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三成与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与石田三成(1)

图为小牧长久手之战的双方政治形势

前章说家康不管佐佐成政的死活其实并不客观公正,佐佐成政是响应家康的号召才起事的,若非迫不得已,家康也不会做这种明显是“恶人”才干的事。家康也是没有办法,他自身难保,只是勉强逃过一劫。除了信雄和家康之外,秀吉并不打算和其他人谈和,除了信雄之外,没有人能从与秀吉的对抗中获益,甚至于信雄能得到什么样的利益,也不取决于他自己,而取决于秀吉的意志和恩赏,这应该是秀吉当时想要传达给各方政治势力的明确信号。除了佐佐成政之外,当时还有另外几股势力响应了家康的结盟倡议,在小牧长久手之战中,公开与秀吉对抗。在秀吉收拾了家康之后,就轮到这些势力要倒大霉了。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闹得比佐佐成政还欢的根来杂贺众。不过说根来杂贺众是响应家康的号召,为了信长之子信雄而战,则纯粹是扯谈。根来杂贺众对信雄可没那么有感情,他们与秀吉作对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才决定与信雄和家康结盟的。原因是秀吉修建大阪城,断了根来杂贺众的财路,大阪城一旦建成,近畿地区将被秀吉牢牢地控制住,根来杂贺众以后就只能仰秀吉鼻息赏口饭吃了。可问题是根来杂贺众家大业大,一下子要屈居秀吉之下,听从大阪城的支配调遣将要失掉巨大的利益,既得利益集团面对权势和财富的丧失无比痛心。于是他们趁着秀吉的大军前往尾张与信雄和家康作战的最后机会,无论如何都想搏一把,务必要在秀吉大军回师之前,毁掉大阪城。根来杂贺众在小牧长久手之战期间,趁着秀吉率大军在尾张与信雄和家康对峙,接连对大阪城发动数次大规模的袭扰,给大阪城的建设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和麻烦,据说一度使得大阪城被迫停工,“其酷烈堪比安土城遭焚”。秀吉对于大阪城的建设非常的重视,不但派遣自己的嫡系重臣蜂须贺小六和黑田官兵卫负责大阪城的安全防务和土木工程,而且还在小牧长久手之战期间多次从战场返回大阪城,视察城建进展情况。根来杂贺众尽管严重妨碍了大阪城的修建,但是他们没能成功的焚毁大阪城,仅仅只是拖慢了工程的进度。

根来杂贺众企图焚毁大阪城的袭扰行为在今人看来纯属作死之举。根来杂贺众有多少军事力量呢,史料上表示大约是5000人左右。虽然这5000人配备了大量的铁炮,但是要做到人人一挺的话,根来杂贺众就是再土豪,要配置数量多达5000挺铁炮仍然不太可能,粗略估计大约超过了2000挺,不足3000挺。配备了数千挺铁炮是个什么概念呢,织田信长打长筱合战的时候大约使用了3000挺铁炮,而那时的织田信长是一个控制了大约250万石领地的超级大大名。以铁炮的配置数量来类比的话,根来杂贺众坐拥的财富可以比肩织田信长!根来杂贺众占据的纪伊国有多少石高?纪伊国在日本只是一个普通的藩国,大约25万石左右。不过这只是农业产出而已,并不能反映根来杂贺众的真实经济实力。

石田三成与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与石田三成(2)

根来杂贺众的大本营根来寺在今天的和歌山市,这是西国在近畿地区非常重要的商业港口和交通枢纽,是西国的一个重要的贸易中心。从此地出海,向西可到达四国岛,沿着懒户内海航行,可以依次到达中国地区和北九州地区;向东沿着纪伊国海岸线航行,可以到达东国的经济中心:伊势湾的热田港。和歌山市出海口有河流可以通往内陆地区,从西国和东国海运来的物资可以溯河而上到达河内国和大和国,然后走陆路,经过奈良转运到达京都。根来杂贺众正是凭借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通过商业贸易,积累了数量庞大的财富。不过从上图中也可以发现,大阪城的商业和经济条件要比根来杂贺众占据的纪伊国优越的多,一旦大阪城建成,大阪城将成为西国无可争议的经济中心和商业中心,根来杂贺众就只能依附在大阪城旁边做个副中心,接点零散贸易了。

