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大快意事——太白为偶像、杜甫为师、东坡为友,最有生活情趣的东坡日常其实挺有意思的,撷取多个片段,仿日记体汇成东坡非典型的一天:
起 床完全是被自己帅醒的嘛。
《蝶恋花·别酒劝君君一醉》
别酒劝君君一醉。清润潘郎,又是何郎婿。记取钗头新利市。莫将分付东邻子。
回首长安佳丽地。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为向青楼寻旧事。花枝缺处余名字。
蹲 坑想起了汉武帝蹲坑见卫青,觉得他平生就这件事做得不错。
汉武帝无道,无足观者,惟踞厕见卫青,不冠不见汲长孺,为可佳耳。若青奴才,雅宜舐痔,踞厕见之,正其宜也。
上午上班先回邮件
第一封是黄庭坚的,昨天写了一幅字,感觉不错,让他评鉴一下,看看他咋说。
嗯?居然说我的字又扁又肥,像石头压扁的蛤蟆。
气死我了,回复一下,你的字又瘦又长,还喜欢拖笔,活像树枝上挂了条死蛇!
东坡曰:
鲁直近字虽清劲,而笔势有时太瘦,几如树梢挂蛇。山谷曰:公之字固不敢轻论,然间觉褊浅,亦甚似石压蛤蟆。
——《独醒杂志》
第二封是秦观的,他填了新词“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什么嘛,十三个字就写了一个人骑马路过,忒啰嗦。
坡笑云:
又连远,又横空,又绣毂,又雕鞍,又骤,也劳攘。
——《诚斋诗话》
第三封是陈季常的,昨天在他家聚会,被他媳妇骂出来了,他居然还有脸道歉?回复一首诗给他:
《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
(节选)
龙丘居士亦可怜,
谈空说有夜不眠。
忽闻河东狮子吼,
拄杖落手心茫然。
谁似濮阳公子贤,
饮酒食肉自得仙。
平生寓物不留物,
在家学得忘家禅。
第四封是表哥文同的,我和子由专门为他的墨竹画打call,现在应该大卖了吧,应该送我一幅画吧。
看看他说啥,哈哈……
“拿丝绢上面求画的人太多了,烦死了,这些丝绢我要拿去做袜子。我跟他们说苏轼画得也好,让他们找你去,这下你不愁袜子破了。”
回复他:
“行啊,我到处乱画,然后签你的名字。或者拿上次你答应给我画画的诗去找你索赔,也不多,250匹丝绢就可以了。”
——《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
再看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
城里的头号歌伎周氏申请脱籍,这可棘手,她走了,城中歌舞台柱子就没了啊,还是劝劝她留下来吧。
批复:
慕周南之化,此意虽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
——《渑池燕谈录》
又有一件案子,灵隐寺一名花和尚,因爱成恨,杀了情人,这厮还有脸在胳膊上纹身:但愿生同极乐国,免教今世苦相思。好,如你所愿,还你的相思债去吧!
判词《踏莎行》:
这个秃奴,修行忒煞,云山顶上空持戒。一从迷恋玉楼人,鹑衣百结浑无奈。
毒手伤人,花容粉碎,空空色色今何在?臂间刺道苦相思,这回还了相思债!
判讫,押赴市曹处斩。
——《北窗琐语》
接下来是开会与司马光讨论工作,他真是太执拗了,和他吵架,他却一通王八拳招呼,真是hold不住啊。
相公此论,故为鳖厮踢。
——《调谑编》
午 餐
子由来看我,请他吃碗面吧。我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子由却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看起来很为我的境况难过,我故意调笑:这么难吃的面,难道你还要慢慢品味吗?
——《老学庵笔记》
禅 修吃完饭禅修一下,感觉很有收获,灵性通透,写首偈子给佛印和尚看看:
稽首天中天,豪光照大千。
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他居然回复我两个大字:放屁!
气得我立马过江找他理论,他却笑话我: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唉,怼得我哑口无言,丢脸啊!
我诵经,和尚说我吃肉了诵经是对佛祖不敬,我漱口了再诵不就行了吗?
