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興岡
一、缘起
近时旬月封闭家中，临习书迹，多以楷书为主，特以小楷为主攻。习书卅载，废纸何止千余，而无一成，汗颜之至！初习书法即以楷书入门，小楷也在其中，然无名师指点，临习旁杂，也曾以自家面目示人而获赞，现在看来真如“井底之蛙”而己。借此闭关之机，便想系统研习一下。以时间为顺序从宣示表、黄庭经、乐毅论、十三行、破邪序、孔子庙堂…而至汲黯传、莲花经、草堂十志、王宠诸帖等历代大家一路看下来，真是受益匪浅！更觉自己“面目可憎”矣！
临字先读其文，对于古文一般的我而言，这几篇文章不说纯粹内容、朝代更迭、历史背景、人物关系、道家学说等，光断句都有一定的困难，幸好当今网络便捷，只好借助互联网以解其惑了。本人平时喜读名人传记，于是诸碑帖中尤对两篇人物传记特感兴趣，即《汲黯传》、《曹娥碑》。两碑帖早已临习多时，但对古文内容，原先不甚了了，今时有暇便细续之。《汲黯传》出于史记，记载清楚可辩。《曹娥碑》内容、书者等便有许多疑惑、争议……
二、《曹娥碑》及《升平帖》概说
先认识《曹娥碑》是从读《三国演义》中的一段内容，大概是曹操和杨修同去曹娥庙祭拜，看到碑阴有蔡邕题写“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个字不解其义，曹操晚杨修“卅里”才破译此谜，便是“绝妙好辞”。即为：黄绢是有颜色的丝绸，那便是“绝”字；“幼妇”是少女，即“妙”字；外孙是女之子，那是“好”字；而“齑臼”是蒜臼为“受辛之器”，“受”旁加“辛”就是“辞”字。
1、现代书家费声骞评《曹娥碑》：“原碑久佚，传东晋升平二年，王羲之书曹娥碑，小楷。收录《群玉堂帖》和《越州石氏帖》中，为著名的晋唐小楷之一。”释文如下：
孝女曹娥者，上虞曹盱之女也。其先与周同祖，末胄荒流，爰兹适居。盱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汉安二年五月五日，迎伍君。逆涛而上，为水所淹，不得其尸。娥时年十四岁，号慕思盱，哀吟泽畔，旬有七日，遂自投江死，经五日抱父尸出。以汉安迄于元嘉元年青龙辛卯，莫之有表。度尚设祭诔之，辞曰：
伊惟孝女，奕奕之姿。偏其反而，令色孔仪。窈窕淑女，巧笑倩兮。宜其室家，在洽之阳。大礼未施，嗟伤慈父。彼苍伊何？无父孰怙！诉神告哀，赴江永号，视死如归。是以眇然轻绝，投入沙泥。翩翩孝女，载沉载浮。或泊洲渚，或在中流。或趋湍濑，或逐波涛。千夫失声，悼痛万余。观者填道，云集路衢。泣泪掩涕，惊动国都。是以哀姜哭市，杞崩城隅。或有尅面引镜，剺耳用刀。坐台待水，抱树而烧。
於戏孝女，德茂此俦。何者大国，防礼自修。岂况庶贱，露屋草茅。不扶自直，不斫自雕。越梁过宋，比之有殊。哀此贞厉，千载不渝。呜呼哀哉！铭曰：
名勒金石，质之乾坤。岁数历祀，立庙起坟。光于后土，显照天人。生贱死贵，利之义门。何怅华落，飘零早分。葩艳窈窕，永世配神。若尧二女，为湘夫人。时效仿佛，以昭后昆。
黄绢幼妇，外孙齑臼-----蔡邕（补）
2、《曹娥诔辞》绢本，纵32.3厘米，横54.3厘米，是自东晋流传迄今的楷书墨迹，因卷后署有“升平二年”年款，又名《升平帖》，现藏辽宁省博物馆。
此卷墨迹是传世小楷书早期杰作。款署东晋昇平二年（公元358年）作，故又名《昇平帖》，书者名字已佚，但就作品本身风貌及有关文献记载，可以确认为唐以前的作品。
三、小考
1、《升平帖》真伪考
这件作品的画心上梁武帝时期有僧权、唐怀充、满骞、杨汉公、唐代怀素、韩少处、冯审、李脱，卢弘、柳宗直、馮（缺）、孟简次（缺）、韩愈、赵元遇、樊宗师。以及无法考究的参军刘钧，龙门县令王仲俭题跋，后面南宋高宗赵构、虞集、元代赵孟頫、郭天锡、乔篑成、黄石翁、柯九思、蒋惠、清康熙玄烨、沈荃、高士奇、赵礼用，看到这个洋洋大观的名单，足以让人叹为观止了。
2、《升平帖》书写者考
自宋至清对作者一直有王羲之与东晋佚名所书两种观点，本人今取后者。从书法风格上看此卷字体结构和书写方法体现了东晋今楷趋于成熟的风尚。启功先生在《启功论书绝句百首》第六十三首：
失名人写孝娥碑，拟不于伦是诔辞。
谶语毕陈仍进隐，长篇初见晋传奇。
启功自注：曹娥碑。昔人于事物，每好求其作者以实之，于是俗语不实，流于丹青者有之；李代桃僵，张冠李戴者有之。小楷书帖之悉归王羲之，犹如汉碑之悉归蔡邕也。此帖本无书者姓名，南宋群玉堂帖但署“无名人”，较为近理，其余丛帖莫不属之羲之也。
3、“绝妙好辞”考
启功自注：余尝考之，其文与《水经注》中所引，殊不相合。《水经》多载名胜古碑，其言自非无据者。且帖中行文隶事，多是节妇殉夫之典，与孝女殉父渺不相关。至于遣词，尤多纰漏累赘之处，谓为“绝妙好辞”，转同讥讽。
所以本人赞同启老意见，此盖一篇演义小说，刘义庆曾用之于《世说新语》，刘峻作注，已拈出曹操未尝渡江之疑。书苑中故多好文章，如唐何延之兰亭记，与此皆传奇。此篇尤早于唐人，惜世之集传奇小说者，搜索未及也。所以启老讲了《曹娥碑》中文字的内容：“惜世之集传奇小说者。”
*存录《绝妙好辞辨》呈同道研讨（见《启功丛稿》论文卷
4、碑中“生贱死贵，义之利门”观点的历史局限。历代鼓吹殉死，是封建王朝糟粕，一般大多隐晦，如此书写以“贵”作为利诱，有待研讨，何为“孝”的真解？
5、历代名家临习版本，除上述一碑一帖外，还有董其昌、祝允明、王宠的临本可以参照。
———壬寅十月兴岡撰于真斋晴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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