不过,不管秀吉修不修建大阪城,大阪城的地理位置都在那里,最初怎么会被根来杂贺众占了先机呢?原因是安全!大阪城地区在近畿平原上,在战国早期,领主们割据一方,彼此征战,大阪城尽管地理位置优越,但是战乱频繁,局势动荡不安,大阪城地区经常会因为爆发战争而导致贸易中断。秀吉之前,在大阪城建立根据地的是石山本愿寺,本愿寺虽然占据了这块风水宝地,无奈实力不济,无法控制住周边地区的安全局势,大阪城反而成了四战之地,本愿寺不断地与周边势力打仗,却始终无法打垮这些势力,一直未能有效地统治大阪城及其周边地区。后来更是陷入与织田信长的大规模战争中,最后自己都被信长给打垮了,大阪城在商业贸易的中心地位在长期的战乱中始终无法稳固地树立起来。本能寺之变后的秀吉就不一样了,秀吉在近畿地区完全确立了自己的政治统治,建立起了羽柴家的统治秩序,大阪城及其周边地区的安全局势在秀吉的权威之下迅速的稳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秀吉自然可以大阪城为中心构建自己对于整个近畿地区进行政治统治的宏伟蓝图了。

照道理说,大阪城的修建是大势所趋,秀吉已经树立起了自己统治整个近畿地区的政治权威,并得到了近畿豪族的广泛认可和支持。怎么根来杂贺众就这么不长眼,偏要蚂蚁撼大象呢?拿着3000挺铁炮的5000军队很厉害吗?在得到了充分后勤保障的数万可以参加野战的秀吉大军面前,算什么呢?要知道秀吉教训根来杂贺众,在后勤方面可没有劳师远征东国的尾张那么大压力,根来寺距离大阪城,直线距离只有50公里,两天的行军路程绰绰有余。根来杂贺众难道是因为太有钱了,以至于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吗?

石田三成与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与石田三成(3)

根来杂贺众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不过倒不是因为他们有钱,而是因为他们是寺社势力!公元12世纪的后白河天皇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天下间唯有三件事,我做不了主,鸭川之水、骰子之数,比叡山的山法师”。所谓“比叡山的山法师”,指的就是寺社势力。考虑到前两者,鸭川之水是自然力量,贵为天皇也无法阻止其泛滥;骰子之数是数学概率,不作弊的话贵为天皇也无法控制点数,但是比叡山的山法师却不过是一股政治势力而已,相比于其他的政治势力,他们也是人,贵为天皇却拿他们没办法!这是因为相比于其他的政治势力,他们虽然是人,但是代表的却不是人间的力量!他们是佛祖在世间的代言人,是一股宗教势力!寺和社是当时日本佛教的根据地和势力范围,他们在全日本以寺院和神社为依托,相互扶持,互通有无,一致对外,力量非常强大,而且闹事的时候,还抬着佛祖的神像四处游行示威,使得当时各方的政治势力看到他们极为头昏无法采用武力的强制手段去镇压,只能在政治上安抚妥协了事,这就是后白河天皇所说的拿他们没办法。既不能武力镇压,寺社之间又存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共同利益在全日本构筑政治统一战线,每一次在政治上安抚妥协的后果就是寺社势力更加变本加厉的示威闹事。长此以往,寺社势力还真的就忘了死字怎么写了。

不过,寺社势力也不傻。虽然各方政治势力看在佛祖的面子上,不便于对他们动刀动枪,但是也不是就可以任由他们为所欲为,不把统治者放在眼里的。寺社势力与朝廷公家和各国守护博弈的时候,有他们自己的利益诉求,也恪守朝廷公家和地方武家的底线,这才使得他们的游行示威基本上都能够成功,而没有以流血屠杀告终。寺社势力在与公家和武家的博弈中,逐渐的从蛋糕中固定的确立了他们自己的份额。寺社势力很聪明的没有与公家和武家争夺土地的控制权,如果是土地诉求,那佛祖面子再大,教徒们的脑袋也是保不住的。寺社势力争夺的是全日本的商业贸易主导权。公家和武家的底线是土地,至于商业,寺社势力在与公家和武家博弈的时候具有相当大的优势,这是他们最后能够成功并且垄断了全日本的商业利益的原因。寺社势力由于遍布全日本,他们可以宗教为纽带,抛开彼此的政治成见和土地战争,通过遍布全日本的寺院和神社建立自己的商业贸易网络!寺社势力在商业上具有的先天优势,使得他们在与公家和武家的博弈中一次次的取得了胜利,后白河天皇也奈何不了他们。早在源平合战的时代,寺社势力就已经把这块大蛋糕中的商业份额牢牢地抓在自己手中了。就算源赖朝建立了武家政权,幕府将军也得尊重寺社势力的商业利益不受侵犯。到了战国时代的秀吉统治时期,寺社势力已经拥有这种不言而喻的天赋之权400多年了!

