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宇是企业家吗(商人罗振宇不再说改变世界)(1)

当黄昏降临,思想才开始升起。

2014年冬天,大理一咖啡馆内,制片人李伦偶识许知远,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许知远说,他们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都习惯用疏离的态度端详时代

一年后,李伦策划访谈节目,邀请许知远。策划会上许知远列了一个十三人采访名单,包括郭德纲、汪涵、莫妮卡贝鲁奇以及舒淇。

李伦说这十三不靠,如麻将里的十三幺,遂有《十三邀》。

2016年5月17日,十三邀首期播出,播出后许久,许知远也不看那一期,不愿面对屏幕上的自己。

那是一次略显尴尬的旅途,首期受访者是罗振宇,当年的风云人物。

镜头前,罗振宇说“我其实屁也不是,没什么文化”,但神情自得且自傲。

他评点孔子,调侃朱熹,不屑胡适:胡适在西方才上过几年学,西学功底能有多深?

他说,时代讲求效率,人生皆可速成,认知即是财富,而这商业社会最动人神话,就是创立一家公司,用半年时间让它估值百亿美金。

许知远茫然听着,如同刚被拖出桃花源的渔夫。

那年的罗振宇有充足底气。上节目前一个月,他操盘的papi酱广告,拍卖至2200万,号称人类史上最贵的贴片广告。

而当年元旦前夜,他在水立方首创知识跨年演讲,命名时间的朋友,门票一度被炒至八千一张。

那个晚上,他说40天36次涨停的暴风影音,是值得信任妖股;他说贾跃亭的乐视模式全球领先,美国都没有。为表推崇,他把贾跃亭和马克思放在同一页PPT上。

躁动长夜收尾,他用马云的话作结:

这是一个抢钱的时代,哪有功夫和那些思想还在原始社会的人磨叽?

演讲令人血脉贲张,一位老板当场散了20万许愿红包。

当夜演讲的名字借自比特币大佬李笑来的新书。罗振宇觉得李笑来真诚、用心,和他一样想打造长久的事业。

十三邀首播那个月,他的得到APP刚上线,付费专栏《李翔商业观察》7天卖出1000万,虚空中惊涛拍岸。

首期十三邀的未剪辑版本中,罗振宇办公室贴有标语“嫖娘娘指挥部”。

标语出自他老家芜湖的粗话:劫就劫皇纲,嫖就嫖娘娘。

狂飙的故事总是充满匪气。故事主角告诉许知远“干事就一定要干件大事!”

他无暇回望时代,反问许知远:我挺可怜那些唱挽歌的人,他们怎么能这样浪费生命呢?

许知远尴尬一笑,“好吧,我就是个唱挽歌的人”。

一年后,马东成为第二季首期嘉宾,他回避了所有理想主义问题,不同意娱乐正滑向粗鄙,对娱乐至死毫无抗拒。

许知远问:你喜欢这个时代吗?他连说三次喜欢。

许知远追问,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他连说三次没有。

受访间隙,马东在电梯里横着手机玩着王者荣耀,并对摄像师说:我不是为了装年轻才玩的。

面对许知远沉重的问题,他戏谑回怼“我没那么自恋”,全网哄笑,那期播放量突破2000 万。

豆瓣被点赞最高的评论写道:

许知远是个落魄的知识分子。他需要用喝水来缓解尴尬,话语权已被淹没。

文人的关怀和商人的运筹帷幄奇妙地重叠在马东割了眼袋的脸上,个子不高但令人高山仰止。

三个月后,许知远迎来了李诞,两人如同在一条汹涌大河的两边。

时代展示了野望、迷醉后,终于又展示了荒颓。

那期节目中,李诞说的最多的就是“没意义”和“无所谓”。他说,他就想活在浅薄中,而当下也只需浅薄的笑。

他教许知远,有些话不能直说,否则就赚不到钱。他还纠正许知远,不要说女人,要说女孩,不然就会让观众觉得油腻。

那期节目播出时,佛系正流行,到处都在说:有也行,没有也行,不争不抢,不求输赢。

新一代看完后留下评论:李诞是活明白的许知远,许知远是没活明白的李诞。

罗振宇和许知远的对话,已过去四年。四年间发生了太多事,漫长得令人恍惚。

乐视风雨飘摇,挣扎数年仍近退市;暴风楼起楼塌,创始人身陷囹圄,办公地已人去楼空。

罗振宇推崇的贾跃亭,远遁美国,离婚破产,举债造车。那车亦真亦幻,一路开进愚人节的段子中。

在得到上爆火的李笑来,前年身陷录音门,消失在大众视野中,再露面时绝口不提比特币。

2017年,人民日报点名批评了《逻辑思维》,称在轻松愉快中学到知识,“恐怕是在娱乐”。

2019年4月,艾瑞数据显示,得到APP的月活数,三个月内下滑了50%。

艾瑞发报告那个月,罗振宇发微博庆祝公司成立4周年,企业家中,只剩雷军一人留言祝贺。评论区的粉丝们不关心庆贺,忙着刷Are you OK?

4年后,罗振宇已很少说改变世界,他最新身份之一是《奇葩说》导师。

马东在《奇葩说》上,曾详细介绍过罗振宇的读书技巧:

“罗老师用一个四十多寸的屏幕,鼠标右键点四十多下,不用十分钟,一本书讲得什么,他就差不多知道了。”

有人在弹幕中调侃:罗老师是不是偷学了量子波动阅读?

舞台仿佛还是那个舞台,剧本的走向悄悄变了。

4年间,马东的奇葩说风光难复,豆瓣上评分逐年走低。

有评论者称,奇葩说不过是“以颠覆之名传播正能量”,而最近几季,颠覆早没了,最后连正能量都讲不好了。

马东变得越来越沉默。最近数月只发过一条微博,转发郑钧的《青春的葬礼》。

他转发语写着:有多少人听过这首歌,以前听和现在的感受不一样了吧?不久后又悄悄删了。

三人中,仿佛只有李诞最为洒脱。他依旧置顶着人间不值得,但整日忙碌于人间。

两年间,他参加了25档综艺节目,成为4家企业股东,有9家公司实际控制权,身家早已过亿。

言语是他的商品,佛系是他的包装,他随时调整姿势,时刻适应时代的进化。

去年夏天时候,他在微博转发文案称:

如果在黑暗中感到不适,就请到舞台中央来。

许知远见到的罗振宇、马东和李诞,其实都不是他们的本来模样。

李诞之所以成为李诞,不是因为《吐槽大会》,而是高中读米兰·昆德拉,大学就写出《撤经》,是马东眼里的“天才文学少年”。

马东之所以成为马东,也不是因为《奇葩说》,而是他98年就办出先锋谈话栏目《有话好说》。

罗振宇之所以成为罗振宇,不是因知识付费,而是他主持过央视《对话》,那时的他说:

如果那是一杆枪,我要做第一颗打出去的子弹。

四年间,他们展现的都不是自己,他们只是为了迎合商业时代的焦虑。

然而,当时代从务虚切换至务实,人们无暇烦恼,忧心生存,弄潮儿自然退场。

东野圭吾,在《解忧杂货铺》中设置了一个神奇邮箱,邮箱一头是泡沫破碎的日本,一头是有暇迷惘的过去。

书的最后,一个时代写给另一个时代的信中说:

如果自己不想积极认真地生活,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都没有用。

新一代的年轻人更早明白这个道理。B站短片中,年轻人忙于当滴滴司机、动物饲养员、游泳教练,警惕又认真地适应真实的世界。

4年前,十三邀首期,许知远说,一个社会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向前奔跑中。

第四季,那奔跑速度已然变慢。那一季最受好评一期,做客嘉宾是牛津大学的人类学教授项飙。

节目结尾,许知远和项飙漫步在温州江岸。夕阳已落,瓯江江雾弥漫,有汽轮缓缓驶过。

项飙对许知远说:

当黄昏降临,思想才开始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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