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之地,对我来说是一种自觉的疆域感和乡土意识团缩在工作之地,偶而听到熟悉的乡音,思绪便会在那片疆域中自由伸展团缩太久,想伸展一下,于是在杏花吐蕊时,我回到桑梓之地一一富源小城从太和街的高处往西望,一条窄长的街道向下延伸,正午的阳光下,五颜六色的太阳伞,像花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在街两边绽放印象中那个冒着烟尘和庄稼味的小城,有关它的片段,像连环画一样,一篇一篇地翻过,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桑梓用来指什么?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桑梓用来指什么
桑梓之地,对我来说是一种自觉的疆域感和乡土意识。团缩在工作之地,偶而听到熟悉的乡音,思绪便会在那片疆域中自由伸展。团缩太久,想伸展一下,于是在杏花吐蕊时,我回到桑梓之地一一富源小城。从太和街的高处往西望,一条窄长的街道向下延伸,正午的阳光下,五颜六色的太阳伞,像花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在街两边绽放。印象中那个冒着烟尘和庄稼味的小城,有关它的片段,像连环画一样,一篇一篇地翻过。
那年,我六岁,姐姐领着我走出小西门街文教局的四合院去玩。街边成排的瓦房门前,黄泥炉子已经拎出来,喂一捧柴在膛里,烟火就向上冒。挑着桶的、拎着提箩的、背着背蒌的、扛着锄头的人,进进出出。行道树筛下的阳光,落在树的根部。几朵淡灰色的蘑菇从一棵树上斜探出身子,蚂蚁正努力地向上爬。一个小矮人,黑脸、黑衣、黑裤、黑鞋,在午后的阳光下甩着一双黑手,突突突地经过。她越走越小,越走越小,突然就不见了。一条浮着光的街,空荡荡的。姐姐喊一声“旱魃”,拉起呆呆的我就拼命跑。
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向妈妈诉说遇见旱魃的过程,妈妈捂着嘴听着,最后还是笑出声来,四合院里都是她笑到岔气的声音,好一会她才平静下来,说:“哎呦!那不是旱魃,是一个得了病长不高的人,是贵州的。她在这里做染衣服的活路,所以一身黑。人走远了自然是越来越小。”姐姐说:“老人们都说,遇到旱魃,要有人脱了鞋子使劲向上丢,丢了超过它的头顶,它才会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刚才肯定是有力气大的人丢鞋子了,旱魃才不见的。”妈妈笑道:“她租的房子在中安小学那条街上,可能是她拐弯进了那条街,你们就看不见了。”
妈妈还告诉我:“过两天,你就要去中安小学上学了,到了报名那里,如果有人要求你把手绕过头顶,用你的手摸耳朵,你就头歪着一点,这样才摸得着。”
原来是用这种方式测定是否到了入学年龄。入学年龄是七岁,我不足七岁,妈妈说我的手不够长。等到了报名那天,在报名处,我头一歪,右手绕过头顶摸了左耳朵。就这样我成了县城中安小学的小学生。
上学路必须经过小矮人的染房。经常有人去染衣服,也经常有人围着看她染衣服,我也是看客之一。染房门前有一口大黑锅,锅灶里总是燃着煤炭,锅里总是升腾着热气。小矮人戴上塑胶手套,往锅里一抓,捞起衣服,扭几下,抖开,然后拎着两端,往锅中间一甩,挂在锅上的一个“丄”字型的木条上。然后,她前倾着身子使劲地扭,扭呀扭,把衣服扭成蛇的形状。扭出的黑水流回锅里,这时,她稍微松开,往上一扬,衣服到了手中,再使劲一抖,就撑开了,晾在竹杆上。她染的衣服总是比较厚实的,只染成黑色。
衣服穿旧了,大人们总说:“拿去小矮人的染锅里一染就又像新的了。”末了,又加一句:“那小矮人染衣服就挣钱了!富源人磕一天到晚的麻子,还不如盘县人第二天早上起来敲一个核桃。” 那表情和语言流露出的分明是赞赏加羡慕。
那时, 星期天是县城的赶街天,小西门街最挤,出文教局大门必须跟着大人。我喜欢跟着爸爸去逛街,因为买菜补的分币可以落在我口袋里,一分钱可以买两颗水果糖哦!
