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半个世纪的年味之70年代
张晓丽,70年代生人,现50岁,育有一子。
张晓雨,张晓丽之妹,70年代生人,现45岁,远居海外,育有一女。
一到过年 ,张晓丽最想的就是定居在国外的亲妹妹张晓雨,还有母亲蒸的玉米面馒头。
她总是怀念童年与妹妹相处的种种,她觉得血浓于水除了用到自己的子女身上以外,就是用在自己的妹妹身上了;
她也时常思念母亲蒸的玉米面馒头,她觉得自己到了这个岁数,什么鲍鱼海参,都不及母亲蒸屉里黄黄的玉米面馒头。
张晓丽闭眼躺在床上想着想着突然被手机的信息提示音打断思路,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妹妹发来的信息:
“姐,想吃你蒸的玉米面馒头了,只有你蒸的馒头才有妈的味道。”
“过年回家,姐给你蒸,想吃多少,咱蒸多少。”张晓丽回复写道。
张晓丽回复完信息后躺在床上心里百感交集,她感叹岁月,她怀念过去,她觉得这一刻她必须要入睡;
因为她感到只有在梦境的那一端,她才可以吃到母亲每逢过年蒸的玉米面馒头,也只能在梦境那一端,她可以和妹妹变回孩子,而非大人.......
想着想着,张晓丽渐渐睡去,渐渐在梦里回到童年,回到孩子的时候,画面渐渐清晰。
70年代大年三十下午,张晓丽穿着母亲给做的新衣服在院里玩。
“哎呀,你咋今年还穿床单过年呢?“邻居刘颖老远对着张晓丽喊到。
院里小孩听到刘颖这声大喊,又看向张晓丽穿的衣服,全都笑的前仰后翻。
张晓丽听完这话觉得失了面子,气得来回磨牙,对着刘颖“呸”了一声后气冲冲地回家了。
张晓丽拉着一张脸,一进家门就被母亲劈头盖脸指责道:“你瞅你那个德行,咋的啊,穿新衣服还不高兴?谁欠你钱了?“
张晓丽气鼓鼓地说:“刘颖儿说我又穿着床单出门了!都怪你!三年前扯了一匹格子布,年年用这破布给我做衣服,前年是格子棉袄,去年是格子衬衫,今年是格子裤子!你咋这么抠呢!“
母亲听完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死孩子,啊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能说这字儿,我和你爸一个月工资不过四五十,给你做衣服就不错了,大过年的别让我收拾你啊。“
张晓丽听完这话也没回嘴,大步进屋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这时躺在床上的妹妹张晓雨见状说道:“姐,别生气了,你知足吧,我年年新衣服都是捡你穿剩下的穿,该不高兴的是我才对。“
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声调越提越高,几近面红耳赤之时——
“你姐俩差不多得了啊“,在一旁擦着装有毛主席照片的相框的父亲说道:“你们什么时候看见我和你妈穿新衣服了?大过年的开开心心的!“说完父亲对着相框哈了一口气,继续用布仔细地擦拭着相框。
在张晓丽和张晓雨姐妹俩心里,父亲一直是个少言寡语,说话有分量的人,于是父亲话音刚落俩人便作罢不再争辩。
没过一会姐妹俩闻到了一股烧香的味道,从屋里出去就看见母亲点香对着关公像连鞠了三个躬,嘴里念叨着:“保佑我们一家吃饱穿暖,平安无事“。
母亲拜完父亲拜,最后是张晓丽和张晓雨两姐妹拜,张晓丽对着关公许愿希望明年母亲别再用这块格子布给她做衣服了;张晓雨则许愿希望爸妈明年给她做新衣服,让姐姐穿她穿剩下的衣服。
一家四口虔诚的对着关公像许愿祈福,打从心底里相信关公能给这个四口之家带来福运。
张晓丽和张晓雨每年过年最高兴的事就是年夜饭吃“大”餐、 三十儿晚不睡觉、大年初一串亲戚。
拜完了关公就该吃年夜饭了,今年年夜饭主食是白面馒头和玉米面馒头。
姐妹俩一看见有平时不可能吃到的白面馒头两只眼睛都看直了,刚准备伸手去抢就被母亲喝止了:“别动,都把手给我收回去!白面馒头数量有限,为了公平起见,一会关灯你姐俩摸吧,摸着白面吃白面,摸着黄面吃黄面。”
姐俩听罢愁眉苦脸,但是为了讨得吃白面馒头的机会,决心一搏。
母亲关灯后,喊了开始,姐姐张晓丽用经验与触感将馒头反复掂量斟酌,妹妹张晓雨则是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慌忙拿了一个馒头。
灯一开,还没等反应过来劲,就听见“哇——”一声哭喊,妹妹张晓雨摸到了玉米面馒头,而姐姐张晓丽则哈哈大笑,捧着白面馒头,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嘴唇,咬下一大口。
