔亦执杯相对:“臣妾也愿皇上圣体安康,福寿绵长。”

二人一饮而尽,顺治抚着她的鬓发,目光似眷恋花儿的蝶一样吻上她的面颊:“心柔,朕很庆幸能遇见你,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朕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朕无法许你皇后之位,但你在朕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和撼动的。”

“皇上。”董鄂心柔轻轻握住他的手,一双翦水秋眸情意盈盈:“能遇见皇上,得皇上如此怜爱已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再不奢求什么。”

顺治突然促狭一笑:“那可不成,朕和你还缺个孩子呢。”

“皇上!”董鄂心柔粉面含羞,仿佛西湖上含苞待放的新荷醉人心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诗(高依日相思无尽处)(2)

二人用过些饭菜,又对饮几杯,便命人撤去残羹。顺治因说自己要回养心殿批折子,晚些再到承乾宫来,遂等他离去后,董鄂心柔重新换过家常衣裳,同半夏道:“喝了些酒,心跳的厉害。”

半夏温言:“娘娘先歇息会儿,奴婢去端青梅汤来,给娘娘解解酒。”

那青梅汤入口生津,董鄂心柔忍不住蹙眉:“好酸!”半夏从格子上取下一个小坛子,里面盛的是蜜饯海棠,她盛了一小碟放在小几上,董鄂心柔赶紧拈了一枚。

饮过青梅汤,醉意减轻不少,两腮却仍是酽酽的酡红,董鄂心柔一时兴起:“半夏,去把琴取来吧,好久未抚琴了。”

那琴还是董鄂心柔从家中带来,自入宫以后,大多是心绪淡淡,以致将其束之高阁许久。

半夏取来琴,董鄂心柔敛衣而坐,轻抚琴弦,琴声清澈如大珠小珠“丁呤”洒落玉盘,窗外银月如钩,繁星点点似晶钻镶嵌在墨蓝天幕,董鄂心柔对月而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曲终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才一会儿不见,就这般思之如狂?”董鄂心柔唬了一跳,转身便对上了顺治狡黠玩味的眼神,她忙行礼:“臣妾不知皇上驾到,皇上吉祥。”鬓边梅花琉璃钗上的流苏扫在发烫的面颊上,凉意更甚。

顺治扶起董鄂心柔,拉着她坐在坐榻上:“今日似乎是你第一次抚琴。”董鄂心柔有些不好意思:“原是闹着玩儿的,今日也不过一时兴起,让皇上见笑了。”

顺治歪在榻上,将董鄂心柔揽入怀中,她身上有清甜的丁香气味,顺治拆开她的发髻,长发立刻迤逦于榻,发间有用茉莉花水梳头后残留的淡淡香气,顺治忽见瓶中插有木樨,随手取来一支将青丝松松挽就。

“心柔,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顺治动情道,语气间有金石掷地般的坚定。

董鄂心柔坐起身子,此时她身着一袭杨妃色绣玉兰折枝衬衣,莹白如玉的面庞下一片樱花似的嫣红,秀发只随意挽起,鬓边有发丝垂落,却增添了几分慵懒妩媚。唯有那双眼睛,明澈坚定似凌寒而开的迎春花:“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顺治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映出董鄂心柔的身影,他的吻铺天卷地覆盖下来,董鄂心柔只觉唇齿间皆是温柔甜软的气息。

(四)珠胎

日子在指缝间悄然流逝。 顺治十四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漫天飞雪似扯絮一般狂舞,屋檐下结了长长短短、晶莹剔透的冰凌,也是在这个冬天,董鄂心柔在精疲力竭的极度痛苦中诞下了顺治的第四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阿哥。

顺治心里眼里满是欣喜,那样的欣喜,仿佛是初为人父。

为此,顺治颁行诏书,再次大赦天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统立极,抚有四海,必永绵历祚,垂裕无疆。是以衍庆发祥,聿隆胤嗣。朕以凉德缵承大宝,十有四年。兹荷皇天眷佑,祖考贻庥,于十月初七日,第一子生,系皇贵妃出。上副圣母慈育之心,下慰臣民爱戴之悃,特颁肆赦,用广仁恩。