寺社势力的好日子过了400多年,在战国时代终于走到头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到了战国时代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深刻地改变了当时日本封建社会的方方面面。战国时代的动荡实际上是这种社会进化在政治上和军事上的剧烈反映。随着朝廷的权威一落千丈,地方武士的力量迅速的崛起了,他们开始代替朝廷行使各地的政治统治权,寺社势力这个时候就变得比较尴尬了,占据了巨额的财富,面对地方上崛起的虎视眈眈的武士新贵怎么自处,双方的妥协之道是寺社势力接受当地武士的领导,而武士则尊重寺社势力的天赋之权。不过这是战国时代早期,武士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地方上仍然割据分散的情况下,各地领主与寺社势力达成的妥协。到了战国时代中后期,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统领一国甚至数国的大名和大大名陆续出现,地方上割据分散的情况大幅减少,从全国范围内看虽然仍是碎片化的,但是从某一个地区看,却已经基本上被某个强势的政治人物整合完毕了。这个时候,寺社势力就真的非常尴尬了,他们必须向这个地区的统治者让渡更多的权力和财富,才能换来统治者的容忍和妥协。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问题在于,他们再也无法垄断商业利益了!

以商人为代表的民间商业势力开始随着战国时代某一个地区的局部统一而兴旺发达起来,他们开始强势出现在各个大名和领主的土地上,从事各种民间商业活动,其贸易需求量和交易量远远超过了寺社势力所能控制的商业总量。寺社势力尽管拥有遍布全日本的商业贸易网络,但是垄断了商业利益的后果就是日本的民间贸易在寺社势力的管控下实际上非常萧条,寺社势力为了追求商业垄断的高额利润,他们严厉打击民间商业活动,严格控制民间贸易总量,使得寺社势力控制下的商业贸易事实上导致了日本长期的经济衰退,各国和各地区之间的商业来往非常有限。到了战国时代,寺社势力实际上已经蜕变为一股力图维护既得利益的反动势力了。在早期,寺社势力还比较强大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通过强行建立商业行会“座”,和通过管控贸易场所“市”,来强势打压民间商业活动。到了中期之后,寺社势力靠行政的强制手段已经无法达到目的了。他们于是玩的更大了,寺社势力开始把早期煽动农民武力上访的小来来变成了一向一揆的大手笔,在某个重要的商业地区建立自己的政权,赶走鼓励民间商业活动的地方领主,采用武力去消灭民间商人,掌控这个地区的商业贸易,这已经是玩不过民间商人之后的掀桌子之举了。

石田三成与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与石田三成(4)

寺社势力煽动一向一揆的地方并非是些穷乡僻壤,而是民间商业活动野蛮生长的贸易枢纽地区。他们煽动贫苦农民,打击的是地方领主和民间商人。一向一揆玩的比较大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北陆地区,一个是伊势湾的长岛地区,这两个地方是控制全日本东国与西国之间海路贸易的交通要道,是寺社势力绝不能失去控制权的核心地区,也是寺社势力绝不能容忍民间商业崛起挑战他们底线的核心地区。

不过,历史的潮流是无可阻挡的。寺社势力可以玩一向一揆这种掀桌子之举,就怨不得封建领主里面出来个暴君杀人魔。织田信长就是寺社势力的克星,他用自己的“残暴”给寺社势力好好的上了一课。寺社势力没有想到有人比他们还流氓,他们假托神佛之名,编织宗教谎言,蒙骗穷苦农民,玩的是相当高大上,虽然用心险恶。可是反观织田信长,玩的简直就是顶级大恶人的高配版。信长才不管什么美好动听的政治语言,信长直接用最罪恶的手段来惩罚寺社势力的掀桌子之举:杀人而且杀光。在北陆地区和伊势长岛地区的寺社势力统统杀光,无论老人、妇女、儿童,总之是个喘气的,一个不留,猫啊狗啊什么的,总之活的能动的都杀掉!这就是流氓碰上了大恶人,一看大恶人干出来的事,直接就把流氓给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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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长要送他们往生极乐,直接就把寺社势力给吓傻了。他们忽悠穷苦百姓往生极乐,自己可没打算和穷苦百姓一起去。既然不想死,寺社势力就只能向信长妥协了,无奈默认了信长所推行的“乐市乐座”。

