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谭可
我和朱文伟是同一年到电台工作的,我至今都清楚地记得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那是一个玫瑰花开得最茂盛的时节,晚上7点多钟,我拿着一个超市用的菜篮子,里面装满了磁带和播出稿件,准备去播音。突然,从直播间的花坛上跳下一个黑黢黢的身影,胖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满脸笑容,看不出年龄。他的衣服被花枝挂住了。他递给我一枝花说,帮我拿一下。整理好衣服问我,新来的吧?我说是。他说,准备把这枝花送给一个姑娘,还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
第二年,我们分到了一个组里。我是播音员,他是记者,经常一起外出采访。一个三伏天的下午,我们去郑州火车站采访,坐29路公交车。这趟车人多,听说贼也多,上车以后,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在车上找个位置坐下,不到2分钟,就开始在公交车上打呼噜,我突然觉得他不是个凡人。那时候刚参加工作,年轻有热情,整天背着包满大街跑。每次跑完事儿,我都会问他,我们到底忙了点啥?他总是笑眯眯地给我解释半天,反正每次我都没弄明白。后来看曾国藩的书,知道了大致意思是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就是在不断地探索,不知疲倦地奔向下一个旅程。
记得是1994年的春天,一天下午在办公室门口碰见他,灰头土脸的,他说刚从农村采访回来,还问我他看起来有多大。我说啥意思?他说去兰考采访了,有一天晚上找路边修车摊一位农村老大爷给自行车打气。老大爷打量了他一番问:老弟,你看着不像本地人,多大了?他笑眯眯地说你猜。老大爷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客气地说,老弟有四十八九吧?他突然不想打气了,他才二十二三!没过两天,他递给了我一篇稿子,我至今还记得那篇稿件的题目《泡桐花开了,兰考人笑了》。那时候,我们的直播间里没有空调,晚上播出的时候,我出了一身大汗。稿子里说的是一些干事不惜命、对事讲担当、对人讲感情的人和事。从中,我大概看出了他的影子。那篇稿件最后得奖没有我记不得了,我想文伟也不在意,但我清楚地记得兰考那位老大爷说的话,很幽默。每次到兰考看到泡桐开花我都会笑,同事问我笑啥,我说想起了一位朋友。
那位兰考的大爷,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民间高人。小朱则是纯粹的上海人,有着上海人的精明,可性格和外貌一点儿都不像上海人,他穿上盔甲,活脱脱就是一千多年前的秦叔宝。你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找他,只要能帮上忙,他都会一管到底,他是那种永远都相信美好事物即将发生的人。小朱酷爱读书,他是我们周围朋友公认的“百科全书”。他有三个手机号,如果都开机,24小时都不会消停。不管你向他请教啥问题,啥时候他都能给你说得踏踏实实,心里热乎乎的。近段时间,由于疫情的原因,他们单位一直在加班,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春节期间都没怎么休息,3月11日晚上10点57分他才离开办公室。
前一段时间因为疫情宅在家里,他给我打电话说最近想了很多事,还说他最近的状态很像一本书《霍乱时期的爱情》里描写的那样,还说相信所有的梦都是真的,说完哈哈大笑。在他去世前的七个小时,我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他打开免提,里面的人在说事,说节目,很热闹。我说忙着呢?他说是。我说以后再打。他说好。第二天一早同事打来电话说,文伟走了。我说去哪了?他说:走了。我突然明白了,心头一堵。后来在医院看到他,他躺着很平静。没有戴眼镜,满脸微笑。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的神情一模一样。
他去世那天是3月12日,植树节。阳光依旧灿烂,绿意扑面而来。
本文刊登于2020年3月25日河南日报中原风版
编辑:河南日报文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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