初为人母的董鄂心柔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丰润俏丽,母性慈爱。因尚在月子期,董鄂心柔每日或在宫中参悟《心经》,或是逗哄尚在襁褓中的四阿哥;而顺治,每日下朝必来探望母子二人,一室其乐融融。宫外,玉树琼枝,琉璃世界;宫内,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除此之外,与心柔同出一族的堂妹贞妃来承乾宫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她是一等阿达哈哈番(古代的爵位称号)巴度之女,小字挽月。作为姨母,她似乎格外喜欢这个粉团儿一样的小外甥,每每来承乾宫,总要抱着孩子好一番端详,雪嫩手指不由自主轻抚过婴儿绵软的脸蛋儿,肉嘟嘟的小嘴儿……只是,董鄂心柔从未注意到贞妃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森冷幽光。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晚,承乾宫内传来柔肠寸断的哭声,凄厉如锦缎被“嘶啦”划破:“我的儿啊!”

爱子的骤然离世,仿佛一下子抽去了董鄂心柔所有的生命力。纵然顺治逾越祖制,亲封“和硕荣亲王”,备加殊荣;纵然她缠绵病榻之时,顺治日日陪伴,却仍无法抚慰董鄂心柔的丧子之痛。

她无心别事,只日夜怀抱着自己一针一线为四阿哥缝制的小衣服,泪落如珠,在精致的花纹间留下片片洇湿。

“心柔,我们还会有孩子的。”顺治紧紧拥着她,痛心不已。董鄂心柔一语不发,只是死死拽着顺治的衣袖,发白的指尖仿佛是她无尽的宣泄。

失子与病痛将董鄂心柔折磨得日渐消沉,原本一张鹅蛋脸越发下巴尖尖,脸色似半透明的玉,泛着淡淡青色;一双清水杏眼早已失了往日光彩,仿佛明珠蒙尘;本就纤细的手臂更是青筋显露,腕上的绿玉镯子因太过宽松已被水苏摘下放起。

心力损耗大半的董鄂心柔在一个夜晚被喉头的腥甜惊醒,最终,在淡绿手帕上呕出一朵妖艳血花。

几日后,一向身体康健的太后因病迁居南苑,听闻此信,董鄂心柔不顾自己身体孱弱,在天帝坛为太后祈福之后,冒着严寒前往侍疾,甚至五天五夜不曾合眼。终于,太后日渐好转,董鄂心柔却心力交瘁,一病不起。

这日,水苏刚喂董鄂心柔咽了两口药,顺治便急匆匆走进来坐在床边,从水苏手中接过药碗:“你下去吧,朕来。”

董鄂心柔勉强扯出一抹笑:“仿佛是药吃的多了,总觉得嘴里苦。”顺治见床边小几上有蜜饯乌梅,便拈起一枚喂她:“对了,朕让御膳房做了些清淡可口的饭菜,你尝尝味道如何。”

董鄂心柔自抱病以来,胃口恹恹,却又不忍拂了顺治一番心意,便强撑着精神道:“正巧臣妾有些饿了。”

说话间,宫人已摆好膳食:素炒面筋、茄鲞、鸡髓笋、姜汁白菜、云片火腿并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汁粥。

董鄂心柔耐着性子每样尝了一点儿,微微颔首:“果然清爽落胃,皇上费心了。”顺治如何看不出她的强颜欢笑?他强忍住眼角将要滴落的泪珠,替董鄂心柔掖掖被角:“朕不叨扰你了,你好好歇着,朕晚些再来。”董鄂心柔半靠在金丝软枕上,仿佛一捧白雪,呵一口气便可轻易化去:“皇上不必太过挂心,臣妾一切都好,皇上定要先以国事为重。”

回到养心殿,顺治思量一番,终于下定决心,他铺开明黄圣旨,饱蘸朱笔,拟下废后诏书。写罢,他将笔一掷,眸中划过一抹凌厉机锋——弦已满弓,蓄势待发。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诗(高依日相思无尽处)(3)

董鄂心柔知晓顺治欲再度废后,并大有立自己为后之意,竟拖着虚弱的身子长跪不起,恳请顺治收回成命。

“心柔,难道你不希望当皇后,不希望和朕并肩而立吗?”

董鄂心柔仿佛一朵风中颤动的百合:“皇上,臣妾对您的心日月可鉴;可废后乃失德之举,您是明君,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这几句话已耗费了董鄂心柔近一半的气力,她额上渗出细密汗珠:“况且皇后娘娘温柔敦厚,并无过错,皇上怎能废黜她?”