信长代表了民间商人的利益,早先信长从南尾张的热田港发家的时候,信长和其父信秀主要就是依靠民间商人的帮助,才把热田港和南尾张发展成东国第一大港和商业经济中心,为织田家的崛起赚取了第一桶金,后来信长的种种经济政策就是在打击寺社势力,为民间商业活动松绑解冻。信长推行的“乐市乐座”制度,就是在为民间商业活动保驾护航,是民间商业活动在政治制度上和行政政策上得到信长全力支持的最直接反映。这个打上了信长烙印的“乐市乐座”的顺利推广,是以信长顶级大恶人的罪恶水平吓傻了寺社势力这群流氓之后才得以确保和推行的政治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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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图中可以发现一向一揆在近畿地区的势力非常的庞大,信长要推行“乐市乐座”制度真的是很不容易。“乐市乐座”并非是信长的天才性创新,而是靠着信长的罪恶性杀戮才推广开来的。凡是发生一向一揆的地方都是民间商业活动繁荣起来之后,地方领主试图要进一步搞乐市乐座,即取消寺社势力的商业管理权和贸易垄断权,而这在寺社势力看来此乃天赋之权真是岂有此理,结果遭到了寺社势力的疯狂反扑和报复。

信长推广的“乐市乐座”制度无疑敲响了寺社势力的丧钟,民间商人势力一旦得到领主的保护得以迅猛发展,很快就会将寺社势力的商业空间挤压的无路可走。在领主居城的城下町繁荣昌盛的背后,是寺社势力的急速陨落。一个人可以忘记自己的杀父仇人,但绝不会原谅那个夺取了自己利益的人。寺社势力与信长之间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战争的结果是代表了历史发展方向的信长在民间商人势力的全力支持下,彻底终结了寺社势力长达400年的对全日本商业贸易活动的垄断权威:信长火烧了比叡山,送佛祖去见上帝了!信长接着又打垮了占据大阪城地区的石山本愿寺,降伏了根来杂贺众,把寺社势力从商业之王的宝座上给硬拉了下来。寺社势力从此在信长的打压下彻底失去了垄断商业贸易的能力,以城下町和堺市为代表的民间商人势力因此得以迅猛发展,一举超越寺社势力,取而代之了。

石田三成与丰臣秀吉 丰臣秀吉与石田三成(7)

千利休姓什么?可能很多人以为他姓千,其实不是。千利休是他在师从茶道大师武野邵鸥之后的自称。千利休幼名与四郎,其父名叫田中与兵卫,所以他应该叫田中千利休。千利休有姓氏,这说明他是武士出身。但他的父亲田中与兵卫却从事商业活动,在脱离了土地的、和泉国内的堺经营鱼铺,这又不是武士所为。所以千利休的父亲很有可能是落魄武士,“自甘堕落”做了民间商人,因此田中的姓氏可能就不能再使用了。千利休的父亲是他们家最后一个有姓氏的人。所以结论是:千利休没有姓氏!这或许是他自称千利休,姓田中却不为人知的原因。不过,史料中说千利休出身富商家庭,这说明其父虽然做武士很失败,经商着实有一套。从事渔业很成功,或许可以推测其父原本是水军,因主公战败成了浪人,至于是自创鱼铺谋生或是入赘了鱼铺商人之家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里不是要说他的身世,而是借此说明千利休其实身份很低,他是个没有姓氏的平民!在战国时代之前,连个姓氏都没有的人根本没有可能插手政治。直到信长的横空出世!信长非常重视民间商人势力,全力支持他们开展民间商业活动,因此千利休才作为商人势力的代表人物被信长给看中并且重用了,但是千利休不是武士,怎么参政议政呢?于是信长创造性的提高了茶人的身份地位,并把举办茶会作为一种高雅的政治活动,把在茶室中饮茶作为高大上的政治聚会给明确的固定下来。于是商人势力开始借用茶人的身份,通过茶会得以进入统治者的上层建筑,开始参政议政。茶道的兴起,背后是民间商人势力在政治上逐渐取得话语权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

这就是根来杂贺众袭扰大阪城的时代大背景。本质上是寺社势力企图阻碍民间商人势力在大阪地区扎根发展的商业贸易之战!根来杂贺众如果不想被大阪城城下町的民间商人势力给生吞活剥了,就必须毁掉大阪城。否则大阪城一旦成功修建,凭着民间商人的野蛮生存能力,根来杂贺众就真的无路可走了。