一个星期天,我又跟爸爸上街去。街上有卖菜的、卖包谷荞子的、卖草药的、卖柴炭的。有个人提着一个布袋,他不摆摊,只是把布袋打开给人看一眼,马上捏拢袋口,又四下里看看,小声小气地说:“我这是收来的。你们要的话,得跟着我来。”然后有几个人跟着他,左拐右挤,很快就没入在人群当中。
我问爸爸:“他们干嘛偷偷摸摸?”爸爸回答:“那个人是倒卖鸡蛋,鸡蛋是紧缺货。倒卖赚钱叫投机倒把,如果被抓,就要挨斗。”
在街角处我们看到一个卖麂子肉的,那块麂子肉要换七斤米和七斤粮票,爸爸把他带到家里,换下那块肉。在那个年代,每人每月只供应半斤肉,还要肉票才能买,那块麂子肉着实让全家人打了一场牙祭。
小西门街与东门街之间有一段相对平缓的街,叫平街。顺着平街往东走,就是东门街。东门街又叫卫坡上,因六百多年前县城是明代一平夷卫的卫城,卫城建在山上,进东门后必须爬坡而得名。
东门坝子的河上有一座老石桥,有好几百年历史,玉真仙人曾经在桥上留下过脚印,因此东门大桥又叫玉真仙桥。我和小伙伴去桥上寻过仙人脚印,看见磨玉的石面上几个土坑坑。把土刨开,原来是石窝窝。往桥上过的大人对我们说,那是马蹄印,桥是过去官道上的桥,走得马多了,就留下了石窝窝。
秋收时节,我们姐弟跟着姐姐的同学去东门坝子,在收割后的豆田里拾黄豆。有些黄豆是虫子的家,同学小心地拈住一颗白白胖胖的虫子,往外一扯,说:“用瓜叶包起来,拿回去炕了吃。”我一惊: “什么?虫子可以吃? ”姐姐的同学说:“香得很!不用放油,炕熟后撒点盐,安逸得很!”说着,还舔了一下舌头。
有些豆虫是自己从黄豆里滚出来的,虫子在手心里,还要蠕动几下,想到它可以吃,觉得它肥噜噜的样子怪可爱的。我们还要比比谁的豆虫大,然后才统一放到手帕里。攒了小半碗豆虫后,就到这个同学家。同学家在营盘村,营盘因过去是驻军的地方而得名,就在县政府东边,隔着一条路。
同学的爸爸看见我们的豆虫,笑着拿出锅来,放在火塘上。豆虫在锅里滚着滚着就变黄了,沁出了油。同学爸爸在焦黄的豆虫上撒点盐,再把锅抬起来簸一簸,落回锅里的那声音,脆生生的,好听!铲到碗里,还得摆几分钟,回回味,才又脆又香。随着一声“可以吃了”,几双小手齐刷刷地伸到碗里。
吃完了豆虫,回头望望锅,锅还在油漉漉的。同学的爸爸说:“锅就不洗了,留着!等炒晚饭菜用。”
没有吃豆虫的哥哥,知道我们吃豆虫后,喊我们时,他就喊“吃豆虫的”。终于有一次他喊“吃豆虫的,上学了。”姐姐不服气地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又没吃过豆虫,你有什么发言权?豆虫本来就可以吃嘛!”弟弟说:“就是!豆虫就香了。”哥哥嘲笑地瘪了瘪嘴,走开去。我说:“他那是嫉妒!