顺治冷哼一声:“皇额娘凤体欠安之时,她身为皇后却不能侍奉左右,便是遣人问候一声也未曾有过,反倒让你这个尚在月子期的皇贵妃忙前忙后,如此失职,固然当废!”

“皇上。”董鄂心柔软软一拜:“皇后娘娘主位中宫,事务繁多,臣妾身为皇贵妃,理应为皇上、皇后娘娘分忧,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顺治不甘心地长叹一声:“可是……皇后之位,朕还是更属意于你。”

董鄂心柔额头贴地:“皇上若要降罪于皇后,臣妾绝不敢苟活,还请皇上一并责罚。”

顺治沉默地背对董鄂心柔负手而立,阳光从窗外投进,白花花地洒在他周身,董鄂心柔抬起头来,眼前一阵眩晕,她强撑着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再次醒来,董鄂心柔已躺在床榻上,水墨字画白绫帐幔四角皆坠有镂空花草银香薰球,里面所焚绿油迦南香气味甘甜,令人心神安定。

“半夏。”董鄂心柔嗓子嘶哑的厉害。

只听得有脚步声匆匆传来,然而进来的却不是半夏。

“皇上。”董鄂心柔挣扎着想要起来行礼。

顺治按住她,又吩咐半夏将热了几遍的药端进来,黑色的汤药仿佛一块儿上好墨玉,散发着氤氲热气,浓郁的苦味令董鄂心柔不由别过脸去。

顺治不由失笑,他宠溺地揉揉董鄂心柔发丝,又指指一并端来的糕点:“知道你怕苦,朕特意让御膳房做了枣泥山药糕。”

董鄂心柔扯出一抹苍白笑意,顺治扶她坐起,又取来十香浣花软枕垫在她身后,这才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凑到嘴边细细吹凉后喂董鄂心柔喝下。

“皇上,皇后娘娘的事……”董鄂心柔急切问道。

顺治既无奈又满是心疼的看着她:“你呀你,能不能先顾好自己,再想旁人。”他顿一顿,接着道:“如你所愿,朕可以不废她。”

董鄂心柔如释重负地轻呼口气:“多谢皇上。”

顺治替她拢拢鬓发:“但是,你要答应朕养好身子,朕不能立你为后已是毕生遗憾,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长长久久陪伴在朕身边。”

董鄂心柔露出一点沐雨桃花的清浅笑容:“皇上放心,臣妾会的。”

一阵风拂过,窗外桃花瓣婉转而下,纷纷扬扬,仿佛下了一场粉色花雨,春天又到了。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诗(高依日相思无尽处)(4)

(五)花落

董鄂心柔缠绵病榻将近三年,每每天气转暖,病也会稍稍好转;当然也就会随着天气变冷而加重。

顺治仍是每日下朝便直奔承乾宫,亲自喂水喂药;珍稀昂贵药材从不吝啬,甚至曾对太医说“凡能医治皇贵妃之病,便是要取朕心头血,朕也绝不犹豫,何况其他?”

汤若望在和顺治的一次闲谈中,提及董鄂心柔,汤若望问过顺治:“若说皇贵妃玉体康健之时,容貌秀美,对皇上又颇为体贴,亲为捧茶捧果,安排饮食,皇上对其宠爱有加也无可厚非;可自从抱病,皇贵妃形容消瘦,卧病不起,为何皇上对她的宠爱却与之前一般无二呢?”

顺治是这样回答的:“玛法有所不知,朕对其他女子或许是因其容貌而宠爱,但皇贵妃不一样,不管是形容憔悴的她,还是将来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她,朕都一样爱重。就像现在,就算她不能为朕展卷研墨,斟酒劝饭,但是朕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有她在,朕的心里便不会空落落的。”

繁华三千,只为一人饮尽悲欢。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日,董鄂心柔病情骤然加重,呕血不止。

顺治赶到承乾宫时,半夏正在一旁默默垂泪,水苏则伏在床边抽噎不已。

顺治周身血液仿佛在一点一点凝结,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你们……在哭什么?为什么……不请太医?”

半夏“扑通”一声跪倒:“已经……请过了,太医说……”

顺治死死盯着她:“说什么?太医到底说了什么?!

