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名读书
人类进化至如今，离开兽的世界只有一张白纸那么薄；人性，其实也像一张白纸那样单薄脆弱，稍稍一捅就破了。
我之所以这么认为，又这么说，皆因从被抛弃在美丽葵花地里的女婴身上，隐隐约约飘出一些不可言传的信息。
莫言的小说《弃婴》很像他的长篇《蛙》的“试金石”，专门为他的《蛙》探路而来，我的姑姑还未成为主角。
金庸的十五套小说，大多有着关联性。
莫言有时也要把过去和未来连成线，高密东北乡的主背影不变，红高粱地是针。
两年前，我以探亲为名回过高密东北乡，在我告辞我曾经爱过的暖的丈夫时，暖在路边的高粱地里等我。她以为我因为她而至今单身，又为了让我给她留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我拒绝了。
——其实，我已有妻女，女儿三岁。
两年后的某一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乘坐一辆破烂不堪的公共汽车往家走，在三棵柳树处下车，原本按照计划是要再走上十五里不通汽车的乡间土路去见爹娘和妻女。
然而，我看到柳树上一张纸条上“速到葵花地里救人！！！”这个待救之人便是《弃婴》里的一个弃婴，因为救她，从此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然，在救她之前，对后来的结果是始料不及的。
这有理想与现实、善良和丑恶之争。
我的善良成了原罪！
我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我抱起婴儿那一刻时思想很单纯，不能让这个孩子饿死或被饿狗吃掉。
我怀抱着婴儿踏入家门，迎接我的是父母及妻子不同的惊讶，只有五岁的女儿表示极度的兴奋，是我唯一的支持者。
这也难怪，
孩子是谁的？
她来自何方？
此前我从未向他们透露过什么，当然，我也无从透露，毕竟，连我也想不到来临近到家时会多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在身上。
何况，世间的事，从来都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对于我这个意外之“喜”，任谁都会莫名其妙，随之是难以接受。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妻子说，
“你从哪里抱来的，还给人家抱回哪里去！”
合情合理！
只是他们都忽视了，我已势如骑虎，能说下来就下来吗？
可是，特别是他们看到弃婴又不是他一直盼望的男婴，使他们更加坚定了放弃的念头。
但我不得不承认妻及父母和善良，那是发自内心，缘于骨子里的人性。
———母亲说，先养着，我们行了这个善，下一胎一定能生男孩。
———在我尽管小心翼翼仍然手忙脚乱擦拭她一生为婴儿时，她走上前来帮我熟练地整理襁褓。
———在我为孩子忙于解决吃的问题时，父亲和母亲也站到了我的身后。
我心里涌起一股滚热的浪潮。
妻子说过，再要一个孩子，她能生！
意思很明白，我家根本不需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累赘。
婴孩被抛弃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太司空见惯了。我梳理了婴孩被抛弃的大致类别：
——孩子家庭经济困难，父母无力抚养；
——孩子有天生的生理缺陷或怪胎，遭家人嫌弃；
——孩子是私生子，即未婚生子，是“拖油瓶”。
——后来，弃婴只剩下女孩，绝无男孩，这是植根于国人千年重男轻女的思想里和计划生育政策所带来的结果。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想着将孩子送出去。物归原主自是不可能了，只有继续想办法让她活着就好。
我找乡政府，希望通过政府将孩子送出去 这样既快捷又安全。然而，结果并非如你所愿。我先是成了乡政府喂养的小狼狗的第21个被咬之人。
得以见到了乡领导，又直接被怼回来：
“你捡着就是你的，养着吧。”
我说送回原葵花地里——
“她要是在葵花地里饿死、被狗咬死，你可就犯了杀婴罪了！”
“你养着她，想落户口就算父生了二胎，罚款两千元！”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只能通过其他途径推销女婴，
我碰上一个我小学的同学，三十多岁的样子，还是个光棍。他居然异想天开，他说让他养着，等女婴十八岁时，他才不过五十岁的样子，思想很龌龊。
我只好又去找妇产科工作的姑姑，希望她能帮上忙。结果是差点讨回另一个“债”。事情是这样的，原来姑姑刚接下个孩子，也是女婴，父母都跑了，留下了孩子。姑姑看到我，似是看到希望，她想让我抱回来养。我还能待在那里等姑姑把孩子塞到我的怀抱吗？早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在莫言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作品《蛙》里，我的姑姑作为乡村的妇产医生，一边为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一边却在中止甚至扼杀幼小的生命。毋庸置疑，姑姑也在挣扎，这是人性本能。某些事她自己千万个不愿，但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这里，被抛弃的女婴，究竟属于“四类弃婴”中哪一类？我们不得而知。
总之，有生育便有抛弃，有个人问题，也有现实问题。
这个孩子没有被中止或扼杀，已属万幸。
她绝对不知道从她降临人世的第一秒钟起，她便开始经历人生生死。
被抛弃于葵花地，她面临的是饿死或随时成为饿狗胃里的食物。
她又是幸运的，我在三棵柳树处下车，看到尚未完全泯灭人性的父亲留下的纸条，幸免于难。
然而，她的到来，却注定成为我的累赘。在世俗的眼光里，我还需要一个男孩，而不管是我的经济条件，还有精力，她已捷足先登。
但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还会选择“别丢下孩子”的行动吗？我想我仍然是义无反顾，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女婴的力量很大，她的存在，是深深植根于故乡人大脑中十头牛也拉不转的思想。
她是不幸的，因为她生为女婴，被世俗抛弃，被父母抛弃。
她是幸运的，她遇见的是我这样的善良之人，以及一个善良之家，即使一直在推销着将她转送出去，但条件是必须让她好好活着，保证着她的生命权、生存权。
不管弃婴是出于什么原因，有多么的无奈，但终究弃婴行为是对法律要求的违背，是对道德良知的挑衅，是对社会文明的侮辱。
其实，我们在谴责弃婴行为的同时，是不是也要思考导致弃婴现象屡见不鲜的深层次原因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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