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放回家(3)他在镇上下车时打听过了(没去三姐家,怕留住一晚当天走不掉),问的是开小卖铺他小学女同学的老爹别人其实压根儿认不出他来了当年向他买过烟,还是早在读四年级的时候,四年级啊,他躲在学校厕所里抽又转战去坡上松树林抽对方告诉朱晔一个好消息说穿洞大关把公路修上去了,但并没走过公路好找,有岔路都没关系,土生土长的家乡,熟悉山头当参照物,大致方位跑不了女同学父亲铺子门口有一棵老皂角树,挂着稀落皂角朱晔就在他对面馆子吃了碗酸辣粉,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短篇小说精选名家?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短篇小说精选名家(刘灵中短篇小说选集连载)

短篇小说精选名家

释放回家(3)

他在镇上下车时打听过了(没去三姐家,怕留住一晚当天走不掉),问的是开小卖铺他小学女同学的老爹。别人其实压根儿认不出他来了。当年向他买过烟,还是早在读四年级的时候,四年级啊,他躲在学校厕所里抽。又转战去坡上松树林抽。对方告诉朱晔一个好消息说穿洞大关把公路修上去了,但并没走过。公路好找,有岔路都没关系,土生土长的家乡,熟悉山头当参照物,大致方位跑不了。女同学父亲铺子门口有一棵老皂角树,挂着稀落皂角。朱晔就在他对面馆子吃了碗酸辣粉。

他再不动声色去坐小面包车,要等人坐满才走。完全都弄清楚了,现在这条简易公路是当年修高速铁路打隧道和修高架桥的时候修的临时便道,他一直走到尽头变成盘来绕去窄点儿的路,已看得见高速铁路对门麦家坡出了隧道口就连接着大桥的地方,距离穿洞大关垭口,长沟,朱晔他家的石头房子就只有七华里路了。如果走到了丁开旗的羊圈也就不远了。

那一年,大二的时候,学校放了暑假,他原本想回家就是为了看看高速铁路大桥修成什么模样了。但他跟三个同学跑去广东沿海地区看看,一方面勤工俭学。朱晔不想在修桥工地上和大家一块儿打工。再说了,父母姐姐他们都不准。他上头有五个姐姐,朱晔是全家唯一的男孩子,又是穿洞大关堡第一个考上出去读大学的人。都说,让他去大桥工地挣学费,口水都会把人淹得死,他家丢不起这个人。离开时家里摆了四十五桌酒的,这就够了。

从前他听说马鞍山穿洞大关是属于全县有名的高寒地区,那县又是贫困县,对于什么程度才是高寒地区朱晔比较模糊,他只知道,家乡山上的季节比山下晚,地瘦,典型喀斯特地貌,石漠化严重,在冬季土里栽不出菜来。一到天寒地冻快过年,村民成群结队要赶场背菜回家存放起来慢慢地吃一个冬。朱晔有七年没回家了。

高中毕业后,他在贵阳读完大专三年,然后又在好几座城市闲逛了两年,高不成低不就,就是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接着,脑筋搭铁,因为肚子太饿他抢了一个女人耳朵上的耳环,劳教了两年。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是怪自己运气差,那个6点钟走出家门来早锻炼的中年女人戴的两个耳环,他妈全是假货,只值十几块钱。这些城里人,枉自表面看起来穿得油光水滑,走路胸脯还挺得老高老高的。但朱晔却为此付出了两年的自由代价。

整整两年啊,他一次都没敢跟人打架,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各种任务,服从干部管教,从来没想过逃跑。表现好,他获减期半个月。他在劳教所学做假工艺品,这种活特别简单,易学,连傻瓜都会,就是把一些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用金线串起来。

还有一种是木质珠串,但肯定不是什么海南黄花梨,这是假的。他偶尔听一个三进宫的老学员说起过,这些串珠是由某香火十分旺著名寺庙定制的,经庙里的大和尚开光后立马就身价千百倍。寺庙周围卖纪念品的小商铺也有出售。

那是一个惯偷。大家坐成两排做串珠时朱晔想到过,只要别人戴上这些串珠真能够心平气静,那么,他也总算完成了一件比较有意义的事。

过去在花溪读大学的头一年暑假他回家来过一趟的。那时铁路还没开工。那次,因为他三姐在一封信中说,他们家的山林也有可能被征占。他在老家呆了整整一个假期。此后,他就再也没回过穿洞大关堡。

下午2点,他开始沿简易公路爬斜坡,有点脸红气喘。这是第一次回家走这么平整的小马路。拐了一个弯,从一条深沟里吹来呼呼叫的风,扎骨头。突然,下米雪了。朱晔知道,山脚如果下小雪,半山腰的路上就开始结冰了,树枝上也会挂满硬绑绑的冰凌花。雪短时间化不掉,等会儿爬到鬼扯脚对面小地名叫黑石头的大垭口,再放眼望去,怕是满坡都会白了?