“太医说……娘娘……”半夏一下子哭出声来:“不行了……”

顺治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尽,他拖着发软的双腿踉跄着走到床前,董鄂心柔缓缓睁开双眼,她面色苍白的吓人,气若游丝:“皇上……来了?”

顺治握住她的手,肌肤相触间,顺治隐隐感觉到董鄂心柔温热却微弱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逝,他下意识握的更紧:“心柔,你会没事的,朕这就请太医来,请太医为你会诊。”顺治转头向水苏、半夏喊道:“你们快去请太医,快去呀!”

董鄂心柔轻轻晃晃他的手:“皇上……别这样……臣妾此中澄定……亦无苦楚,您……不要哀痛。”她顿一顿:“只是……臣妾要违背自己的承诺……不能陪伴皇上……走完此生了。”

顺治眼中一片晶莹:“你不可以撒谎,不可以丢下朕一个人……不可以……我们说好的,等你的病好起来,我们还要一起吟诗作赋、谈禅对弈……你不能抛下朕……”

董鄂心柔为他拭一拭泪水:“皇上别哭……您要以国事为重。”她缓一缓继续说:“秋决案件……皇上要谨慎处理……他们的生死都掌握在您的手里。”

“朕都明白……都明白……”

“太后与皇上是母子……皇上……不要与太后再起龃龉……”董鄂心柔的声音渐次低下去:“皇上……臣妾去后……禁装金玉之物……谨以妃礼……”

话音未落,董鄂心柔的手从顺治掌心无力滑落,这个陪伴了他四年,已经融入骨血的女人走了。

顺治把董鄂心柔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替她掖好被角,声音轻柔得好似羽毛落地:“让你们娘娘好好睡会儿,她太累了。”

顺治麻木地踱出宫门,四年前的情景仿佛发生在昨日,那是心柔初初承宠之时,她的一双明澈眼眸于烛火摇曳中粼粼泛光:“妾心似君心,不负相思意。”

再不会有人那样看他,再不会有人对他说那样的话,再不会有人等他下朝……

董鄂心柔离世仿佛是从顺治体内生生抽出一根肋骨,伤口不断渗出粘稠猩红的血珠,再无愈合之日。

身后传来云板丧音和宫人的哀恸声。

“皇贵妃薨——”

天空飘起冰凉雨丝, 顺治再也忍不住,他颓丧地靠在宫墙边失声痛哭。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诗(高依日相思无尽处)(5)

顺治终究没有遵从董鄂心柔遗愿,丧仪极尽隆重,甚至命朝中二、三品大臣为她抬棺,除此之外,顺治不顾太后与朝臣反对,逾越礼制追封董鄂心柔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董鄂心柔“三七”日前一晚,一身缟素的水苏一步一步踏上养心殿的白玉石阶,长跪于门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门终于打开,在水苏被带进去之后,又“咯吱”缓缓合上。

水苏双眼盈满愤恨的泪水,跪在顺治面前,颤抖着摊开双手,手心赫然躺着一枚色泽艳丽的桃红碧玺瓜式佩。

许久以前,顺治见贞妃佩戴这枚玉佩时,曾随口称赞:“这样娇俏的颜色正配你。”从那以后,贞妃便日日佩戴,从不离身。

“太医说,娘娘本就身体孱弱,加上急火攻心,才骤然薨逝。”温热的泪水一滴一滴洇入水苏的素服。

急火攻心?顺治眸中射出一缕魄人寒光,贞妃,你到底对心柔做了什么?

爱子与爱妃的相继离世于顺治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而金粉荣华下的龌龊不堪更是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顺治心如死灰地找到茆溪行森,请他为自己剃去三千烦恼丝,了断红尘,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太后知晓此事,劝说无果后,紧急召茆溪行森本师玉林通琇禅师进京共商对策。

玉林通琇禅师闻之此事勃然大怒,立即赶往寺内,见茆溪行森正准备为顺治剃度,大骂“逆徒”并架起柴堆欲焚烧茆溪行森,顺治不忍牵连无辜,只得放弃“出家”念头,重新回到紫禁城主持国事。

这日下朝后,顺治不知不觉独自踱步到了承乾宫,宫内陈设一切如旧,只是已物是人非。

顺治坐在床榻上,忽然忆起那个明媚午后,董鄂心柔睡得香甜,轻薄的衣衫隐隐透出白皙如玉的肌肤,姣美似海棠的面孔上含着一缕恬淡笑意,大约是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而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床边,一下一下轻轻刮着她小巧的鼻尖……承乾宫,有她才有温度;她不在了,这里便与紫禁城其它宫殿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华丽冰冷!