那么根来杂贺众企图毁掉大阪城,这事秀吉会怎么看呢?简直是岂有此理啊!寺社势力与民间商人势力之间因为商业利益斗来斗去,秀吉是乐观成败的。寺社势力只要放弃贸易垄断权,愿意与民间商人势力基于商业原则自由交易、公平竞争,就是信长也无非是要做到这点罢了。信长对寺社势力赶尽杀绝仅仅是为了保护民间商业贸易,并非是嗜杀成性。在秀吉看来,根来杂贺众维护自己利益的方式有很多种,最有效的一种方式是从此抱紧秀吉的大腿,一门心思跟着秀吉混,那么秀吉自然会投桃报李。可如今,维权的方式是要烧了秀吉的大阪城,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400年前抬着神佛四处示威的时代吗?或许他们以为信长这种大恶人横空出世是信长本人的道德问题,如今秀吉当政,应该不至于像信长那样行事。只要秀吉不恶,那他们火烧大阪城的行为就有回旋的余地,甚至于极端的手段还可以迫使秀吉做出更大的让步。毕竟寺社势力有佛祖做靠山,在遇到信长这种大恶人之前,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屡屡奏效。

秀吉面对寺社势力这么一群政治流氓,起初是打算采用政治的手段解决问题的,毕竟面对自己的数万大军,只有5000僧兵的根来杂贺众只要脑子不傻,应该会接受与自己谈判的提议。问题是根来杂贺众虽然只有5000僧兵,他们脑子真的很傻。他们的脑子傻就傻在他们认定秀吉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打压他们,因为他们是跟着佛祖混的,秀吉肯定会给佛祖面子,毕竟信长这种“第六天魔王”的称号,他们不信秀吉也敢给自己戴这么一顶帽子。后来秀吉作出的政治表态更是坚定了他们的这种迷之自信。

秀吉作出了什么样的政治表态呢?秀吉派人前来议和了,在根来杂贺众看来,这就是秀吉服软了,秀吉怕了他们之前搞事情的能力,他们要火烧大阪城,秀吉什么反应?秀吉派来了外交僧木食应其表示愿意谈判,而且带来了秀吉的意思表示:“若是愿意放弃敌对行为,可以考虑赐予更多的寺领,冥顽不灵就把根来寺给烧了”。这话说明秀吉和根来杂贺众真的不在一个频道上。秀吉以为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表现出了一个统治者的大度和威势。在根来杂贺众看来,自己火烧大阪城的前期闹事得到了回报:秀吉打算加封土地以平息事端,至于火烧根来寺云云只是在吓唬他们,根来杂贺众根本不信。但是根来杂贺众对秀吉的“让步”不满意!因为既没说给予多少土地以补偿贸易流失的损失,也没说今后与大阪城的贸易竞争怎么协调,这让步不清不楚,根来杂贺众觉得秀吉的表态不够到位,他们还需要接着闹事以便施加更大的压力。这基本上就是鸡同鸭讲了。木食应其向根来杂贺众提出了秀吉的意思主张之后,当晚夜宿在根来寺。结果当天夜里,根来杂贺众开始闹事了,他们朝木食应其的住所放空枪,半吓半赶的轰走了木食应其。根来杂贺众满心期许等着秀吉再派使者能够带来条件更好和更为明确的让步,结果等来了秀吉的大军。

站在根来杂贺众的立场上,秀吉真的是不会办事情,事没有秀吉这么干的。一开始提了个不清不楚的所谓让步,现在一看根来杂贺众不上套,又出动了据说10万大军来吓唬大家,10万人哎,不带这么吓唬人的。根来杂贺众从秀吉的一系列行动中其实读到的是:秀吉不肯过多让步,想尽量压低价码。这误读的简直是没法说了。根来杂贺众之所以产生这种误解,是因为他们没有理解此时的秀吉是个什么人物。他们以为秀吉只是个大人物。错了,这个误读直接葬送了他们的性命。秀吉此时立志要做的是说一不二的天下人。天下人和大人物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根来杂贺众没有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他们以为可以和秀吉谈判,殊不知天下人是不和人谈判的;他们以为可以向秀吉施压,殊不知天下人是不接受被人胁迫的;他们以为可以和秀吉作对,殊不知和天下人作对将不再被天下人纳入他的体系之中。秀吉以天下人的权威来要求自己,于是对根来杂贺众才做出了上述的宽恕表态。只要根来杂贺众接受,秀吉是不会自食其言的。只要根来杂贺众抱紧秀吉的大腿好好表现,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这是秀吉给根来杂贺众开出的支票,这当中没有讨价还价。