姐姐吃得越带劲,妹妹哭得越凄惨,而姐妹俩的父母亲则看得乐此不疲,然后突然拿出偷偷藏好的白面馒头摆在妹妹面前,白面馒头像是什么神丹妙药,立刻止哭,妹妹迅速接过白面馒头,毫不犹豫的啃下一大口。
一家人见状哈哈大笑,最开心的莫过于此。
一顿饭没多少东西,却在嘻嘻哈哈,你一言我一语中吃了很久,四口人生活在那样逼仄的平房里却依旧有说不完的话,笑不完的糗事,发不完的牢骚,斗不完的嘴。
吃完饭到了时辰就要放鞭炮了,说到放鞭炮张晓丽最拿手,她经常捡那些鞭炮灰里的漏网之鞭儿,把这些小鞭儿都集合在一起,然后第二天带着一兜捡来的小鞭儿带着妹妹张晓雨一起去和院里小孩比拼战斗。
张晓丽和张晓雨还高兴三十儿晚上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睡觉,不睡觉的夜晚一家人一起在炕头打扑克,每次妹妹张晓雨输了都要哭鼻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而张晓丽则是熬着熬着也睡着了。
要说过年最最最高兴的,就是大年初一串门拜年这件事了,邻里邻外都在清晨出门,互道一声:“新年快乐,同喜同喜。”
但对于姐俩而言,值得高兴的可不是这两句祝福话,而是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主人给的那两块糖。姐俩舍不得吃,都攒到兜里,串一天门下来,带着鼓鼓囊囊的“胜利果实”回家。
姐俩把糖铺到床上数了一遍又一遍,晚上睡觉也要把那些糖放到枕头边,好像这样做连梦都是甜的似的。
熟睡的张晓丽吞了吞口水,仿佛嘴里正吃着一块甜甜的糖果似的,好甜好甜。
张晓丽缓缓睁开眼睛,这个梦做的太真实,以至于她睁眼后放空了好一阵,她不相信刚刚是在做梦,她甚至有些懊恼想要再重新进入那个梦境,想着想着思绪被微信语音声打断。
这是妹妹张晓雨打来的语音通话,张晓雨语气透漏着一种按耐不住的激动,以至于声调有些高昂:“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年我回老家过年!我机票都订好了!“
张晓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和妹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听到这个好消息,张晓丽立刻从床上坐起:“真的假的?几号啊?几点啊?哪个航班啊?你想吃什么?我…我现在就去买!你呆几天?你要买什么东西啊?我提前给你买好了……”
妹妹张晓雨听到姐姐这一连串的问题,激动的心情更加激动,两个人在电话里语无伦次了起来……
张晓丽买了新玉米面,买了新香,买了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妹妹张晓雨到家的时候,一锅香喷喷的玉米面馒头正好出锅。
张晓雨说:“就是这个味,妈妈的味。“
张晓丽看着妹妹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洗手,快坐下吃饭。“
姐妹俩在厨房忙来忙去,说小时候为了吃白面馒头争得头破血流,现在天天都能吃到白面馒头,却时常怀念小时候最讨厌的黄面馒头。
妹妹张晓雨思量了片刻说道:“黄面馒头是过年的味道,是亲人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张晓丽听罢这番话补充道:“如果我们再回到小时候,70年代的时候,我一定故意摸黄面馒头,让爸妈也尝尝白面馒头——虽然我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吃的……”
吃罢年夜饭,张晓丽带着张晓雨烧香鞠躬拜关公,嘴里念叨着:“保佑我们这一家吃饱穿暖,平安无事。”
张晓丽嘴上念叨完一遍,心里又默默念道:“保佑我们这一家吃饱穿暖,平安无事。”
就像小时候她的母亲一样。
时光荏苒,而年味依然“食足”。
儿时不懂过年的意义,只用特定的食物去理解何为“年”;不知不觉活到了这个年纪,才明白世间最值得留恋的味道是爱与团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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