顺治回到养心殿内,宣纸如雪绸铺开,饱蘸笔墨,一字一句写下《端敬皇后行状》:

顺治十七年八月壬寅,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崩。呜呼!内治虚贤,赞襄失助,永言淑德,摧痛天穷。惟后制性纯备,足垂范后世。顾壶议邃密,非朕为表著,曷由知之?是用汇其平生懿行,次为之状。

……

后持躬谨恪,郁翼赞内治,殚竭心力,无微不饬,于诸务孜孜焉。罔弗周祥。且虑父兄之有不幸,故忧劳成疾。上则皇太后慈怀轸恻,今后悲悼逾常;下则六宫号慕,天下臣民莫不感痛。惟朕一人,抚今追昔,虽不言哀,哀自至矣。

呜呼!是皆后实行,一辞无所曾饰,非后以崩逝故,过于轸惜为虚语。后微素着,笔不胜书。朕于伤悼中不能尽忆,特撮其大略状之。俾懿德昭垂,朕怀亦用少展云尔!

洋洋洒洒间,十几处墨迹被泪水晕湿。斯人已逝,执念入骨。

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二,紫禁城内城外皆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欢度佳节。

此时,白日亲临悯忠寺观看过吴良辅出家仪式的顺治却突发高烧,经太医诊断,乃是天花所致。朝廷立即传谕全国:毋炒豆、毋点灯、毋泼水;并下令释放除十恶死罪外所有在押囚犯,为皇上祝祷祈福。

顺治自感病体日益沉重,势将不支,于正月初六日深夜急召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原内阁学士麻勒吉入养心殿,口述遗诏。又命二人退至乾清门西围屏内,以初七日一天撰拟。

因顺治前前后后斟酌修改三次,加上病重体力不支,直到晚上才确定下来:

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玄烨,佟氏妃所生也,年八岁,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臣,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托,其勉天忠尽,保翊中立,佐理政务,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待王熙与麻勒吉二人退下后,顺治又命怀绿传一道密令到储秀宫:贞妃董鄂氏赋性温良,勤勉柔顺,望朕崩逝后,能以身殉葬。

“把这个……一并还给她!”顺治用尽全身力气嫌恶地将那枚桃红碧玺瓜式佩狠狠掷到地上。

怀绿用手帕小心翼翼将其包裹起来,径直往储秀宫而去。

董鄂挽月望着眼前的玉佩,一脸平静如水:“臣妾遵旨。”

正月初八,年仅二十四岁的顺治帝在孝献皇后董鄂心柔逝世仅半年后,驾崩于养心殿,贞妃董鄂挽月亦依言殉葬。

承乾宫内,水苏望着窗外茫茫白雪,喃喃低语:“娘娘,奴婢和皇上为您和四阿哥……报仇了。”她从怀袖取出一把小小匕首,干净利落地划开手腕,鲜血汩汩流出,水苏气息渐渐微弱,面上却含着一缕柔和安宁的笑意:“奴婢……这就来了……”

窗外漫天纷飞的雪花像极了那日簌簌而落的玉兰花瓣,董鄂心柔在树下双目微阖,洁白晶莹的花瓣落了满身,美得不可方物……

正月初九日,年仅八岁的玄烨即位于紫禁城太和殿,颁诏大赦,于第二年改年号为康熙元年。

后记:顺治爷与他最爱的女人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董鄂心柔属虚构人物,她不是许多影视剧中所说的董小宛。董小宛乃1623年生人,而顺治出生于1638年,如此算来,董小宛可比顺治帝大了整整15岁,而且董小宛去世时已经29岁,所以各位小主千万不要被误导了哦!顺治最爱的女人是董鄂妃,传说董鄂妃叫董鄂·乌云珠,但也不确定,那我就叫她董鄂心柔了。本来历史上没有她真正的名字嘛。而顺治皇帝也没有出家,因为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那么任性!本故事只是想阐释一下,即便是一代帝王面对爱情也有很多期许、很多无奈。继《相思无尽处》之后我还会推出其姊妹篇《霓裳枉断肠》,敬请各位小主继续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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