——《诵经帖》
和尚还说修行还需要禁欲,完全胡说八道。看看苏武,守节十九年,誓死不降匈奴,不也一样和匈奴女子生了两个孩子,可见守节容易禁欲难啊。
——《东坡志林》
下午上班
路上遇到欧阳修,他前阵子有点不舒服,我问他吃药没有,他说:有个艄公,惊惧风浪,后来把船桨浸透汗渍的地方刮下来煎药,很快就好了。药不重要,治病重要的是意念。
切,胡说八道,难道读不进书的榆木脑袋吃点笔墨灰就好了吗?贪婪的人喝点伯夷的洗手水,胆怯的人舔一下樊哙的盾牌,奸佞吃点比干的剩菜,都能好吗?
(《东坡志林》)
上朝,遇到辽国使臣,正洋洋得意,原来他出了个上联“三光日月星”,难倒了各位同事。
这有什么难的,立马就得,“四诗风雅颂”。
看看他沮丧的样子,给他点希望好了,还有一联“四德元享利”,果然,他眼睛都亮了,立马找碴,四德明明是元亨贞利啊。
我立马大喝“住口!身为使臣竟不知避皇帝讳吗(仁宗名赵祯)?”
呵呵,坑的就是你!
(《西湖佳话》)
下 班回家路上去买点菜,今天肉铺杀了一只羊,肉早就被人抢光了,我就买点羊脊骨吧。
他们都不知道,这叫羊蝎子,煮熟了再烤一烤,美味得很。
慢慢啃,一丝肉都不留,有吃螃蟹的感觉。
嗯,这个说法不能让家里的狗听到了,它会不高兴的。
原文:
惠州市井寥落,然犹日杀一羊,不敢与仕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耳。
骨间亦有微肉,熟煮热漉出,渍酒中,点薄盐炙微ㄡ食之。
终日抉剔,得铢两于肯綮之间,意甚喜之。
如食蟹螯,率数日辄一食,甚觉有补。
子由三年食堂庖,所食刍豢,没齿而不得骨,岂复知此味乎?
戏书此纸遗之,虽戏语,实可施用也。
然此说行,则众狗不悦矣。
——《与子由弟四首(之四)》
晚 餐
吃什么呢?想吃生鱼片,可昨天得了红眼病,医生说不能吃啊。嗯,我的心是同意的,可惜我的口不同意,吃了再说。
余患赤目,或言不可食脍。余欲听之,而口不可,曰:我与子为口,彼与子为眼,彼何厚,我何薄?以彼患而废我食,不可。
——《东坡志林》
喝 酒欧阳修、张先约着一起喝酒,他们两个牲口,都是公斤级的量,我二两就醉,实在喝不过啊。
每次都被他们挤兑,不能怂,我义正言辞:
最重要的不是喝了多少,而是喝醉的感觉,从这个角度来看,你们喝一百碗和我喝一两碗,效果是一样的。
但是还是有点心虚,对了,上次我自己在家diy菊花酒,拉了两天肚子,下次请他们喝菊花酒得了。
(《东坡志林》)
逛 街喝多了,上街遛弯,撞到一个泼皮,他破口大骂:“瞎了吗?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我仔细看了看,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好像也不知道我是谁。
太好了,人们总算不认识我了。
自喜渐不为人识。
——《答李端叔书》
洗 澡
一身酒气,还摔了一跤,去泡泡澡吧。
找个人搓背,哎呀,你轻点啊,我身上本来干净得很:
水垢何曾相受,
细看两俱无有。
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
轻手、轻手!
居士本来无垢。
——《如梦令·水垢何曾相受》
回 家
在外面玩得太晚了,被关在家门外了,门童打鼾的声音完全盖过了我敲门的声音,害得我吹了半晚上的江风。不过夜深人静,对一江风月,感觉还不错。
《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你还别说,迎风而立,日渐稀疏的白发随风飘扬,真的有头发正在生长的感觉,嘿嘿,让青春吹动了我的长发,回去睡觉了。
千梳冷快肌骨醒,风露气入霜蓬根。
——《六月十二日酒醒步月,理发而寝》
睡 觉
准备睡觉了,想起了可怜的陈季常,是不是又在跪搓衣板?
发个信息问一下,呵呵
(原文就是呵呵,真是聊天止于呵呵)。(《东坡志林》)
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如水。干脆不睡了,去承天寺找张怀民起来嗨。没想到他也没睡,真是有默契。
《记承天寺夜游》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 解衣欲睡, 月色入户, 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 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 怀民亦未寝, 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 水中藻荇交横, 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 何处无竹柏?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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