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李熙凝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醒了之后还是很感动。
——秦牛正威
如果你也觉得心灵相犀，那就请你给我个肯定的回应 。
——杨超越
1. 贫穷A片
媒体界有一个说法叫做poverty porn，中文语境下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对应词，有的翻译成贫穷色情，有的人翻译成贫穷A片。这个词指的是一种媒体热衷于报道的内容。这种内容通过揭露穷人的生存条件，以使观众产生同情，进而观众就会去订阅媒体、捐款或者支持某种事业（媒体挣得广告费）。
大多数人印象中经典的非洲部落里弱不禁风皮包骨头的小孩，印度贫民窟的极端脏乱，甚至于某些关于中国农民工的媒体作品，都有可能被指为poverty porn。
当然，创造这个名词的人，对这种直接揭露贫穷的方式是持负面意见的，否则也不会用porn这个词来形容它。因为公开暴露一个人的困苦，是一种隐私上的侵犯。而porn的原意，色情片，就是贩卖人最私密的隐私。有很多poverty porn的创作并没有得到主角的同意，有的即使得到了同意，但是主角的知识储备并不能支持他/她理解拍摄者口中的“公开发表”是什么意思。所谓的征得当事者同意，往往也成了一种心知肚明的自我欺骗。
但就事论事的说，这种poverty porn是有效的——的确增加了媒体关注度，增加了捐款数，甚至能吸引人加入到公益事业中去。
今天不具体讨论poverty porn，但是想说poverty porn里面的一个现象。那就是，如果“porn”的主角是个特别特别可爱的小孩，或者特别漂亮的姑娘，那么，这个“porn”就会吸引更多的人来消更多的费。
比如，如果上面这两个图中的女孩都属于赤贫阶级，你更愿意去帮助哪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然，因为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对比，所以这两个图的对比并不严谨：上图是安哥拉的女孩，下图是美国女孩。
这是很有趣的现象，因为poverty porn其实并不是真的porn，只是用porn这个词来表明其对人类感官刺激的极端性。但在实践中，人们往往会发现，poverty porn还真的有点porn的感觉，即贫困的美女，或者穷人家的可爱的孩子，在媒体曝光后会得到更多关注和帮助。
再举个大家熟悉的例子——希望工程的大眼睛。读者可以去查查看她的经历，然后回来告诉我：你从理性判断，是否觉得这个女孩得到了“溢出的”资源？
2. 平庸A片
poverty porn现在依然存在，但观众们却有了新的需求，我想将其总结为mediocrity porn，即平庸A片。当然，用“平凡A片”这个词，或许更温和，也更能得到大家的认可，但我仍然想用平庸。因为平庸的庸，更大程度上包含了某种主观能动性的色彩。对于本文讨论的主角杨超越、秦牛正威、虞书欣、李熙凝而言，她们的长相就注定她不平凡了，但人们对于她们在唱、跳、rap（没有篮球）才能上的平庸，还是普遍认可的。
mediocrity porn的意义在于揭露人们的平庸之处，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光鲜的人的平庸之处，从而引起观众的共鸣，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庸的。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湖南卫视的变形记。每一期变形记虽然都有两个主角，但是观众更爱看哪个？显而易见，观众更愿意看富二代去乡下体验生活的片段，而不是农村孩子去城市的片段。为什么？因为观众最想看的就是富二代事实上的平庸的暴露，即脱离了父亲的庇荫后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看到这些内容，最广大的普通观众能得到宽慰：我只是缺个好爹。
再比如，各种真人秀节目，乃至明星真人秀节目，也都包含了mediocrity porn的元素。即让明星不再通过形式化的艺术框架（电影、电视剧、唱歌等），而是通过一些普通任务（普通人也可以完成的任务）来展示自己作为普通人的某些技能。有些人就问了，我们看的不是明星在普通任务（比如撕名牌）中的平庸啊，我们看的是他们的机灵啊。这就对了，普通任务中的机灵，其实就是平庸，因为这些小聪明，小心机，小欺骗，你有，我有，大家都有。当然，和poverty porn一样，光是平庸也是不够的，还得有某方面的特质，比如好看（明星真人秀），比如有钱（变形记）。
你不得不说，观众爱看这些产品。跑男能给得起天价的出场费，正是因为有收视率做支撑，甚至能创造前所未有的“综艺电影”类型（还卖了几个亿票房）。也别批评观众了，观众并不是傻子，有时间刷跑男，去看大电影的，基本上都是衣食无忧，生活安逸，同时还在积极建设社会主义的（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谁也不比谁高级到哪去。
3. 从杨超越说起