东门坝子的河埂上还有零星的野桑树,认识桑树,是在读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这句话后。在解释这句子的意思时,同桌说:“蚕吐完丝以后不会死,会变成蛹,然后变成蛾,蛾下完子以后才死。” 我说:"你莫脬了(你不要说大话)!书上说的还不如你说的?”她说:“骗你是狗!我养着十几条蚕,不信就去我家瞧。不过,你得帮我摘桑叶喂蚕,河埂上有野桑叶。”
为了看蚕蛹,我跟她去摘野桑叶。田野里,蝴蝶摇头晃脑,像醉了一样一头扎向庄稼深处,蜻蜓轻盈地飞,时不时降落下来歇一口气。河里洗衣妇的姨妈们,用捧锤使劲地锤着衣服,锤衣声使流水声有了节奏。河边的矮棵植物上,晒满了衣物。节节草被我们一节一节地揪下来,再一节一节地锁在眼睫毛上。还有可以做面蒿粑粑的面蒿,中间有一根筋的鸡肠子草,人和猪都可以吃的蒲公英和癞蛤蟆叶。猪耳朵叶在风中扇着耳朵,像是在偷听我们谈话。野桑叶不多,但却足够塞满小书包。到了同学家,天呐,蚕吃桑叶是沿着边边啃食,不一会,就啃个精光,这就是“蚕食”啊!有些蚕正在吐丝,头使劲地向上仰,丝也就往上拉,它每仰一次头就吐一截丝;有些蚕已变成蛹了。蛹变成蛾,得等一段时间。
三年级时换了教室,课桌也换成两人一张,椅子是条凳。爸爸从文教局调到南门河边的党校,我们家搬到党校。南门河上的南门大桥和东门大桥一样高大。站在南门大桥上,一眼望去,到处是绿油油的稻田,田地水沟相错综。常常有人堵住田沟水捞鱼摸虾。只要有人喊“秧鸡”,接着就有人在稻田里噼噼啪啪地撵,再接着就有人骂:“背时儿子的,你害病想吃秧鸡了?把秧苗都踏坏!农民种地是好种的格?”田里就一片寂静,一切又恢复平常。
稻子扬花时,我在田间走着。突然,一阵啪嗒声,我跳进去就按住,原来是一条大泥鳅,兴奋地紧紧捧它回家。来我家串门的叔叔见了,惊奇地说:“好大的泥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泥鳅。先养着,等它在清水里吐尽体内的泥巴后,可以用来做泥鳅烧豆腐。把它放进烧热的豆腐里,它遇热就会拼命在豆腐里钻来钻去,肉就挂在豆腐里了。”
那时缺少肉食,泥鳅也是肉,但这种做法太残忍。泥鳅在一盆清水里游了几天,最后不动了。我和邻家的小伙伴给它举行了一个土葬仪式,在它的坟上栽了一棵猫脸花。
每当夜深人静,蛙鸣声起,一会儿是小合唱,一会儿是几个领唱,一会儿是轮唱。间或安静了一会,习惯了在蛙鸣中入睡的我,睁开眼正往虚空里望时,蛙声齐鸣,我便安然在这大合唱中睡去。
洪水期,南门坝子被淹,上学路也被淹,必须得卷起裤脚趟过去。到了教室,我脚僵,就脱了塑料凉鞋蹲在条凳上。一下课,同桌猛然站起来往外跑,蹲在椅子上的我猝不及防,一闪,跌下凳子。
妈妈知道后说:“我们不要像蹲茶馆的,那是教室,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样子。”叫我再带一双布鞋去上学,到了教室把凉鞋换掉。第二天,同桌大惊小怪地说:“你带两双鞋子来上学?”我白她一眼,套上布鞋,心想:你又不走淹水区!
四年级,我们家搬到了县城的北边、妈妈教书的地方——富源一中。北边是山,涨水落水好像跟北边关系不大,北边没有街,但是县政府和文庙当时这两座气势恢宏的建筑物就在北边。一中就在县政府后面,教师宿舍是一排教室改造而成,我们家前面是大操场,长满了草,晚上站在门前刷牙时看得见星星不停地眨眼。
有一晚,我和哥哥同时看见一颗星星唰地飞过草地的那边落下去,我们就拿了撮箕和火钳要去捡拾星星,走到草地的一小半,我说:“哥哥,天咋个越来越黑呀?”哥哥说:“喊你莫说话!“可是,四周有黑魆魆的、似有似无的影子在我周围转,我转声就跑,边跑边说:“我不要星星!你自己捡你的,我倒是要回家了!”结果,哥哥也往回跑,还在我后面喊:“胆小鬼!胆小鬼就是坏事!”