他有这种经验,毕竟小时候是在马鞍山上生活过多年。到时候,再回头看山脚,看遥远的群山,连绵不绝,七坡八斜,可能会雾气蒙蒙什么也都看不到。村民说不定会非常孤独地走在让人困惑、迷茫水气里。等春暖花开季节走这种路比较舒服。

这时朱晔把板栗色夹克裹紧了点,尽可能不让冷风钻进去。他还穿了一件化学纤维的毛线长T恤,刚从农场里面放出来,钱不多,没有买一件真正的毛衣。那些年,哪怕冬天再冷,有条棉毛裤凑合就能过冬。坐牢把身体稍稍坐胖了,但身体也虚弱多了。他不知道是因为爬坡出汗,还是体虚出虚汗。朱晔抬头,立马看见座大桥。他猜想这就是铁路高架桥了。

这过去的七年,家乡除修高速铁路,听说又另外修两条高速公路,钻出隧道就是桥。田土、山林都占差不多了。村民都沾了光,移民,大多数都搬到了山下去住,有些甚至还在县城买了房子。

他家是为数不多还留在穿洞大关堡的,不是缺修房子的钱。父母决定留下来,不搬走,怕是担心朱晔回来找不到家。三姐在电话里这样告诉他。老人并不知道儿子坐牢的事,朱晔在信里再三叮嘱姐姐别说。他们还以为自己儿子找到了一份好工作,也许当了官。

父母思忖,儿子是没空回家。

穿洞大关堡的所有变化和家里的情况都是三姐在每隔一段时间就写到劳教所的信上说的。当然她提到了高铁大桥、隧道和简易公路,她还一直是那句老话,说她自己从没看到过这么高的桥,当年还没通车时,她站在桥中间朝底下瞧过。哦哟,直叫喊:头晕。她用的就是这个词。

朱晔也不想父母因为修房子把这笔土地赔偿款花掉了,反正,将来不会在农村住的。他这次回来,还有个打算,想让家里拿出来这一笔钱,他准备在城里做生意。

最好是能够在贵阳,不得已就只好在县城了。当然,要视这笔钱的多少而定。

三姐在信上可一次都没说家里到底赔得多少钱。他回信问过,姐高低不说,估计,父母也不想让五个反正会嫁出去的姑娘了解底细。父母一向都有点重男轻女。

如今姐姐们都出嫁了。

朱晔隐隐约约从三姐的字里行间感觉到家里情况很紧张,有些不妙,多半都是怪钱惹的祸。大姐、二姐出嫁得早,大姐是外出打工,就顺便嫁在了外省,没有替家里挣多少彩礼钱。父母一直都对她有不少怨言。二姐不说了,朱晔当时还在县城读高中,她最后一次回家来,最后是嚎啕大哭着离开的。三姐比二姐出嫁早了两年,就嫁在镇上,她条件不差,姐夫家开榨油房,平时她还偷偷摸摸救济娘家。当然她也不会打这笔钱的主意。四姐和五姐当时没结婚,赔偿款全部留给老六,两人难免会怪父母偏心。听说,这两个小姐姐气坏了,跑到外省打工后就渺无音信,直到嫁人。现在,人人有手机,打个电话其实这么方便,她们存心不跟家里通消息,分明就是因为钱的事和父母闹翻了。

了解的也就是这些。

朱晔关在劳教所时私下埋怨过父亲,分点钱给老四老五没多大要紧,省得她俩怨恨。模糊觉得三姐另还有事吞吞吐吐的。

他回忆起早年自己读中学的日子,当星期五天快黑了如果还没拢家,有时候是父亲,更多倒是姐姐们,总会拿手电筒或葵花杆跑到鬼扯脚来接,说不定直接跑到了落魂石,总害怕他不小心一脚踩空,还担心老弟在半路上碰到野猪。

更早读小学他住在镇上五姨家。那时,大姐也还没去外省打工,主要是她下山来接。记得一路爬坡,提醒他,怕他摔下岩头。寨上有个董家的老头,有一次吃亲戚搬家酒回来,醉了,摸黑赶路,结果在倒马歇栽下去,尸骨都拣不全。

他仰起头看见铁路桥了,听到高铁呼呼呼轰轰轰飞驰而过。现在的位置看过去桥并没有三姐在信上夸张的那样高,那样悬。那一次放暑假,朱晔当真就想去工地上干活。假如他们不反对的话。虽然他只是虚张声势,其实他本人也相当清楚,除了去镇上住别人家上小学,后来去县城住校读中学,每个星期上山下山总是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平时,他在家都很少干活。

朱晔干不了什么体力活。他对同学说,当时他还真想到大桥工地上去试一试。朱晔有中学的好多同学他们都干得下来,这让他有点心血来潮,又暗地不服气,确实想比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时候朱晔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他在工程学院谈了个女朋友,是学的电子计算机专业,比他高一年级,读大三。谈女朋友是特别花钱的,如果打一个月工,等到了开学手头会宽松些。女孩姓何,叫何双敏,人长得特别漂亮。皮肤白嫩,长头发,直直的。她也的确有些爱慕虚荣,假期她跟別人骑单车进藏,把朱晔丢在了一边,这件事,让他感到不快活。他实在也有些无奈,甚至,都害怕带她回穿洞大关。下车以后,怕何双敏被十五公里的爬坡上坎山路吓坏,骇得倒退八丈,当场和朱晔说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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