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生活变得黑白的时候,这里有着“云彩”。我喜欢看云彩,为什么呢?云无常形,也是我的“坏脾气”,喜新厌旧。对我来说,现在朋友们看到的诗、书、画、印,还有熔铜艺术,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但是,每一个脚印都不是重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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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云水墨作品 《生如夏花》

有人说,你走了别人也许几辈子才能走的路,你累吗?这使我想起,母亲曾给我讲过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

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她要炒菜时,突然发现盐没有了。“盐钵头空了,到哪去了?”她抓住了我,“你把盐弄到哪里去了?”我怯怯地说,“盐就在灶头下面。”这时母亲看到,我把盐都倒在大灶头下的炭火盆里了,还拌了一下。她差点举手要打我了,我说,“我想看下黑黑的炭灰与白白的盐,混在一起是什么颜色。”她说,“你怎么老是会做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那晚,母亲陪我吃了一顿淡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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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式炭火盆(图源网络,侵删)

过了年,母亲就要98岁了,但她还会讲以前的故事给我听。那餐淡饭头,母亲也有滋有味地记了一辈子。我想,人生百年,总要为社会留下我们的东西,要走出自己没有走过的路,而且要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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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与其母亲合照

五千年来,青铜文化是重器文化。“大禹铸九鼎”中,铜是权力的象征,也是这门艺术能够达到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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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铜《后母戊鼎》

五千年什么文化都在变,唯独青铜文化一直没变,它的创作方式也一直没变。尽管铜精美绝伦,它被熔了后,必须在模具的圈扼中铸造成形,仿佛这是铜的宿命。我希望突破它。当然,我不会去超越它,也不可能改变它,但是我会创造一个新的东西,重新演绎青铜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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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在创作“熔铜”艺术品

我把铜从模具中“解放”出来,让铜自由流淌,让它充分地展示上天给它的脾性。一门惊人的艺术——熔铜艺术诞生了。从2006年5月25日到现在,十几年时间,这门艺术成长了、发展了。从青铜到熔铜,铜“走”了五千年,现在,熔铜艺术在国内大城市以及东南亚、欧美诸国都有收藏和展示,令全世界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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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与其熔铜艺术品《千浪卷雪》合照

作为西泠印社社员,我非常珍惜这个身份。大家问我:“你为什么不做点铜印呢?”可我一直没有“动手”。铜印,它像九鼎一样,是权力的象征。古时,铜叫做“吉金”,金印就是“铜印”。从东周开始,每个官员都有枚金印,若没有金印,你就不能做官。印章,其实是一种信念、一种信誉。没有印章,谁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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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印(图源网络,侵删)

因为铜印地位那么高,所以我一直没有敢动手做。我敬畏汉印,如果踩着这个历史脚印走,我知道,我永远也超越不了汉印。那怎么办呢?终于有一天,我跨出了新的一步,发明了“随意熔铸”的铜印工艺。“随意熔铸”,不是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形状,而是跳出原来汉印的模式,从传统走向当代,天人合一。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铜印,每一枚都是不一样的。在中国印学博物馆里,我曾做了一场铜印个展。当时也是很多朋友来捧场,他们说,“天哪!铜印也能够成为当代艺术,太美了!”这次,我专门做了十方铜印,捐赠给西泠印社美术馆,这是我又一个成功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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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熔铜印章(滑动查看更多)

这次展览,我还重点展示了一批水墨画。很多朋友在想,你做铜做得那么好了,为什么还要“玩”水墨?其实,我从小跟父亲学书画。父亲朱德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写招牌字,几乎撰了杭州的“半壁江山”。现在,我们还能看到他写的老招牌,灵隐寺、老龙井等地都有他留下的牌匾,他的颜体写得非常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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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与其父亲朱德源

我在绍兴读一年级的时候,父亲曾带我去了一个地方——绍兴曹娥庙。他说:“这里有你的曾祖留下的字,就刻在这个石头楹联上。”又说:“写好字也是饭碗啊,你的太祖就端着写字这个饭碗的,你多学一点,以后就可能饿不着你了。”所以说,我写字、学画这个历史,远远超过我做铜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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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书法(部分)

这次展出来的画,我取名“云水墨”。中国传统的水墨画,在表现形式上可以说几千年没有根本变化。我把它用现代科技和自学的数字绘画熔融、叠加。所以现在看到的画,用手摸一下,上面有一层是数码喷绘上去的。但是,它的“底”是什么呢?还是手绘的水墨画。

这便是我的突现当代艺术语言的“云水墨”,畅快淋漓,气韵澎湃。底子上是传统的东西,形式上是最新的面貌,以前没有见过,国外也没有先例,这也是一种“熔”,一次新的探索。云水墨”让世界看到中国的水墨画,看到它在向前走,它在发展。这是第一次通过西泠印社美术馆向世界亮相“云水墨”,我又跨出了新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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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炳仁云水墨作品《润物细无声 》

我79岁了,感觉到自己还是充满活力啊。尽管累,有滋有味的淡饭头还得再吃下去。我记起了,我写在《日出》中的诗句:“在云的簇拥下,熊熊燃烧的铜坩埚,在天际线上粲粲升起,几度登顶枕星云,须臾俯仰动金汤,通红的铜浆满溢出来了,泼洒着、飞溅着、喷发着,点燃了最后的夜色,熔就了生命的云彩。

人生,一定要像日出一样“熔”出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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