有意思的是,秀吉在成为天下人之后,他在处理与明朝的关系中,居然自己把这些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秀吉在明朝只册封自己日本国王而拒绝接受日本朝贡贸易请求的时候,却试图用武力去逼迫明朝让步,为此在庆长之役中狠狠做了一把大恶人才能干得出来的罪恶勾当,他自己已经忘了明朝作为天下人是不和人谈判的,明朝作为天下人是不接受被人胁迫的,和明朝作对将不再被明朝纳入天朝的朝贡体制之内,这当中没有讨价还价。不过侵朝战争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也是后话了。

一开始,根来杂贺众还以为秀吉的大军只是唬人,谈判才是真相,毕竟真要打他们居然要调遣数万大军怎么可能。如果秀吉一开始就声色俱厉,而且只是派遣了一万五千人或者更多一些的话,那根来杂贺众真的会很慌乱,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真打。实际情况是秀吉一上来放了软档,然后又调遣了数万大军,这在他们看来就不可能是真打。等到战端一开,根来杂贺众才明白过来,秀吉调来数万大军居然是真打,谈判才是幻想,于是拼命抵抗。拼命抵抗的后果是增加了秀吉大军的伤亡,于是秀吉下令“人物皆杀”。这里的人物真的是指人和物,妇孺和猫狗都难逃一死。如果根来杂贺众明白秀吉最初要表达的意思,他们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做出之前的种种举动的,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外交僧所带来的秀吉表态是他们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面对天下人的震怒,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答案呢?坚决抵抗,拒绝妥协是绝对的有死无生之路。天下人不杀你,他还怎么做天下人呢。立刻放弃抵抗,向天下人投降才是正确答案。不过这个选择对于那些已经做出错误选择无法回头的人而言,真的是很难的选择。因为你能得到什么样的投降条件完全在对方的一念之间,对于首犯和主犯而言,即使投降了也很难逃脱惩罚。协从者或胁从者,放弃抵抗,拼的是天下人的人品不会杀降和杀俘,至于往后的人生命运尤其是政治前途可以说是一朝尽毁。那些选择坚决抵抗的被秀吉“人物不留”了,放弃抵抗的被秀吉网开一面了。在此过程中,根来寺被一把火给烧个干净。不过,虽然秀吉派出外交僧声称要烧了根来寺,不过鉴于事实上在根来寺并没有发生激烈的战斗,在外围防线上,根来杂贺众中坚决抵抗者已经被“人物杀尽”了,根来寺这把大火烧的比较蹊跷。一些材料上说是逃跑的根来杂贺众慌乱中自己不慎点燃了大火,不过一把火由慌乱逃亡的士卒引发可以焚毁整个寺院,这种可能性实在不高。更有可能,或者是根来杂贺众的败军故意纵火以报复秀吉,让秀吉得不到根来寺;或者是秀吉的将士在冲进根来寺之后,大肆抢劫,事后怕追究责任,趁机纵火毁灭罪证;甚至是两者同时进行,交替发生。至于秀吉本人下令焚毁根来寺的说法,可信度不高。根来寺是一座占据商业要道的宏伟建筑群,对秀吉非常的有价值,又无人在根来寺中拼命抵抗,事后自然就成了秀吉的财产,因此秀吉要烧了它纯属吃饱了撑的。

拿下根来寺之后,秀吉率军继续进攻杂贺众的根据地太田城。秀吉在实地考察了太田城的地形之后,毅然决定用上自己的成名绝技“水攻”。不过,这次水攻不太成功,战事陷入围困战。最后秀吉是凭着“兵粮战法”,在城内给养慢慢耗尽之际,秀吉再次提出了投降建议,这时城池守将忙不迭地同意了,总算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救下了全城将士和百姓的性命。不过,以守城主将太田左近为首的五十三名首犯和主犯却难逃一死。首级被送到大阪阿倍野曝晒示众,以儆效尤。

秀吉在消灭了根来杂贺众之后,将纪伊国封给了自己的弟弟羽柴秀长。从这一点上说,根来杂贺众真的是愚蠢到家了,如果他们直接投降,秀吉仍然会把纪伊国封给秀长,根来杂贺众届时抱住秀吉之弟秀长巨粗无比的大腿,未来的政治前途光明显赫之极。可是现在,因为与秀吉作对,这股势力彻底的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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