上学的日子,我要穿过穿过烟尘熏染的小西门街,再经过平街,北拐进文庙。一进文庙,马上就感觉得到,这是另一片天地,安静肃穆。爬上一级又一级的石头台阶,在台阶两边高大的楸树下停留,只为捡到它长条形的荚果,一个又一个地掰开它的荚果,只为听到那一声声脆响。
住在文庙大成殿的一中老教师,他们常结伴在魁阁与中山礼堂之间的篮球场上散步,我听到有人说我妈妈的名字,就停下来跟他们闲谈,我问他们为什么住在文庙里,而我们要住在远远的坡上那个一中,他们告诉我说这里是老一中,我住的那个一中是往这里分出去的新校区。
那个残手残脚、走路一扯一扯、总是笑眯眯的雄老师,是抗日战争中从飞机上摔下来受的伤;那个讲普通话的阮老师是南京人;那个子高高的马老师是个上校;那个慈眉善目的皱老师是本地人,人们喊他皱校长。他们会问我在学校里学什么、调皮不调皮,听了我的汇报,他们会满意地笑。
小学毕业后我在一中上初中。 一天下午,邹校长带着一群老师来听课,见到一群老师在课前几分钟坐到教室后面,还煞有其事地带着水笔、笔记本,平时乱闹的初一班学生安静了许多。
上课铃响后,一个肩背有点驼、戴着解放帽的老教师走上了讲台。起立坐下后,老教师开场白道:“我叫李才,二十多年了,我又登上了我心爱的讲台。”这个富有感情的开头让我们鸦雀无声,伸长了脖子等着他的下文,只见他两手一上一下划动着,却没有声音。
我坐在第一排,看见他嘴皮翕动了几下,最后他才说道:“我的心”他用手捂了下胸口,停顿一下,“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他又停顿一下,接着两手一上一下有节奏地划动,划动几下后,他说道:“七上——”,他双手高高地提起到胸前,然后他的双手重重地放下,到腹前,接着说:“八下”我们静静地听着,这时,他说:“今天我来给大家试讲一节历史课。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
他介绍中国的朝代,并把朝代用顺口溜的方式教我们:“尧舜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出——晋终南北隋唐继一一五代宋元明清至民国。”那特有的富源方言,用节奏念起来是那么有味,一停一顿之间有余音绕耳的感觉。听得见自己和前后左右排的同学齐声跟着李老师念朝代的声音,那声音一直跟着我,只要提到朝代,那声音就不胫而走到脑海里来。
李老师来初一班试讲后,学校安排他正式上高中班的语文课。他就上过我们一节课,可我通过这一节课能感觉一个老师在课堂上的激情,至今我记得下课时他额头沁出汗的样子。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西东南北地绕了一圈。李老师和当年笑听我汇报学校生活的老教师们已故去。文庙已翻修一新,小西门文教局已变成了一家牛肉火锅店。小西门街、平街、东门街及其延伸街道合起来,已改称太和街。东边和南边的坝子已全是建筑物,东门大桥掩在一片房子当中,东门外和南门外的坝子里再没有了我记忆里那片绿,更见不着人们在坝子里捞鱼摸虾的情景,庄稼的味道也闻不见了。要闻庄稼味,只有翻过白马山,到七公里开外的大河镇白马村。
驱车去白马村找我小时候的老邻居,她现在是白马农庄的庄主。电话里约定,她和她老公在十字路等我。十字路有两棵八百年的古银杏,在银杏树上做窝的老青庄正从四面八方回归老窝,看见老青庄飞落,就看得到农庄了。我问:“老青庄是什么?”她咯咯地笑答:“就是苍鹭,它还有个浑名叫老等,因为它在大河里捕鱼时,喜欢缩着脖子等,一站就是一大气。你倒是来嘎,别叫我老等。”
一见面她就搂着我肩膀说:“我们有二十年没见面了吧?”又回头对她老公说,“我们是小班党(从小认识的伙伴)。她妈妈和爸爸过去在富源一中教书的时候。她妈妈还送过我家一背蒌包谷。那时候我们兄弟姊妹的户口跟着我妈,是农业户口,粮食不够吃。”我说:“你现在都有一个农庄了,再不愁粮食不够吃。你今天的富足,是靠勤劳苦来的,我还在读高中时,你就去乡街子收鸡蛋来城里卖了。还好,你那时收鸡蛋来卖,已经不会有人说你是搞投机倒把了。”
小班党是从赶乡街子收卖鸡蛋开始,后来又做烟酒、煤炭生意,积攒下资金,才又回归农业,开起了农庄。她和她丈夫的农庄里,有各种蔬菜和果树。果树正开着花,各色的花让人心情愉快。我们在桃园赏花,在樱花大道上漫步,在草莓园里摘草莓。小班党自豪地说:“农庄的土地是给当地农民租的。他们出租土地,在自己的土地上打工,打工顾家两不误。”
小班党招来了一桌亲戚朋友,美味佳肴一大桌。大家边吃边谈论着这几十年的变化。现在我们做到了衣食无忧。还有人说我们这个不盛产稻米只盛产包谷的地方,能顿顿吃大米,得感谢国家,感谢袁隆平,他研究的杂交稻和海水稻,基本解决了我国的粮食问题。
告别时,望见县城所在的那片天空,灯光在向外延展,我的县城印象好像是一件已小的衣裳。晚风中,树枝轻漾,那些花,一边开放、一边零落,蔓生的植物在伸缩弹动。农庄边上那两棵古银杏树上,回归的老青庄正在整理它们去年的窝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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