杨超越，作为一个文化产业的产品，完美集成了poverty porn和mediocrity porn的元素，并且后者是主要的。而且这一切是不需要加工的，是完全真实的。她的出身比较贫寒（严格来说我觉得算不上贫寒，中等偏下吧），才华平庸（至少在101这个节目里不突出，但是事实上具备当偶像的能力），但偏偏长得可爱至极（我认为幼态审美的顶峰之一），性格又耿直朴实自爱（老实说大多数平凡女孩都如此，但是在娱乐圈里却成了优秀的特质）。《最强大脑》制作人曾发微博：做节目遇到杨超越这样的选手，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
为什么？其实101里的很多选手，从颜值和唱跳潜力上考量，都能当偶像在这个女团出道（比如刘人语），但是杨超越除了拥有当偶像的潜力外，还集成了poverty porn和mediocrity porn的元素。这些元素，不但火箭少女的其他10个人没有，李宇春也没有，尚雯婕也没有，蔡徐坤也没有，毛不易也没有，只有她有。
杨超越成为名人，甚至登上各种杂志封面，并不令人奇怪，这是一种社会规律。在一般的行业里，人并不值钱，人的工作才值钱，才会被付费，人的工作做得好，才会被认可、被提拔、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但在娱乐产业里，人本身就是产品的一部分，甚至就是产品的全部。我们一厢情愿的认为明星也要和我们一样，努力去学些什么、做些什么，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所以别谈什么努力不努力，更别谈什么“奶头乐阴谋”，杨超越作为一个娱乐产业的产品，是优秀的，也有很多人喜欢她。但同时，也要认识到，一个优秀的娱乐产品的对立面，并不是一个讨人厌的娱乐产品，而是一个没人看的娱乐产品，优秀和讨人厌是可以共存的，甚至一定是共存的。
回到那两类porns。poverty porn和mediocrity porn的关键，不在于你有没有努力演，有时候努力演了，还会得到相反的结果（被嘲笑卖惨）。poverty和mediocrity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种遭遇，不是一种选择。而在社交媒体时代，选手即使不去卖惨，他们的poverty和mediocrity终究会被发现的明明白白。
于是，对于选手而言，这其中的度的拿捏，是非常微妙的。当杨超越说出，“我是我们全村的希望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赢了。而纵观101全程（暴露了我看完全程这一事实），杨超越也只在这里“疑似卖惨”。但回过头来想，我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卖惨，而是杨超越作为平凡人的一种略显尴尬的幽默，这又恰好成了这部mediocrity porn的高潮：平庸得连幽默都显得尴尬平庸，和我们一模一样。后来，杨超越自己也说了，他们村根本没人知道她在做偶像。
当然，杨超越入选影响中国人物还是引起很多争议的。作为带有官方色彩（中国新闻周刊是侨办下属的单位）的一个评选，人们还是希望它能起到价值观引领的作用，杨超越对国人的影响，缺乏主动性，这并不符合“一份付出一分收获”的主流价值观，所以在当时遭到了口诛笔伐。
但从影响中国这四个字的字面意思看，她的确也做到了。
4. 平庸A片的多元化
青春有你2实现了平庸A片的多元化，一个典型的代表是虞书欣。这段时间很多人用虞书欣和杨超越进行比较。一开始我认为这些比较是莫名其妙的，因为虞书欣的原生家庭背景，特别是财富背景，比杨超越好太多。富家千金和辍学打工妹怎么能进行比较呢？
直到这两天“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掀起一阵热潮，我才想起来，人们关注的重点不在于贫穷，而在于平庸。“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并不是虞书欣的作品，但它的流行却反映出部分观众在女团选秀节目上的审美逐渐倒向了平庸A片。不过，这并不是说，只要平庸就行了，还需要长得好看，性格真诚，功利心不要那么强。否则就会像冰清玉洁四姐妹那样被所有人嘲讽。
至于贫穷元素的作用，我想强调的是，中国的市场是非常大的，不同社会阶层、不同家庭背景的人群里都有选秀节目的受众。有些人喜欢平庸 贫穷，但有些人喜欢平庸 好出身， 比如我有一个混迹饭圈的高中同学，家里很有钱，她对杨超越嗤之以鼻，但却非常喜欢虞书欣。当然，还有很多人完全欣赏不来平庸，认可真正的唱跳实力。一名选手不需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但有人喜欢就行了。在娱乐产业里，粉的对立面不是黑，而是不关注。
然而，比较令人费解的是，这种对平庸A片的审美倾向，似乎只存在于女性选秀节目中。
注：本文虽然用了两个英文名词，但本文没有任何学术性。甚至于第二个名词“mediocrity porn”，也是我自己硬造的，特此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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